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回到了阔别两年的陈庄,这个江南的小农村,住着不足三百户人家,一条由青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把村庄划分为南北两边。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独轮车长年累月碾压的车痕,独轮车是陈庄的主要运输工具,青砖瓦房之间夹着稻草茅屋分立在青石小路两旁。陈庄,我生活了十九年的村落,这里住着土生土长的庄姓人家,听我外公说陈庄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精神极度萎靡,站在村口那颗大樟树下,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应付村里人的问话时,不远处传来了我家隔壁余婶的声音:
“香莲姐,那不是你家儿子想来回来了吗?”正在同我妈聊天的隔壁余婶眼见嘴快:“回家过五月节来啦!”
余婶的话倒是点醒了我,原来两天后就是端午节了,这不正好是我回家的最恰当的理由!陡然我的精神劲一下子上来了,神态立马盎然,大阔步一路小跑冲进了自己的家门:
“妈,我回来了。”
放下行李直奔后面的厨房,实在是口渴的不行了,咕嘟咕嘟一瓢水一口气一饮而尽。
这个时间,我的继父陶佩龙和外公正在外面放养鸭子。我外公庄启程,祖祖辈辈单传,到他这辈单传的份都没有,只有我妈庄香莲一个女儿。为了延续庄家香火,只好招纳上门女婿。我的父亲汪来恩就是招来的上门女婿,同我妈共生育了三个儿女,就早早去世了,当时我还不到三岁。现在的继父陶佩龙,是汪来恩死后两年多,带着一个女儿来到我家的。
外公庄启程是个驼背老人,干不了农活,但脑子很灵活。陶佩龙自来到我家后就一直跟着庄启程放养鸭子。他们很是辛苦,天刚朦朦亮就要赶着鸭子出门,风雨无阻,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回来,午饭就是自带的干粮。
我们家养的鸭子属于蛋鸭,一年要卖很多的鸭蛋,但是鸭子是不卖的。鸭子在外面主要吃田地里的虫子、小青蛙和小鱼仔等,回到家还要吃一次谷子。
鸭子产蛋的时间都是在晚上,只有极少数的鸭子会产野蛋,庄启程把在外面产的蛋叫着野蛋。庄启程很是厉害,他能很快捕捉到产野蛋的鸭子,一旦被捕捉到就会被抓住脖子拎着回来,第二天就会被卖掉或者成为我们的美餐。
两年前的一天下午,公社社长、会计以及村长、村会计、民兵连长一行五人出现在我家门前,我妈庄香莲把社长等人迎进的门,在厅屋中的八仙桌旁坐落后,社长发话了:
“香莲同志啊,今天来宣布一个通知,经公社内部会议商讨结果,决定保送庄想来同学去省城上大学。请准备一下,明天就去省城报到。”
喜从天降,庄香莲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战战兢兢地把水杯递到社长面前:
“喝,喝水,社长同志。”说着站起身来,说:
“大家稍坐一回儿。”边说边去了后面的厨房。
在厨房,勤快的外婆已经煮好了咸鸭蛋和面条。陈庄的规矩,来客人了,以一碗面条加两个鸡蛋最为盛情的待客方式。
一会儿,庄香莲端来热气腾腾的面条,恭恭敬敬双手端碗,低头捧送到社长等领导面前。
第二天,我妈起的很早,煮了很多咸鸭蛋,等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行李准备妥当。继父陶佩龙和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们走了近一个小时的路,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去县城的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又颠簸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县城。
在县城车站门口,陶佩龙把行李放在一起,叫我看着,自己去买车票。不多一会,他手里拿着一张车票回来了,对我说:
“没办法了,今天没车了。这是明天的车票,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半。”
我们只好在车站旅社住下,陶佩龙说是行李多,要把我送上车才回去向我妈交差。
坐在去省城的车上,从来不曾思考过怎么生活的我,一时也懵了,脑袋里嗡嗡直响,只好闭上双眼,假装打瞌睡,不管车子怎么颠簸,我却真的很很地睡了一觉。
下午四点多,终于到了省城汽车站。我起身下车,等从车顶上卸下行李,背上背包,左手提着皮箱,右手拎着网袋,向出站口走去。
“咦,真的有人接诶”,我内心一阵狂喜。远远看见一位戴着眼镜的同学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共大同学”字样。我步伐缓缓地走了过去,怯怯地问道:
“是接共大新生的吗?”
“是的,请问叫什么名字?”我报了名字后,接待处的同学查了一下登记本,核实了名字,叫我去一辆大卡车上等着。
终于成为事实,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一位大学生!
通过考试后,第二天,我和同学们一起各自领取了农具,上山垦荒,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大学生活。
垦荒、植树、种菜以及种粮食等是主要工作,大部分时间是干农活,学习时间很少,早上、晚上以及下雨天是学习时间。虽然与想象中的大学相差太多,我还是很高兴做一名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