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边界一带,有一劣马疾驰,日夜赶路,马上仅是一名面容洁净,衣着朴素的中年汉子。
汉子是中等身材,腰间挂了个酒壶。路途颠簸,他不动如山,只闭眼休息,任由劣马自由行进。
再行二百余里路,山路上站了个华服白脸的公子,公子远远朝马上的汉子作揖一拜,然后笑咪咪地抬头。
眼看就要撞上公子哥,朴素汉子轻拍马背,劣马在公子哥仅仅十步前停下,它对这拦路的公子有些怒意,两道鼻息吹得满地尘土四起。
朴素汉子一手挂起酒壶仰头饮酒,一手按住马背,劣马便平息站定,乖巧如猫。
公子哥不急不缓,双手一搭,又朝汉子一拜,才开口道:“小子本名刘韬,越州人士,受师门所托,今在这青州地界拦下先生,仅是取回属于师门的一件物品,还望先生留下。”
汉子咧嘴一笑,“睁眼”朝白脸公子望去,也朝白脸公子一拜,轻笑道:“我曾在卷云府做客半旬有余,怎不曾遇到过公子。我望你气息平稳,即便我胯下的夜狮子在公子眼前半步停下,大约公子也会不为所动。公子的养气功夫真是了得。莫不是隐在府上的大客卿?”
刘韬依旧不缓不急,笑道:“二十年前,在下刚入卷云府拜师,师傅便下令驱逐府里所有客卿,也是从那天起,卷云府不再有客卿了。陈先生看走眼了。在下仅是卷云府的弟子,不过江湖上少有关于在下的传闻。只有府里的诸位师兄,才晓得有在下这么一个没长进的师弟。”
汉子略作沉吟,两手插袖,道:“江湖传闻,卷云府上有一虎二牛三狼四鼠,共十位弟子。其中一虎力大无穷,生性好杀,武力第一。接下来的二牛,是一双孪生子,武力仅次于大师兄一虎,二人与敌缠斗,似乎心有灵犀,攻守进退滴水不漏,常以蛮力耗死敌手。若江湖高手对上了他们,也是头痛不已。余下的三狼四鼠,不值一提。”
“刘公子养气功夫了得,想必功夫也不差,不知是其中哪一人?”
刘韬道:“刚才先生所说,都是在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师兄。在府上,师兄们称在下作“白隼”。”
“先生五日前不辞而别,师傅仅是差遣了“四方鼠”四位师兄,试图留下先生。可不曾想,先生竟然有那匹放在名驹里,也是万中无一的夜狮子,四位师兄脚力不胜,始终被先生拉开五百里路的距离。师傅这才不得已,飞鸽传书于刚好在青州游历的在下,在此地界等候陈先生。”
“想来我拖延的这一柱香的功夫,在下的四位师兄也快赶上了。”
马鞍上的汉子哈哈大笑:“我虽已瞎了,剑已断了,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下我青州陈兵?”
汉子话音刚落,左手双指并作剑状,按在腹部,右手提起酒壶。不到三息光阴,稳坐马背的汉子腹部鼓荡,好似孩童吃完了一整个大西瓜。接着“西瓜”由腹部而上,张嘴从喉咙射出四个碗大的火球,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去。
火球飞至四方五十步外时,同时撞上四股黑烟,炸得四周草木翻飞,震荡不已。火焰燃尽,黑烟里走出来四个黑衣人,皆是身型矮小,面覆黑巾,仅露出冒着精光的双眸。
四名黑衣人还未站定,青州陈兵又喷出四个火球,朝他们而去。
这次没了黑烟掩护,四人全力施展身法,如同化身四道影子,各在东南西北四方飘忽不定,稍显狼狈才摆脱了火球,终于站定。
东方向黑衣人唧唧一笑,声音阴鹜,率先开口道:“青州剑庐传人陈兵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兄弟四人,这才堪堪追上先生,不料先生却是不怀好意,要给咱们兄弟下马威呀。不过从今往后,江湖上没有剑庐陈兵了,只剩一个废了两只招子的陈瞎子哩,嘿嘿。”
陈兵听闻,脸色如常,笑道:“是陈瞎子便是陈瞎子罢,我剑心已毁,留着这些名头也是累赘罢了。不过,凭你们四兄弟的三脚猫把式,加上一个空有一身内力,却连剑都不会耍的傻小子。能留得下我陈瞎子吗?”话说完,他又举起酒壶饮酒,不理会在场的五人。
白隼刘韬身体颤动,背在身后的双拳用力抓紧,似被陈兵戳中了痛处。他的脸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但一闪即逝,若是普通人,只看到他始终是面带微笑。
他略作思索,张口欲言,未曾想到在场的气氛先发生了变化。
四方鼠中的西方鼠,此刻位于西方一处岩石上,站位最高。他双臂环抱,黑衣无风鼓荡,似有活物覆在其中,不停来回窜动。若是江湖上用拳的行家瞧见了,便明白这是双臂蓄力,拳意正逐步攀升,只待合适的时机,将敌人一击毙命。
西方鼠脚步如同箭射,从山岩俯冲而下,在临近陈瞎子十步时,双拳无数变化,拳风引得周围尘土飞扬。众人仅看到西方鼠携夹漫天灰尘朝陈瞎子而去,在临近陈瞎子身前五步后,众人再看不真切情况如何了。
位于南方的南方鼠目力极好,在卷云府上目力第一,所以他第一个察觉了情况不对劲,三息后他更明白了事情变化太快,喉咙上下鼓动,以内力传音:“四弟速退!前头是歹路!”。
下一刻,他目眦欲裂。
尘埃落定,众人怒气冲天。
但见陈瞎子仍坐在马鞍上,右手仍拿着酒壶喝酒,往前伸直的左手上却多了一个物件,那是气绝的西方鼠。数十息之前,西方鼠的拳风吹得陈瞎子衣袖翻飞,陈瞎子依旧在喝酒,只不过左手双指并作剑,往正前方伸直平淡出手。战意高昂的西方鼠眼睁睁看着自己拳头离陈瞎子的脸面仅余一尺,然后便不再前进。他感到全身劲力如洪水冲出身体,瞬间了明白了什么,低头一看,陈瞎子的手臂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他最后的一丝劲力也消失了,就这么直愣愣地挂在陈瞎子的手臂上。
像沙场上的将军用大戟提着敌人的尸首。
这时,陈瞎子不再喝酒,右手一挥,将西方鼠的尸体甩在地上。
他系好腰间的酒壶,冷峻地环顾四周,道:“我陈瞎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