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只是几个时辰,“小世子”杀人的事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彼时,赵夕莫还在书房看书,却见侍卫远山迎面走来,面带急色地向他禀报了此事。
赵夕莫倏地站起身,向来冷静的头脑已无法正常思考,嘴上也只能说出此刻最关心的事情:“那小世子人呢?”
“在刑部。”
赵夕莫匆匆赶到刑部,却只是被通知:圣上已下命,将小世子先行收监。待明日朝堂上作出定夺,今日不许任何人探监。
赵夕莫心中的火急火燎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挡了回来,他如何甘心。大牢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让他心尖上的人遭这种罪。
皇上,皇伯父,你究竟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何种角色?
“既是圣命,本世子自不敢违背。只是,此事并未审理,我二弟有无罪责尚不能定夺,不可将其视为犯人对待。劳烦侍郎大人为二弟准备间干净的房间。”
“是是是,大世子放心,下官一定会吩咐下去的。”
赵夕莫由刑部侍郎送着步出府衙,离开之际却是回头,状似随意问了一句:“此事究其时间也不长,怎的皇上就下了命呢?”
刑部侍郎愣了愣,想了想皱眉回道:“其实,这事下官也好奇。事情几乎是刚发生,就有人来府衙告状了。下官赶去时,小世子站在那儿,没多大反应。下官也是本着职责办事,便将小世子带回了府衙。还没问话,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来传话的是御前的公公,令是真的。不过也确实有些蹊跷。”
赵夕莫听着,已经在心里做出了些分析。这一环接着一环的,显然有人在后面摆布。
“侍郎大人,那,那个说是被踢死的奴才呢?”
“这。。。。。。好像是送回七皇子府了。不过下官让人跟着了,若要审理此事,还需验尸,所以眼下只是送回七皇子府让他的家人看看,待明日审理,再送回。大世子放心,死者,下官会着人查看妥当的。”
赵夕莫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出了府衙。
沉淀了一切线索后,赵夕莫的脑中只剩下刑部侍郎的一句:小世子站在那儿,没多大反应。可可啊。。。。。。你吓坏了吧。她尽管总是大大咧咧,好像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可这人命的事情,从来都是她心中不可承受之重。
回到摄政王府,只见赵夕晴站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见他下车就急急跑过来问:“哥,怎么回事啊?你见到赵以可了吗,怎么他们说赵以可杀人了?赵以可现在人呢?”
赵夕莫看着赵夕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拉住妹妹的手往屋子走,一边解释道:“你放心,可可不会出事的。你再等等,她很快就能回来。”
“哥,你可千万要让赵以可回来啊。”
“嗯,我会的。”
这一日的晚膳,厨娘们费尽心思也没让主人们动哪怕一点兴致。一个家,总归是缺不了一个的。
晚上,摄政王的书房里,晕黄的灯光罩出两个人的影子。相似的面容,一样的沉重。
“这事与七皇子脱不了干系,或许,他。。。。。。也掺和了。”
“。。。。。。父王,接下来无论孩儿做什么,请父王睁只眼闭着眼吧。”
赵擎苍闭眼长叹一口气:“莫儿,你是个稳重的,父王信得过。是父王轻率了,有些事情迟迟没有解决,就容易酿成大祸。你早晚要接下这些势力的,再过两年,父王身上的担子就得全交托你了。
只是有一个事你千万记住。不管什么情况,要保护好可儿。父王答应了她的娘,要护她终生的。”
“父王不用说,这事孩儿也一定做到。可是,这话父王不该对孩儿讲的。摄政王府的王妃是孩儿的母亲啊,父王这样,于母亲不公。”
赵擎苍一愣,而后起身走到窗前站住,悠悠说道:“父王知道对不住你母妃。可是,莫儿。有一天你会明白,男人的心其实也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只有当那个人的位子完整空出来,才能容下另一个人。父王若是在还没铲除念想的时候接受了你的母妃,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啊。”
赵夕莫一怔,苦笑:是啊,这个道理,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第二日的朝堂上,一股风雨卷起。本是一桩命案,交由刑部审理,最多传至大理寺查办也就是了,但是听说七皇子告了御状,言说京城子弟中歪风现象严重,应予整顿,否则不仅会使京城秩序混乱,更会掏空禄银。
此话说得言之凿凿,甚至不曾将命案牵涉,让人觉得是于社稷再好不过的决定。于是,支持的声音高涨。
赵翊峰折合意见,大笔一挥:高官子弟,除嫡长子外,凡无建树者,除祖辈与他人所赠之地外,均不赐良田。并以百姓的条件按时交税。。。。。。圣旨里更是强调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令一下,大伙儿心里各有盘算。这政策对于改革京城之风算是有利的,只是赵以可很不幸,成为了这整顿对象中的一把好手。
“摄政王府小世子一案,众卿有何看法?”
赵翊峰到底没把这事忘了。赵夕莫本一直站着不吭声,听到这话微微抬头看了眼赵翊峰,再偏头就看到七皇子眼中闪过的窃喜。他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但总归是不怎么愉快的。
很快就有人上前表态了。皇上不是刚刚还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这事可不就是个活例子,于是,办,必须办,得严办!
“皇上,摄政王小世子当街行凶,杀害人命,大坏我盛国风气,为我律法之不容,此事不可轻容,当严惩不贷。”
“摄政王,此事牵连不小,依你之见呢?”听过众人的表态后,赵翊峰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话头转向了赵擎苍。
赵擎苍顿了顿,然后从队列中站出,微俯首说道:“众位大人所言有理,若小儿当真犯事,臣必不包匿。只是臣固知小儿品性,此事只怕还有内情,请皇上明察。”
赵翊峰看了看下首的赵擎苍良久没说话,而后似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事非同小可,是得好好察。。。。。。太子!”
“儿臣在。”赵子兮不料被叫到,却也不曾慌张,站到中间听候吩咐。
“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务必将真相查清楚。”
“儿臣。。。。。。遵旨。”
刚下朝,赵夕莫便匆匆赶去府衙。禁止探视的令已经撤了,他要赶紧去看看赵以可。
这不是赵夕莫第一次进牢房,只是从前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如今,心上的人儿在此,只觉得这地方过分昏暗,过分冷清。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好。
总算到了赵以可的房间。其实这房子已经是好的了,没有杂草,收拾得干净,一张床被褥皆新,一张桌子,文房四宝不缺。管事的人毕竟听了赵夕莫的嘱咐,自然不敢怠慢了赵以可。
只是没人知道,赵以可从那一脚之后就没再说话,更是没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住在哪儿,住得如何,她已全不在乎。只是觉得有一刹那,天光暗下,伸手不见五指,想见的不想见的都见不到。
赵夕莫进来看到的就是赵以可怔怔地看着窗子透出的阳光照在墙上的影子。她的脸上无悲无喜,若是旁人见了,该当成没心没肺看了。可是,他知道不是。她分明是吓到了。
“可可。。。。。。”
轻声呼唤,那人却不见任何反应。
赵夕莫心疼地叹了口气,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唤她:“可可。。。。。。”
赵以可终于有了反应,将头缓缓偏过。看到赵夕莫时愣了愣,好像在辨认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
“可可,是我。”
“。。。。。。赵夕莫?”
“嗯,是我。”
赵以可看着赵夕莫不说话了。赵夕莫却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也自然发现赵以可有些颤抖的身子。
“。。。。。。赵夕莫,怎么会这样。。。。。。”赵以可并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哽咽。喃喃着,让人也能感受她的无助与迷茫。
赵夕莫轻拍着赵以可的背,嘴里也停不住地安慰:“乖,可可,没事,别怕,我在,我在。。。。。。”
再简陋的房间,再不堪的环境,好像有那样的画面,就能让人觉得温暖,即便陋室也能生香。
赵夕莫从小到大的不冷静、不自持,似乎一切缘由都来自于赵以可。她生病的时候,他会急得怒斥大夫;她受伤的时候,他会牵连到侍卫。。。。。。如今,她手足无措,迷茫无助,而他,亦手忙脚乱,心乱如麻。
赵子兮和裴欢一起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裴欢担心好友,自是不曾注意到身旁的太子瞬间凝住的目光。
包括那相拥的两人,无人知道赵子兮刹那间涌过心头的各种情绪。
而另一边,定风楼内。
“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主子就是大世子了,今后听候大世子的安排。手上的事情,一概不准落下。”
“是。”对于暗卫来说,服从命令是第一件事,没人有疑议。十二骑皆俯身听从赵擎苍的安排。
其他人走后,赵擎苍却是单独留下了玉胜和繁花。
“大世子知道小公子的身份了吗?”
玉胜和繁花对视一眼,然后回道:“大世子不曾有过异样,也不曾向我二人问过什么。”
“哦?”一个单音,赵擎苍的语气十分怀疑。
玉胜、繁花见状,便又说道:“只是,上次小主子受伤,大世子是命了我们去瞧着的。”
赵擎苍沉默良久,然后挥手让她们离开了。
赵夕莫这样内敛的人,不问恐怕就是已知了。
赵擎苍不由得唏嘘。
他的儿子,和她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