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庚十二年八月初六日,夜。
玄武佣兵团营地边缘的一座营帐中,归无牢手里把玩着寻觅了四年的血灵珠,脸上却淡如秋菊,没显露出半点喜悦。相反,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忧伤。
低头看向手里的血灵珠,在他眼里,这枚血灵珠仿佛化身为他一位十分怀念的至亲。沉寂了许久后,他开始喃喃自语:“断兄,血灵珠我找到了,很快也将是你的忌日了。四年了,我仍未知道你为何明知此去凶险万分,也毅然而然前往龙盘山脉;这枚珠子对你、或者说对你们,又有什么作用;还有这枚珠子出现在北之森,是否与你当年身陨存在着什么关联……”
“只是这一切,或许我这辈子也没机会知道了。为了兰儿跟晓巫,九天后,你的忌日之后,我就要将前往中都,将这东西交给薛师。他答应过我,会取出中都那枚天毒丹,与我交换。哎,真怀念咱们五兄弟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其他几位,现在可还好?”
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秋夜的雏菊也凝上了淡淡的秋霜。
忽然营帐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将他的思绪打断,归无牢皱了皱眉,脸上不免涌上了些愠色。不过这分愠色很快消散,像一泓没有喜悲的平湖,一枚石子只会激起一刹波澜。
掀开门帘,归无牢向门帘外的一名佣兵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佣兵回答说,就在片刻之前,营地北面十里左右,出现了一道炫目的金光,大概两息后就消失了;疑似有天材地宝现世。
听罢,归无牢很快做出决断,留下两名六品佣兵镇守营地,他自己则带领着剩下四名同样实力的佣兵前往事发地一探究竟。
以他们五人的速度,只半刻钟时间,就已经行了一半路程。可就在这时,归无牢却陡然间停了下来,吩咐其余四人先行赶往目标地点,他要回去一趟。
言毕,他立刻以两倍于来时的速度往回赶路。
路上,随着两侧飞速后移的景物;每距离营地近一点,归无牢内心的不对劲感觉就加重一分。
这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感受,源自于他二十多年的江湖闯荡所练就出的一种本能。早在离开营地后不久,这种无端生出的不对劲就已经在他心底滋生了;随着离营地越远愈演愈烈。
但回到营地时,归无牢却看不出到底有哪点不对劲。
他的营帐安排在营地边缘,因为以他的实力,北之森内并不存在任何威胁他的生物;同样也因为这点,他并没有配备有什么守卫,只是在营帐前安排一名传话的佣兵。
而此时,那名佣兵还很立正地立在营帐门帘前,略微侧对着他,完全看不出存在什么异状。
不对,这名佣兵身上气息有古怪。
归无牢正要上前查看,却见自己营帐门帘倏然掀起,一名少女高视阔步地从营帐里走出。
少女背后是一个鼓囊囊的大包,嘴里同样鼓囊囊的,还在不停地往里边加塞着刚掠夺来的各式丹药、药草、药果。
看见营帐前的归无牢,少女明显一愣,然后迅速抓起身边不知死活的传话佣兵甩向归无牢;与之一起来的,是她背后那个鼓囊囊的布包。
布包在半空中炸裂,涌出一团漆黑如墨的烟雾,迅速扩散向少女与归无牢之间的这片土地;黑色烟雾蔓延过的地方,随着一声声‘呲呲’的声响,沾染上黑雾的物体转瞬化作一滩黑水。
而少女,趁着这个时机,已经往另一个方向飞奔,欲要溜之大吉了。
初见少女之时,归无牢就已经猜测出对方身份。黑雾弥漫后,他并没有着急,先是接住了对方甩过来的传话佣兵,检查出其只是昏迷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放下传话佣兵,此时少女已经跑远,即将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归无牢从地面跃起,越过黑雾,在半空中取下背后的一把大刀,往少女位置挥砍了三下。
三面刀气巨墙横亘于龙柒儿的前、左、右方向,彻底封死了她的退路,只留下背后一道出口。
龙柒儿一剑刺破刀气巨墙,但随即她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堵;无论她往那个方向突破,破除一面刀气墙后,新的刀气墙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回头瞥了瞥离自己越来越近,正闲庭信步慢悠悠走来的归无牢,龙柒儿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焦急神色,转身拔剑摆出战斗姿势。
归无牢归无牢在龙柒儿身前十丈停住,取出血灵珠,问:“小女娃子,这枚珠子你是从那里得到的?”
龙柒儿眼睛一亮,知道还有戏。她赶紧收起武器,垂下头,用一种极其悲伤的语气,陈述起了自己悲惨的前半生。
“我自打出生就无父无母,不知亲人身在何方,自幼四处漂泊,无依无靠;只能依靠着乞讨勉强度日,还时常受到欺负。”
说到这,龙柒儿不由得抽噎起来,留下了心酸的泪水,仿佛不忍再回忆这段痛苦的过去。在用手擦拭眼泪时,她偷偷地从指缝瞄向归无牢方向,见对方脸上并没有波动,不禁心里暗骂了一声铁石心肠,然后装作缓了缓情绪,再接着道:
“直到几年前,有一次我从龙盘山脉出来,遇见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怪人。”
又借着擦拭眼泪瞄了眼归无牢,龙柒儿终于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剧烈波动。她心里禁不住一喜,对方既然问珠子是怎么来的,说明很有可能认识珠子的原主;看来自己蒙对了。而从对方激动的脸色判断,其与珠子原主应该是友非敌。因此她又继续道:
“那位怪人虽然扮相很怪,但人很好。他见我可怜,收留了我,给我饭吃,还指引我修炼。但在后来的某天夜里,他却一声不吭地突然消失了,只留下这一枚珠子。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那位恩人到底长什么样,为何离开,为何留下这一枚珠子。”
“叔叔,你认识我的那位恩人吗?能带我去见他吗?我真的好想对他说句谢谢。这几年来,我一直将恩人留下的珠子视若生命,只求下次见到他时,跟他说他给我的东西我还好好地留着、珍惜着。所以这次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千方百计将你们引出去,只希冀能重新找回这枚珠子。”
龙柒儿一脸天真无邪地注视着归无牢,神色间带着几分祈求,满脸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连周围已经消失的刀气巨墙,还有几名想将她包围,又被归无牢制止的佣兵都恍若未觉。
归无牢没有作答,反问道:“你是从龙盘山脉出来的?”
龙柒儿被问得有点楞,但还是点了点头。
归无牢又问:“血灵珠是你从龙盘山脉带出来的?”
龙柒儿又点了点头。
“果真是断兄,真怀念当年与断兄一起切磋刀法的日子啊。对了,断兄可曾将他的刀法授予你一二?”归无牢继续发问。
龙柒儿继续点头。
但在点头的瞬间,看着归无牢的脸色变化,她心里猛地一突,赶紧在撒出一堆野果、药瓶的同时转身就跑。
各色烟雾倏时弥漫了十余丈的范围,阻挡住了佣兵们的去路,以及让他们分辨不出猎物的逃跑方向。
龙柒儿正要如往常般得意地哼哼两声,一道刀光就已经越过烟雾精准地袭向她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转身用剑回防,借着这股推力又往前前进了段距离,龙柒儿顾不得气血汹涌,边跑边哼哼大笑:
“忘了告诉你们了,为了防止出现这种状况,机智如我,留了后手。只要我没有按时回去解除陷阱,这附近的三头六品霸主便会被激怒,然后寻到这里。刚刚小姑奶奶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哼哼哈哈,它们来了。”
又中了身后的两道刀芒,龙柒儿背后已经伤痕累累了。不过令她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刀芒好像并没打算杀死她,似乎只打算伤她,刀刀精准避过她的致命点。
或是难不成单纯只是那佣兵团长刀法不准?
几声怒吼声将龙柒儿从思考中拖了回来。她甩了甩头,终于要解脱了,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呢,谅那群佣兵就算能解决这三头六品凶兽,也得花费一段时间。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她傻眼了。
已经越过烟雾的归无牢一个身形变换,来到三头凶兽身旁,随意挥出两刀,与他同一修为的那三头气势汹汹而来的六品凶兽,就已经被拦腰分成了六段,没一头凶兽能扛得住一击;甚至有两头还是被同一刀分断成四截的。
这人真的只有六品修为吗?龙柒儿看得心神俱颤。眼睁睁看着归无牢离自己越来越近,情急之下的她急中生智。
往身后撒出这次带来的最后一点存货,她高声大喊:
“哼哼,忘了告诉你了,我还有一个后手。那就是营地中心,你儿子营帐中的一个毒阵。你就等着为你儿子收尸吧。”
听到这句话,归无牢神色一凝,脸上涌现出滔天怒气。不敢揣度龙柒儿所言的真伪,他朝龙柒儿方向挥出让其必死的惊天一击后,立刻转身朝营地中心飞奔。
一道长六十余米,宽足有一米的惊天刀气,乌云盖日般朝龙柒儿压下。龙柒儿生平第二次感觉自己离死神如此之近,全身气息被锁定,连呼吸都难以为继,全身毛孔都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黑夜下,一道绚丽的长虹凭空而生,又转瞬即逝。
只留下一道长百米、深数米的沟壑,在宣扬着长虹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