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可,你怎么样?”赵子兮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是裴欢心中挂着赵以可,竟越过赵子兮,直接走上前去。
赵以可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赵夕莫怀中探出头,神情已经不再恍惚,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赵夕莫也适时地松开了怀抱。
“裴欢,你怎么来了?”
裴欢将赵以可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眼睛里血丝滚动,脸色也有些许苍白,再听得她的询问,裴欢的眼神便黯了下来。
“赵小可,是我累了你。”又跟七皇子府扯上了关系,想起那日在宜春阁那人留下的话,还有九儿。。。。。。裴欢恨得咬牙。
“胡说什么呢。这事真说起来,谁累了谁还不知道呢。况且,我没有杀人。”
赵以可这话一出,赵子兮也慢慢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赵以可乍听赵子兮开口,望去。却是疑惑他怎么也来了。见赵子兮是在问自己,赵以可便开口道:“我虽是气极,可是那一脚并未用上内力,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就因为被踹了一脚而死掉。那人之前还与我犟嘴,并不像是个身患重疾之人。”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沉默,神色各异,若有所思。
“后日就要公审了,今日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漏掉的。”
“殿下。。。。。。信我?”赵以可眨巴下眼睛看着赵子兮。
赵子兮轻咳一声,偏过眼,硬硬说道:“无关信不信,只是,父皇命我协理此案,自是当认真对待。若说信你,也只怕是因着对他,不够信任吧。”
他,当然是七皇子了。赵以可点点头。
探监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里面都是达官贵人,典狱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上前说明。
倒是赵以可想着,便让他们回了,当然这个他们是裴欢和赵夕莫,赵子兮,她还不至于。
催了催,赵夕莫还是没能走,赵以可看着他一脸踟蹰地看着她,抿了抿唇,嘴角荡开平日不羁的笑容,说道:“赵夕莫,我没那么脆弱的。”
赵夕莫笑着点点头,嘴上却仍是叮嘱道:“我让嬷嬷给你送饭,你记得吃,不要饿着自己。晚上不要踢被子,夜里要着凉的。有什么需要就跟这里的人说,他们不敢怠慢的。。。。。。”
从赵夕莫开始说起,赵以可就一直敷衍地点头。听赵夕莫在中间顿下,赵以可奇怪地抬起头,却见赵夕莫促狭地看了她一眼,勾唇道:“可可,不若我晚上在这儿陪你吧。”
赵以可睁大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边赵夕莫却是笑出了声。然后,她听到赵夕莫在笑靥间用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可可,只要你的骄傲不被伤到。”
赵以可瞬间红了眼眶,却也马上低下了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睁大眼睛,将眼中的湿意晕开。
“。。。。。。嗯,伤不到的。”
赵夕莫呼了口气,揉了揉赵以可的发顶,然后转身。
裴欢离开前却被赵以可叫住。
“怎么了?”
“裴欢你别掺和这事了,赶紧准备婚礼去吧。”
“赵小可你真当我没心没肺吗?”
“唉,你等得起,九儿怎么等啊。你就当这是我遗言得了,好好办成不?”
“赵以可你再敢说!”
“额,不说了。要不你明日就办了吧,让人给我送好吃的来。在九儿。。。。。。之前,让我见上一见呗。”
婚事拖不得的,因为婚事后面就是丧事了。诚如赵以可所说,谁都等得起,九儿如何等?一具尸骸要如何等?
裴欢长了这么大,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就没有这些天这么难熬的。深爱的女人,还有最铁的兄弟。七皇子曾对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现在他只想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赵小可,我真想跟老天爷谈一谈。”
“哼。”赵以可轻嗤一声,起身过去用脚踢了踢裴欢,“傻子。”
赵子兮本已转过身,听到他两的谈话又转过头,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赵以可。她似乎,总能给人惊喜。
三人同时走出刑部牢房,裴欢首先告辞,便只剩下赵夕莫和赵子兮两人了。
赵子兮的脑中突然浮现方才看到的赵以可和赵夕莫抱在一起的画面。看裴欢的样子,像是不知情的,那么莫呢?
平日里莫虽然很好说话,却从不与人亲近,可是刚刚,他分明那样如获至宝地抱着赵以可;还有赵以可。。。。。。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自己总是清醒的,那么刚才的举动又怎么解释。兄弟情深?或者,兄妹情深?
赵子兮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好像不管是哪种想法都让他心烦不已。然而,最让他心烦的是他自己,因为他完全找不出自己这样猜忌的原因。
两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心中纵有千千结,面上却是一池春水。
“子兮,你怎么来这儿了?”
“裴欢来找过我。”
赵子兮下了朝回到太子府时,在门口被裴欢拦下了。那人打听了知道他是审理赵以可一案的人,便过来央求他帮助赵以可。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于是,那人立刻给出了条件——裴家的支持。
他们像是完成交易一般,可是裴欢不知道,赵子兮只是缺少一个见赵以可的理由。
“子兮,可可的事,要拜托你了。”
“哼,我可以理解为你要袖手旁观吗?”
赵夕莫闻言轻笑。
“莫,为什么,你会对赵以可这么好?他不是亲兄弟,不是吗?”
“呵,可可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赵子兮不说话,却偏过头看向赵夕莫。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期待。
赵夕莫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她的好只有他知道,满满的,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赵子兮挑眉,“真是奇怪的缘分啊,我竟瞧着你待她比赵夕晴还好。”
赵夕莫闪了闪目光,却是反问道:“子兮这是醋了吗?”
“呵呵。。。。。。嗯,你从小就让人嫉妒。只是莫,别让我太嫉妒你了。因为,嫉妒太多,会出事的。”赵子兮说得似毫无深意,但他们两都知道这话的意义。赵擎苍和赵翊峰,也是兄弟啊。。。。。。
赵以可就这样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了一个晚上。昨晚她一夜未睡,因为不习惯,也因为恐惧。害怕用内力也听不到一点旁的呼吸。在摄政王府,即便是一个人睡,外间还有伺候的人。
有时候赵以可会用内力感受别人的气息,总觉得有人和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像在陪她一样。
今晚,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四壁环绕,厚重而坚固,将一切声响都排在了外面。可是赵以可却并不觉得害怕。今天,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也许别人比她拥有的多,可是,她拥有的都是真的,不掺任何水分。朋友、亲人,还有她的骄傲与自尊。统统这些都没有失去,那她还有什么害怕的。
在脑中回想了那日的画面,这是自关进牢内,赵以可第一次认真去想。当初,她多害怕,真的是自己杀了人,染上鲜血。直到慢慢冷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偶尔蹙眉,偶尔沉思,看得出来是认真地在想。然后,伴着轻风明月,赵以可渐渐入睡。
第二日,大理寺卿府办了喜事,没有邀请任何人参加,却是没瞒过京城大街小巷百姓的耳目。听说,裴公子娶的是个死人。。。。。。
“真的吗?怎么娶个死人啊?”
“是啊,就是那个宜春阁的头牌啊。”
“诶?那怎么就去了?”
“这,这可不能说啊。”
“那裴公子脑子莫不是坏了,人都死了,怎么还娶啊?”
“唉,可不是太喜欢了吗?”
“哎哟,真是造孽了啊。。。。。。”
“诶,这裴公子也是痴情啊。”
外头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大理寺卿府里,却是办自己的事,完全不理外界的议论纷纷。
除去一些较亲的亲戚,观礼的也就康乐和赵夕晴了。
康乐看着裴欢温柔地笑着与新娘子拜堂行礼,眼前一阵一阵地模糊,却是一次次狠狠抹去。大喜的日子,他怎能给人添堵。
倒是赵夕晴,和一个嬷嬷一起搀扶着新娘子,却是忍不住直掉眼泪。
裴夫人坐在上位笑着看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儿”,手中的绢子却干了又湿。裴大人苍老的眼角只觉皱痕越发深了。
从头到尾,只有裴欢笑容满面。他就像个真正的新郎官一样,不掩得意地迎娶他中意的女子回家。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只是,独独少了“送入洞房”。他的洞房,注定只是眼睁睁看着红烛烧尽,泪血流完,从此无关风月。
礼成后,裴欢带着新娘子,康乐带着赵夕晴,四人一道去看了赵以可。赵以可对着九儿行了长辈的大礼,转头又深深看了眼裴欢。不揭短,也不安慰,是兄弟,所以知道怎样才是对方想要的。千言万语有时候比不上沉默。
戳了戳赵夕晴红肿的眼眶,赵以可还没开始奚落,就听赵夕晴委屈地喊了声“哥。”这是赵夕晴有求于人的时候常干的事。这次,亦然。她想要赵以可把她的家补全了,把她的弟弟带回来。
赵以可的手转而放在赵夕晴头上,轻轻拍了拍。赵夕莫对她这样的时候,她就会安心许多。
四人从刑部出来,却不是回府,而是往郊外赶。一樽椁,一抔土,几个法师,几面白幡,一个人的一辈子,就这样,没了,埋了。
裴欢将妻子最美的样子锁在了棺材里,最后一眼,望穿了几世。盖了棺,纸灰才开始翩翩起舞。她沾不到任何污秽,干干净净地来,还干干净净地走。
赵夕晴望着前方在一片纸钱中站定的男子,还有从他紧握的手心破出的鲜血,她不由轻扯了身旁的男子。
康乐回头询问。
赵夕晴抬头,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对上康乐,说道:“我们,一定都要好好的啊。。。。。。”
她没听到回答,却感受到了康乐紧到不能呼吸的拥抱。
好好的,这世上,最难得的,莫过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