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婉姨娘原是青楼里卖唱的清倌人,因生得好,不及**便被一商人重金赎下,她原以为这商人要纳她做小,早备下了十八般武艺,谁知这商人偏晾着她,只寻了个婆子教她如何取悦男人,待到学成,专教她在筵席上歌舞助兴。那年王海高中,回乡祭祖,这商人不知托了谁,七弯八拐的,竟请了王海去家中做客。
席上,商人照例叫婉姨娘出来唱曲子。婉姨娘早厌烦了做家伎,见王海年轻俊秀,穿戴不菲,又是新科进士,显见是条大鱼,便使出浑身解数,对着王海频送秋波。王海家中只得百亩田产,勉强供他读书罢了,虽娶了丁氏,也只一心扑在制艺科举上,何曾见过青楼女子做派,果然被迷得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商人见此情景,当夜便叫婉姨娘服侍了王海。婉姨娘又吹了几句枕边风,第二日王海果然向商人讨买,商人哪里将这么个女子放在心里,乐得送个人情,收了五两银子,倒陪送了一箱子衣服首饰。
婉姨娘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忘了先时朝不保夕的样子,此时重又想起,心中豪气抖生:“是了,若要说讨好男人,这家里我认第一,只怕没人敢认第二。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肚子里那块肉还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生不生得下来呢,却想跟我斗?只怕还不能够!”心中一时便已转过千百个念头。纹娘赞道:“姨娘果然想通了。”两人又细细商量半日方罢。
却说丁氏兴冲冲挑了两个日子,便要去找碧翘商量,韩婆子道:“姑奶奶是正室夫人,抬个姨娘而已,不拘甚么日子,使个人去告诉她也就是了,何必这般抬举她。”丁氏睡了半日,心中又想着碧翘怀孕的喜事,精神头倒好,说道:“咱们家多少年不见喜事,难得她怀上了老爷的孩子,又是母亲送来的人,便是抬举抬举她又有何妨?”正说着话,悦娘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丁氏虽仍歪在床上,但神采奕奕,笑道:“阿娘和韩嬷嬷说甚么,这般高兴。”
丁氏忙招手叫悦娘过来:“碧翘给你怀了个弟弟,我挑了两个日子给她摆酒抬姨娘,你来瞧瞧哪个好?”又皱眉道:“这个月只有今儿还算是好日子,只是这么急,恐怕不尊重碧翘了些。下个月十五倒好呢,就是又晚了些。”
悦娘笑道:“阿娘,要我说,还是下个月十五好。大爷没几日就要下场了,只怕父亲心思倒不在抬姨娘上。秋闱发榜总在十月十二、十三,到时父亲纳妾,大爷中举,这两桩喜事凑在一起才叫好呢。”韩婆子眼珠子一转,附和道:“正是呢,老奴也觉得再没有比十月十五更好的好日子!”丁氏笑道:“果然好!”便命丫头将这番话说给王海、碧翘听。
没多久碧翘扶着小丫头来,跪下谢道:“太太对婢子这般好,婢子实在无以报答,只能多跟太太磕几个头,求菩萨保佑太太长命百岁。”“你这孩子!太讲规矩了些!”丁氏命赵横家的扶她坐到椅子上,嘱咐道:“孩子才刚上身,你昨日又受了气恼,老爷也说了,您且躺着歇息便是,不必急着立规矩。摆酒的日子,倒是下月十五得好。你也别怪我日子挑远了,实是家里现在倒是继哥儿秋闱最大,只怕摆酒老爷也没心思吃,等到下个月十五,继哥儿中了举,再给你摆酒,双喜盈门,倒是更有福气些。”
碧翘福身谢道:“太太说哪日便是哪日,哪有婢子多嘴的道理。婢子无德无能,却受老爷、太太这样大的恩德,实在惶恐得很。”丁氏忙道:“你瞧你,说话就说话,又行什么礼。你现在最大的事,便是好好养好胎,为王家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出来。”碧翘道:“婢子一定好好养胎,为太太、为老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小少爷。”
韩婆子道:“新屋子住着可还好?小丫头们怎么样?饮食起居伺候得合不合意?”碧翘躬身道:“谢嬷嬷关心,太太和嬷嬷安排得不能再好了。”悦娘见碧翘一朝得意,还能如此小心谨慎,倒是高看她不少,说道:“可有甚么人寻你的麻烦?”碧翘忙起身答道:“回姑娘的话,老爷和太太亲自开了口,并没有谁敢寻婢子的麻烦。”悦娘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想来外祖母也同你说咱们家的事,婉姨娘生了庶长子和庶长女,母亲却只有我一个。婉姨娘是断不可能扶正的,你若生了儿子,自是养在母亲膝下,到时便是嫡子。庶子与嫡子的区别,你该当清楚得很罢。”
碧翘赶紧跪下赌咒发誓:“婢子被猪油糊了心,怎么敢妄想嫡子身份。只求上天保佑,婢子生下个儿子,代婢子在老爷太太跟前服侍尽孝,婢子也就知足了。”悦娘道:“你能这般想就好了。只是你有了父亲的孩子,婉姨娘必定十分嫉恨你,保不齐会使些手段,我们到底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自己可千万要当心些。”碧翘道:“婢子谢姑娘金言。婢子父亲是大夫,婢子从小跟着父亲学着认了几样药草,想来婢子还不至于在吃食上吃亏。若是婉姨娘在别的甚么上使坏,婢子便是不为自己,为了老爷、太太,也必不能叫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