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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行我素

无论是在写作上,还是在爱情上,庐隐都敢作敢为,她说:“幸而我天生就是执拗的脾气,除非不曾拿定主意,否则,无论别人怎样冷嘲热骂,我还是我行我素……”在写作上,茅盾在《庐隐论》中曾说:“‘五四’时期的女作家能够注目在革命性的社会题材的,不能不推庐隐是第一人。”而在爱情上,她更是披荆斩棘。

郭梦良,名郭弼藩,福建闽侯县郭宅乡人,与庐隐同岁,也是同乡。他先是进入全闽大学堂读书,成绩很好,翌年与林瑞英结婚,之后就来到北京又考入北京大学法科哲学部。由于郭梦良也在闽籍学生北京联合会任职,因此与庐隐相识。郭梦良经常在《京报》、《晨报副刊》、《时事新报》、《青年之报》等刊物上发表文章。郭梦良还和福建同乡们一起策划出版《闽潮》。在庐隐加入S。R秘密社团时,郭梦良也是同期入会的成员。1921年1月,郭梦良还参加了文学研究会,译有《世界复古》等书。

在与郭梦良交往的过程中,庐隐不知不觉与其陷入爱河,她赞赏他是一个“不但学业精深,且品格清奇”、“益使心析”的人。但郭梦良此时已经是“使君有妇”,他早已按照旧式习俗娶妻。此时,林鸿俊也从日本留学归来,催促庐隐与其成婚。林鸿俊十分反对庐隐整天参与各种社会政治活动,总是劝她不要上街参加游行,不要加入各种抗议政府的演讲,他投身于官僚政客的门下,丝毫不为社会变革所动,只求平稳地升官发财。正如庐隐大哥所预料的那样,在上了大学后,庐隐就渐渐觉得林鸿俊不过尔尔,现在看来太过平凡,已经与庐隐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他们已经不是同路人,因此,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但庐隐大哥和家人都没有想到,这桩他们原本并不赞同的婚姻现在适得其反——如果嫁给林鸿俊说不定庐隐还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而她放弃了林鸿俊却选择了一桩几乎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婚姻:她竟然最后选择嫁给了郭梦良这个有妇之夫。

当然,庐隐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毫无顾忌,尽管她与郭梦良已经相爱,两人“书信往来,不觉竞成良友。”但是庐隐还是只答应与郭梦良进行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她说:“我们相知相谅,到这步田地,我今后的岁月,当为你而生;不过,我历来主张,人以精神生活为重,你我虽无形式的结合,只要两心相印,已可得到安慰了。”另一方面,庐隐对婚姻其实也有一种恐惧和排斥,因为她觉得婚姻对女人来说,不一定就是一种幸福,庐隐把她的这种思想写成了小说,在《前尘》中,她就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女人有一个心爱的恋人,然后顺理成章地与他结为夫妇,女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她总觉得并不满足,结婚后第三天开始就开始哭泣,因为她发觉结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她“觉得想望结婚的乐趣,实在要比结婚实现的高得多”。庐隐也曾在小说《何处是归程》中矛盾地叹息道:“结婚也不好,不结婚也不好,歧路纷出,到底何处是归程啊?”她觉得男女结婚根本不是在寻找爱情的幸福,实际上是各有各的打算:男子娶妻“为了家务的管理和性欲的发泄”,女子嫁人则“为了吃饭享福”。

然而,郭梦良继续追求庐隐,这使得本来就倔强的庐隐终于下决心:“人生不过尔尔,乐也罢,苦也罢,管他呢,且随遇而安!”庐隐这样的女人为了爱情就有这样的倔强——或者说,是这样的勇气,她说:“只要我们有爱情,你有妻子也不要紧”。

1923年,庐隐不顾家庭、朋友的反对,与有妇之夫郭梦良一起去了南方,他俩避开世人眼光,然后在上海一家名为一品香的小旅店中举行了婚礼,在所有朋友中,只有苏雪林表示了支持,她为她辩护道:“不应当拿平凡的尺,衡量一个不平凡的文学家。”

但她的不幸紧随而来,1925年7月,就在庐隐出版了第一个短篇小说《海滨故人》之后不久,庐隐的“劫难”似乎没有就此止步,结婚才两年多,郭梦良竟一病而逝,遗下才10个月的女儿。在郭梦良弥留之际,庐隐就说,给女儿起个名字吧,郭梦良勉强说,就叫薇萱吧,今后只有一个母亲了。庐隐悲伤欲绝,她为此写下了《雷峰塔下》,在这篇小说中,她和郭梦良一起坚守在一个角落里,但雷峰塔突然倒塌,庐隐为此感到十分庆幸,因为雷峰塔的倒塌可以掩埋她和郭梦良的爱情、一起走过的痕迹,这样她也就不再思恋,但往日的一切怎能掩埋掉呢?在《寄天涯一孤鸿》她苦笑道:“我常自笑人类痴愚,喜作茧自缚,而我之愚更甚于一切人类。每当风清月白之夜,不知欣赏美景,只知握着一管败笔,为世之伤心人写照,竟使洒然之心,满蓄悲楚!”

郭梦良的死给庐隐带来了巨大的伤痛,不仅是她失去了她的婚姻和爱情,而且就连此后的生活也如同噩梦一般。庐隐在《郭君梦良行状》里曾记述:“(郭梦良)嘱善视幼女,待其嫁,好事翁姑,以尽其未尽人子之职。”在郭梦良死后,她带着女儿来到了郭梦良的老家,在这里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但在郭家,她的婆婆对她十分恶劣,就连她晚上写文章点油灯都要责骂一番,说她不知节俭,反而是郭梦良的原配妻子林赛英对她亲如姐妹,庐隐为此十分苦恼,她给在北京的石评梅写信道:“在这半年中,我所过的生活,可谓极人世之黯淡”,“最是恼人拼酒,欲浇愁偏惹愁!同看血泪相和流!”,“我最怕人们窥到我的心,用幸灾乐祸的卑鄙的眼光,怜悯加之于我的时候,那比剐了我还要难过。”

庐隐渴望离开这里,回到北京。

当石评梅收到这封信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读了一遍,不禁泪如雨下,半夜时,借着炉火,石评梅把庐隐的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就连夜给庐隐写了回信。她知道庐隐这样坚强的女人,不到悲伤难忍是不会轻易诉苦的,她为此劝说她回到北京:

……为了减少你的悲绪,我盼望你能来北京。不过这两年,我在北京看见了不少惊心动魄的事,我才知道世界原来是罪恶之薮。置身此中,常觉恍非人间,咽下去的眼泪和愤慨不知有多少了,我自然不能具体地告诉你。不过,小鹿最近几天就要赴沪,我告她到沪时去看你,你见了她梅窠中相逢的故人,也和见了我一样。我在京漂泊详状她可告你。小鹿负伤,萍又被捕入狱,请你好好抚慰。慰她那颗惊颤的心。

这又是一个冬夜,狂风在窗外怒吼,卷着尘沙扑着我的窗纱,像一头猛兽来袭,我惊惧地握笔给你写信,不知你现在做什么?也许是眼睁睁地盼我的信?也许是拥抱着可爱的萱儿在沉睡?

回来吧,庐隐!昔日京城的朋友,大多云散四方,所剩无几,回来正可作伴。不过连梅窠旧梦中的三个女孩儿,恐怕也将只剩我们俩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评梅把给庐隐的信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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