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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黄金海岸是个两层的私人宾馆。位于离玉湖村一个街区外的东三角巷里。

一条长长的铁轨如同巨蛇般从巷中穿行而过,将原本还算得上宽阔的路面劈成两条狭窄的过道。黄金海岸便掩藏在巷子西边的居民区里。

这里原本也只是东三角巷边一户普通的居民住宅,和涂水县很多地方的民居一样,有着一个暗红色瓷砖贴面的门头,两扇漆成黑色的大铁门和水泥抹平的外墙。

现在那个写着“家和万事兴”的门头已经被一块写着“黄金海岸宾馆”的生锈白色铁板所遮挡,铁板周围用围绕着一圈大小不一的彩色灯泡,有的灯泡因为日晒雨淋早已经不亮,混在灯泡队列中滥竽充数。

梁小武猛地吸了一口叼在嘴角的“红旗渠”,伸手去推那扇虚掩着的铁门。

头顶的彩灯照到他纹着的长蛇的左手手臂上,为原本单线勾勒的毒蛇敷上一层红红绿绿的色彩。郝东和郝西两兄弟跟在梁小武身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守在院门附近东厢厨房里的宾馆老板闻声而出,穿着拖鞋站在黑暗中打量着新进来的客人。

“房间已经满了,要住店还可以出了巷子以后左拐,那头还有一家旅店了……”穿着白背心、红秋裤的秃头老板选择了一个颇为拙略的谎言。

“我寻三哥。”梁小武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哪个三哥?”老板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灰色手电筒,推开开关去照梁小武和郝东兄弟俩的脸。

“你说哪个三哥?”梁小武伸手搂住宾馆老板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嘴角那支“红旗渠”上长长的烟灰正对着秃头老板的脸颊,一不小心便可能在那张油乎乎皱巴巴的鞋拔子脸上留下一个永恒的伤疤。

“呀,原来是小武。”秃头老板眨了眨那两只小的出奇的眼睛,快速的调整出一副亲切的笑容:

“没看见没看见,人老了眼也不好使了。要说咱们兄弟俩也有时间没见了嗬……”秃头老板从梁小武的手臂下颇为笨拙的钻出,安抚的拍拍梁小武的手臂:“三哥他们就在底下了,你自己下去就行。里头大部分你也都认得,可多都是咱们那时候的伙计……”

梁小武轻轻的扶了扶眼镜,跟着秃头老板的脚步走向位于正房和厨房之间的一处空地。

左边院墙墙角边有个长约两米、宽一米多的地窖入口,原本盖在口上的两块水泥板早已被移到旁边靠墙立正,只剩下红砖砌成的地窖口在夜风中无赖的望着天空。隐隐有黄色的白炽灯光从窖口透出,照亮窖口底下那许久未曾清理过的垃圾和污泥。

“你这也没个梯子。”梁小武将烟灰弹进窖口,看着烟灰轻飘飘的在窖口落下,落进那个不知道在底下躺了多久的破塑料筐中。

老板笑呵呵的拍拍梁小武的肩膀,伸手指向红砖砌成的窖壁。梁小武这才注意到两边窖壁上有规律的排列着两排矩形的孔洞,大小正是一块砖的长度。那本是打地窖时架设钢管留下来的孔洞,此刻却成为了人们上下时的步梯。

梁小武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撑在窖口两边,伸出一只脚去够墙上的孔洞。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进出地窖,梁小武的父亲梁长有和他的的大爷,也就是我的亲爷爷梁长保年轻时候也曾在自家院子中打过一口土窖,也是在窖壁上挖洞来方便上下。后来大爷梁长保结婚之后搬离那处院子,地窖便只剩下梁长有一家人使用。童年时期的梁小武常常在玩捉迷藏时躲入地窖藏身,惹得梁长有满大街的追打他。

95年的时候梁长有因为下地窖时取存放的山药蛋时脚底打滑不慎摔落,自此便落下了瘸腿的毛病。梁小武也曾多次劝自己的父亲去医院接受检查,并表示自己作为儿子会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却都被梁长有推辞拒绝。就连梁小武偷偷塞给母亲,让她带父亲去接受检查的医疗费也都被梁长有偷偷攒起,说要留着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用。

梁小武很快的从窖口下到窖底,这才看清楚这用红砖旋成拱形顶的地窖竟贯通的整个院落。几条布满铁锈的管道在地窖中沿着墙壁穿行,正是“黄金海岸”宾馆的用水管线。涂水地区每年冬天的低温都会把自来水管冻裂,必须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将水阀关闭方可逃过一劫。

“你俩下去吗?”

站在窖口边的秃头老板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郝东和郝西。这两个半大后生既然是跟着梁小武来的,自然也应该是为了这次的会议而来。

“他妈了个×的,全县小偷代表大会,还真是他妈的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老板低声的看着窖口里的灯光自言自语。

郝东喉咙一阵响动,一口粘痰啐在窖口边:“下,来都来了,俺还能坐的院儿里看月亮么。”

“你要是不想下去也没甚事儿,”秃头老板看着用鞋底子在地上不住蹭刚刚那口粘痰的郝东,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我给你寻俩漂亮妮子,叫你好好的舒服舒服。”

“呸,你个齐孙儿。”郝东翻着白眼看着那张鞋拔子脸,舔舔嘴唇走到窖口边,往上提了提裤腰,学着梁小武的样子去探窖壁上的砖孔。

他的身形相比高大的梁小武而言要矮小的多,一米宽的距离对他的双腿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考验。而郝西相比郝东更是要矮上半个头,攀爬起来相比郝东更是困难的多。

等到双脚触地的时候,郝东才感觉攀爬地窖也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伸手拍拍衣裤上蹭到的灰尘,伸手去接还在上面慢慢往下爬的郝西。郝西的裤子因为超出承受范围的拉伸,内侧裤缝上的线头已经有了断裂的趋势。

“娘嘞个脚,多爬两次怕是能把俺大胯扯开。”郝西伸手揉揉颇为疼痛的大腿肌肉,低声的骂出一句脏话。

郝东轻轻的拍拍郝西的肩膀,指引他去看地窖内的景象。只见不到一百三十平的地窖内塞满了人,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女人和孩子。他们大多坐在大小不一的塑料小板凳上,没有小板凳的就蹲在一边或是坐在地窖里堆放的塑料筐子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的那片空地。

只见一张硕大的涂水地图正挂在墙上,上面用彩色水笔标注着各式各样的文字。地图前面的空地上摆着两排蓝色的塑料座椅,正是公交车上最常用的那种。座椅前横着一根长长的黄色铁管,用两个“工”字形的架子架好,上面挂满了公车上用的塑料垂吊扶手。

一个拄着双拐的毛寸头男人轻轻的挥了挥手,原本站两边的几个男人便快速的走上前,有人坐到椅子上装作看书,有人则干脆用帽子盖住脸,双手环抱胸前装作打盹。还有的则挎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旧皮包,伸手拉住横杆上的塑料扶手,静静的站在人群前看着吊在窖顶上的灯泡。

“公交车上怎么工作……”毛寸男人拄着双拐慢悠悠的走到其中一个空着的座位前,指着那个装作睡着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像极了进城里办事的农民。

毛寸男人缓缓的坐到中山装的身边,将双拐斜斜靠在椅背上:

“中山装一共八个口袋,十六颗扣子。口袋是上衣外面四个,左边里面一个。裤子两个斜插兜,外加一个在他的臀蛋子上。”毛寸男人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座椅,提醒下面的人们注意他的话,“扣子的话上衣前门襟五颗,四个口袋是四颗,左右袖口各三颗,一共六颗,再加上臀蛋子那个口袋上还有一个。一共是十六颗。”

郝西轻轻的撇了撇嘴,表示对毛寸男人的不屑。郝东轻轻的拉了一把他的衣袖,示意他认真听讲:

“三哥难得给上课,你还不抓紧认真听。”郝西只好收回注意力,继续去看前方的演示。

“你们看,现在他的钱包就放在左边裤子的口袋里,甚至都已经露出了头。而我现在就坐在他的左边。”三哥伸手指了指中山装裤子里那个已经破了皮的黑色钱包。“这个时候是最好下手的。他伸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一件灰色外套,随意的搭在右手手臂上,刚好遮住中山装装着钱包的右边口袋。“

这件衣服有甚用我就不用多说了吧。至于下手嘛……”三哥轻轻的耸了耸肩,从椅子上站起,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坐在最前面的一个黄头发青年。

“下手肯定是要轻一点么,把钱包儿抽走还不能惊动人,得手以后从最近的站台下车……”黄毛挠挠纹着关二爷的脖颈,用粗哑的忠节土话回答道。

三哥也不说话,只是转脸去看黄毛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的长头发女生,女生穿着一身蓝白搭配的中学校服,看起来正是某个中学的学生。

“我……我感觉黄毛哥说得对。”女生将原本松垮垮架在手臂上的校服拉上肩头,标准的普通话和黄毛的忠节土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呵呵,”三哥忍不住摇了摇头,“黄毛说的肯定是对的,不过……”他伸手用右边的拐杖碰了碰中山装的脚。

中山装将原本盖在脸上的灰白色八角帽拿开,一边直起身子,一边从左边口袋中掏出那个拿来做示范的黑色旧钱包。

“咳,呃。”黄毛略显尴尬的咳嗽两声,又咽了口唾沫:“三哥你这是……失……”

“你是想说三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了,是了哇。”三哥挑起一边的嘴角,把脸转向站在自己右后方的中山装:“你这里头原来放了多少钱了?”

“我知道。”说话的是个小眼睛的光头大男孩,看起来约摸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此刻正站在后方一个角落里,笑嘻嘻的看着众人:“五张‘四人头’八张‘大团结’,几张红的一块和一把钢镚儿,还有一张身份证儿!”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脸上的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声音也提高了不少:“(那是)我放的。”

中山装伸手打开那个黑色的钱包,将里面的钱快速的掏出,按面额大小排齐之后推成一个扇面儿的形状。其实就算他不排,眼尖的人也早已经发现了:

“大团结”和其他的零钱都还在,而那几张“四个人头”和那张身份证却已经凭空消失。

三哥微微一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张大团结。随手一搓便成为同中山装手中一样的扇形。

“娘嘞个脚。”郝西看的眼睛都直了:“哥,你看着没,三……三哥是咋把那五张‘四个人头’拿到手的?”

“俺哪里晓得,俺要是知道就是俺站在上面做示范了。”郝东的眼中的羡慕和震惊不比郝西少。

“中!真他娘的中!”郝西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刚开始时的轻蔑和不屑,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瘸子此刻已经成为他继小武哥之后的第二个偶像。不!就连小武哥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手。郝西悄悄的瞟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梁小武。却只能看见一个靠在墙边的背影。

“三哥,三哥三哥!”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光头男孩眼睛都已经眯成了两条倒挂的月牙,声音也比刚才喊得更高:“不是还有张身份证了?那身份证去哪儿了?”

“对啊三哥,那身份证去哪儿了?”黄毛扯着嗓子起哄:“莫非三哥还要在兄弟们面前留一手了?”

“就是么三哥,你就告给兄弟们哇么!”黄毛身边的一个长发男人紧接着黄毛的话头,脖子伸的老长。其他的人也都跟着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地窖里热闹的好像春晚现场。

三哥微笑着摆摆手,表示身份证并不在他的身上。

“在这儿哩。”一个原本拉着垂吊扶手站着的矮个子男人尖锐的嗓音从地窖最前端传到最后端。那张失踪的身份证正插在他西裤臀部的口袋里。

“我现在算是信了!”郝东兴奋的揉了揉鼻子:

“难怪江湖上的人都说,三哥是所有人的三哥,只要你见过他你就会相信,即便是他老子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声‘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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