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考场。
“叮铃铃铃…”,随着催命般的终考铃声尖锐地响起,整个肃静的阶梯教犹如飓风席卷过的海面顿时人声鼎沸。长途、越洋电话打得热火朝天,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忙着利用这最后的时刻与不及格的命运做着执着的抗争。一部分人气急败坏地喊着题号,马上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送来A、B、C、D、E…五花八门的答案。空气中激荡着一种紧张而兴奋地情绪,就连囊括了“四大名捕”其三在内的几位监考老师声嘶力竭的警告也无济于事。现在满考场的“匪徒”们唯一的目标就是争分夺秒地把别人卷子上的内容尽可能多地“复制”到自己的试卷上。
杨君威木然地呆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考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倒不是从现象到本质地看到有关中华民族的前景什么的,只是为了自己那倒霉得让她没有力气与之抗争的命运慨叹。
考前半小时,当她一如既往地往桌面上抄着永远也闹不明白个种妙处的经济制度、外汇汇率、关税非关税、国民总产值等等她认为与她所学的专业毫无关系的概念时,周边同学正在召开考前紧急会议讨论新的联络方式,一个相熟的同学在百忙中同她开了个玩笑说:“我敢打赌,你抄的全部是补考卷上的题目。”当时非常时期她忙得顾不得让这个“乌鸦嘴”连呸三下,以驱邪气。结果果然此地地邪,说什么什么准,她所抄的内容虽侥幸碰上了一个,不幸的是老天突降小雨,关窗不及,那个答案被雨水浇得一塌糊涂,任她瞪大了1.5视力的眼睛也莫辨一二。因此在她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倒完了脑子里有关经济方面的东西后,不算保守地估估分,四十分不到,这才慌了神儿——她可不想如那个同学所说去拿一张补考卷,丢人事小,关键在于八十元钱的补考费。
对于出身寒门的杨君威来说,八十元就意味着要与深恶痛绝的方便面打一个持久战,那可正儿八经的一个悲惨世界。她甚至天马行空地幻想去跟阅卷老师磕个响头以求过关,就是不知道他们吃不吃这一套?似乎这个方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处借鉴。只怨自己考前过分相信猜题能力,放弃立体联合,执意单兵作战,到如今这般田地组织临时兵团谈何容易?当几个短途电话均遭占线的冷遇后,杨君威由恼羞成怒而在心里升起一个高傲的念头:“罢了,罢了,我堂堂杨君威岂能为了几分摧眉折腰求别人?”
然而想到补考,她又无奈地捡起笔,绞尽脑汁地搜索为数不多的存货。不管怎么说不能空题,这是久经考场的人都知道的道理,空了题就意味着剥夺了极少数的仁慈的老师法外施仁的机会,非常时期一份写满废话的试卷是极可能让老师不念功劳念苦劳的。本来嘛,大学公共科目的考试分数就像水母一样满含水分,谁愿意认真跟它较劲儿?能添就添,到时候皆大欢喜,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搞得人人不待见你。杨君威相信大学里教公共课的每一个老师都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四十分钟后,她的卷子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尽管这些小字组成的句子连她自己都不知所云。
杨君威交完试卷在操场上溜达了一圈准备回来吃中饭,还未进宿舍门就听到一阵乱哄哄的嚷叫。
“死定了!死定了!我这科绝对是挂了!”
“不知是哪位老先生出的题,怎么跟咱们的复习提纲半点不沾边?”
“这不能怪出题的,得怨咱那讲师老王。他干嘛吃的,连个复习提纲都闹不准?”
“得了,你也别说狠了,他可是唯一阅卷人,你还敢骂他?”
“我的天哪!希望他不是顺风耳!”
“唉,事到如今,只有祈祷他贵手高抬了!”
“祈祷管用吗?老王是党内人士,不信耶稣。我看提只老母鸡上门胜算更大。”
“嘿,照我的意思,还是提个菜刀去惠而不费。”
杨君威自进门来一直情绪不高,此时听到大家好像都和她命运相同,这才来了精神总结道:“依我看,还是把老母鸡和菜刀一块儿带去,在他家杀完了,大家一起吃。”
这个提议引得大家一阵喝彩:“对对对,老王数猴,最怕杀鸡,哈哈哈哈……”
“行了威威,你还不嫌吵得慌?”高高盘踞在上铺的林昭烦躁地扔下手中的单词本,愠怒地说:“这半天吵得我一个单词也没记住。”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犹如人因突如其来的事情受了惊愣了一下,但很快大家又大侃起来。似乎这一愣把不愉快的情绪都赶跑了,现在的话题转到了考试后的舞会上。杨君威一脸坏笑地冲林昭挤挤眼,加入到高谈阔论的一群中去。
林昭无可奈何地重新拿起单词本,心中暗恨这些胸无大志的室友。她不屑于加入这种无济于事的牢骚中去,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头脑简单只知唉声叹气的浅薄之人——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但凡平日里多用一点心思在功课上,也用不着考试后偷偷摸摸去游说老师,杨君威在考场上的胡思乱想要是被她知道,一定会被鄙视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