许应融闻声,准备起身去开门。落池先他一步站起来,酒壶往他怀里一送,十分恳切地说道:“开门这等小事,怎能劳烦公子。”
许应融把酒壶搁在一旁,看着落池面上故作精神,身体却很诚实,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到门前,给小二开门。
客栈小二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见开门的是个肤白貌美的女客官,害羞得话也说不好:“送送送热水…”
话说完,低着头,猫着身子走进房内。
木桶在隔间,他倒了热水,出来时却见房内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玄衣的男子。
客栈小二豁然开朗,突然就不羞怯了,正待离开,男子叫住了他。
许应融:“等一下。”
客栈小二有些心虚,笑着问道:“客客官…有什么事吗?”
许应融摇了摇酒壶的,发出叮当的声音,他语气淡淡道:“酒快没了,再拿些来。”
客栈小二点头哈腰,连连说道:“是是是…一会差人给您送来”。
落池看着两人对话,心里不由佩服,同样是一夜未眠,且他还是重伤初愈,她整个人倦怠得不行,许应融却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尚有闲情雅致喝酒。
小二前脚刚走,落池又巴巴地趁到他跟前。
问道:“喝这么多酒,你不会醉吗?我方才那杯下肚,头都有点晕晕的。”
许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方才有人说要陪我喝酒。”
落池一下愣住,不会是因为她说的这句话,他才又多要了一壶酒吧!虽说现在不是深更半夜,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还喝醉了……
落池不敢往下想,只好耍无赖:“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呀!你喝你的,我保证不跟你抢。”
这谎话说得落池都觉得有点假。
许应融突然来了兴致,他手肘撑在案几上,头斜斜地靠着,几缕头发轻飘飘地从额头垂至胸前,他看着眼前人,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有些戏谑,道:“若我非要人陪我喝呢?”
神愈之后,许应融嗓音已经好了,他不仅有一副好皮囊,嗓音也甚好,如果一定要说像什么,落池觉得,那嗓音既不细腻,也不粗犷,倒像是一块沉在水底的上好美玉,总觉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
此情此景,落池心呼“妖孽”,原先只觉得他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不爱笑,缺少了一些人情味。而现下,落池对他的感觉却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邪”。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能够摄人心魂,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落池干脆蒙住眼睛,说道:“恕不奉陪!”
许应融看着她遮着自己的眼睛,模样十分好笑,不知怎的,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在忘思林时,灵蝶落在她鼻尖上时,她傻傻的样子。
好笑,太好笑了!
许应融好像已有许久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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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小二来来回回提了几趟热水,木桶总算是满了,他每次从隔间出来,总能看见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话,有时只是女子在说,男子则自顾自地喝着酒,画面十分和谐,小二不禁感慨:真是一对璧人。
此时日落西山,斜阳晚照。屋内门窗都是关着的,光线有些暗,落池还赖在许应融身边,磨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开口问到底该怎么睡。
现下人困得不行,靠在案前昏昏欲睡。
谁知,许应融拍了拍她,落池含着泪花,眼睛因为倦怠而泛红。
许应融把空酒壶酒杯丢在一旁,对她道:“去洗个澡,睡床上。”
落池一下没反应过来,耳朵嗡嗡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睡床?”
许应融不做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落池心里不确定,困意弥散,又追问道:“你刚才是这样说吧?”
许应融完全不搭理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落池似乎有些确定了,可转念一想,我睡床他睡哪?于是连忙问道:“那你睡哪?”
许应融“嘭”地一声关上门。
落池感觉有一阵风拍在自己脸上。
见人走了,落池心里美滋滋的。她原本是个欠不得别人的人,出个嫁,她对老板娘愧疚、对谭家公子愧疚、甚至是迎亲队的人……
偏偏到了许应融这,她反倒像个无赖,吃他的喝他睡他的,心情不好还吼他。落池奇了怪了,明明没认识多久,却理所应当得好像多年好友一样。
思来想去想不到缘由,落池拍了拍脑门,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来到隔间。
木桶里是温热的水,她脱了衣服,整个人泡在水中。一身的酸痛疲惫全部散尽,取之而来的,是温暖、放松的感觉。水面上的热气扑到脸上,又像汗珠一般流淌下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正阖眼沉浸在舒适中落池被一道响声叫醒。
她猛的睁开眼,人迅速坐起来,身体还浸在水里,双手合拢扒在木桶边缘,一副警惕模样。
还没弄清是什么声音,有什么东西从隔间外抛了进来。
落池惊呼出声。
随后许应融冷冷的声音传来:“换这个。”
定眼一看,落在地上的是一套淡粉色的衣物。是被许应融从隔间上方的空隙处丢进来的。
落池出了浴桶,哗啦啦的水声传到许应融耳里。
“你出去就是为了给我买衣服?”落池问道。
许应融这次没有沉默,居然一改常态吱了一声:“嗯。”
落池心里暖暖的,除老板娘之外,还没谁给她买过衣服呢。她迫不及待得换上,粉色窄袖丝绒裙,只是……肩上怎么破了两个洞?落池摸了摸裸露出来的双肩,心道:这衣服怎么怪怪的。裙尾裁剪得不工整也就罢了,还有些短,没能遮完小腿。
看见还有底裤,落池目瞪口呆:这什么衣服呀?
许应融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出声喊道:“换好就出来,有事和你说。”说完,便走到案几前盘腿坐下。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落池还没出来,天已经黑了,店小二进来换了蜡烛。
室内还算明亮。
落池坐在木桶边缘,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既然许应融出门只是为了给她买一身衣服,那今天晚上还是得两个人在一间房里。落池想着想着,目光打量起这个窄小的隔间,居然在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在这凑合凑合。
许应融见落池一直不出来,又走过去,拍了拍门,这次他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出来!”
落池听见他的语气,心一横,出就出,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于是猛地拉开门,这门十分牢实,经她一拉,非常悲壮地轰然趴下,发出一声巨响。
落池整个人愣在原地,她什么时候,手劲这么大了?
看着站在面前,面无表情的许应融,她讪讪笑道:“这该不会要赔的吧。”
许应融:“……”你有钱赔吗?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客栈小二听见声响便立马赶了过来。
“客官在里面吗?客…”
许应融开了门,客栈小二见他一副冷得能杀人的脸色,弱弱的问道:“方才听见声响…是有…”
话还未说完,许应融打断道:“没事!弄坏了一扇门而已。”
小二一听门坏了,歪过头看了一眼。
一粉衣女子拖着坏掉的门,艰难地来到跟前。
落池有些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门我给你托过来了。”
客栈小二一见,是之前那个漂亮姑娘,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无无…无碍,十、十两。”
落池把门立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他身上一放,客栈小二立马被压弯了腰。
落池道:“接好啦,雕花实木门,十两银子是吧,不多,记我账上,来日方长小女子一定两倍奉还。”
话虽这么说,许应融还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十两银子给他。
拆门之事解决后,落池和许应融坐回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