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一班,一班的灯长师傅便问过了,她的意思是,除了符合自己喜爱的,其他的结婚都是传宗接代。
她看见6:26的天蓝了一点,突然从黑变淡,29分时更蓝了,上方要白一点,32分时忽然乍明,成水蓝色,像点了一盏灯越来越亮,附近的支柱明显起来。
很困啊,她又阖上眼,视线短暂地从电脑屏上移开。
厂长也来运行室了,坐在了灯长和开灯员位子的中间,舂萦半点不敢打瞌睡了。
厂长问了她几个业务问题,舂萦没有一下回答出来,而是经过他的提示下回答到核心是什么。
因为有厂长在一旁,舂萦身子僵了半边,开始操作起来。
直到厂长走后,灯长师傅问到她:“有厂长在,你紧张啊?”
还是发现了她刚才操作中不顺畅的地方。
舂萦就是比较容易紧张害羞,在学校是老师,对老师恐惧,在单位就是领导,和老师的感觉一样。
灯长师傅开导了她一会,舂萦笑着,但内心没有半点波动。
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已,她也不敢说太过。
直到厂长走后,舂萦的心也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而是一直想着刚才与厂长的对话。
我是胆小鬼、小气鬼。
舂萦拿起交班时带的一筒八宝粥开盖,在座椅上吃过。
值班师傅走进来,一人给了一张蛋糕卡,是单位发的。
下半夜结束,舂萦回到休息室,翻过蛋糕卡背后,看哪些地方有卖的店。
……没有A城。
她喜欢吃蛋糕的,一页的城、镇有这个牌的蛋糕店子卖,就是本地没有。
舂萦微信告诉了母亲蛋糕卡的事。
母亲语音告诉她没事,正好有空到B城,也就是邻近凄厂的城市来玩一下。
舂萦回复了“好”。然后关掉聊天界面。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舂萦准备去洗澡,每次都是上了三个小班,然后她就要去洗一次澡。
端着盆子去,舂萦发现那一间已经有人在里面洗了。
她只好端着盆子回到休息室。
舂萦虽然不是很饿,但是想躺个通觉,还是吃点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带到凄厂来的饼干、鱼豆腐、魔芋爽酸辣素毛肚之类小零食,撕开一小袋吃起来。
等待了一会儿后,舂萦去厕所看没了人,洗澡。
洗澡时,舂萦满脑子的开灯,别人女生上三个厕所她上一个,浑浑噩噩的过,她不配拥有青春……
双眼渐渐起了雾,涌上泪水,她顺势拂水、洗面奶那些一下下擦脸。然后摸着一点点长大起来的小肚子。
洗了澡,回到休息室吹了头,涂了下脸霜,拉上窗帘,躺在床上。
白天不好睡。
过了很久,舂萦睡着了,醒来时,也不知自己睡了几个小时。
该去上上半夜了。
坐到运行室里。
灯长师傅问到她:“吃了晚饭了吗?”
舂萦肚子有些空,回答:“吃了。”
舂萦想起,此前有一班的运箱组同事,说从没在底下见过她来吃饭,他们都在猜测她是什么神仙?减肥吗?
然后时不时地劝她还是要记得吃饭,她已经够瘦了。
暂时无车作业,箱号员姐姐下楼点菜去了,面对运行室里的寂静,舂萦内心祈祷着,把我丢到无人的地方自生自灭吧。
她只想,若是生了重病,就买张票到一个美丽的无人的、有水的地方,慢慢饿死,虽然饿死也很痛苦,毕竟是饿到死的程度,但是她想,这在死法中相比较算是好受一点。
若是渴急了,她就喝一口水,然后躺着,慢慢等待。
舂萦拿起水瓶喝了一瓶,肚子变得有些饱,又去接了一瓶水,坐回座椅上。坐着坐着,脸上的痘痘就起来了,还有点痒,她不禁伸手去摸,轻轻地来回挠。
开灯了,舂萦在电脑上排好灯后,右手肘搁在扶手上撑着下颚,脸斜对向电脑屏。
她想英年早逝,但不能。
最难过的不是死去,而是继续活着。
她感觉她的心还在深海里不断下降、沉溺。
找不到字来代替她降到谷底的心。
怎么办~
舂萦在心里问自己。
上班想,下班想,无时无刻都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怎……
舂萦抬起左手,她看着手掌上无名指和手背食指各出现的一颗痣,这两颗痣是她临近毕业的时候才长的,之前二十年手上都没痣。
之前她抠无名指那颗小痣,居然还抠下来了,抠了一点痣的薄皮,眼见得那颗痣的地方颜色变淡,没两天又长出来了。
又换了个姿势,左手肘搁在扶手上,掌心支着下巴。
她看到前方的墙壁上巴着一只黑色的蝶,今早上就看它停在那里,这是停了一天了。
舂萦又看到桌上有一个点大的虫子在她杯子附近爬,她直接将笔盖往那虫子盖。
小虫子在她狭小的笔盖里四处冲撞,一下从广阔的世界变得只有那么大点,舂萦欣赏着它在里面一遍遍爬,又从笔盖里面顶部掉下来。
她被关在这里,这个小虫子就要陪她一起被关着。
舂萦心里邪恶地想着。她已经黑化了。
想着想着,舂萦又感觉肚子饿了,有些想吃的,偷偷在本子上记着:糖醋白菜、土豆烧肉、凉菜、炒荚豆、烂肉粉条、冬瓜圆子汤、冬瓜豆芽汤、豌豆烧肉、酸菜鱼、红萝卜烧肉。
一连记好,舂萦放下笔。
这样她回去就可以吃了,免得以往和母亲去买菜,走到菜市场老想不出要吃什么。
过了零点,特别是过了一点,舂萦的眼睛开始自然而然地打架。
想到之前一班的灯长师傅说要和她比熬夜,他没有闭眼她就绝不能闭眼。还有个师傅说她现在的业务还不能闭眼。
当时她一边关注开灯的情况,一边应和旁边师傅的话匣,如坐针毡。
现在已经好了太多。
上半夜过去,舂萦休息了一个下半夜,又起来上白班。
中午她还是没吃饭,下去拿了泡面和水,大致算时间与运箱组的人没碰到,上楼又碰到了对箱员的中年阿姨。
阿姨看她手里拿的东西道:“你又吃泡面啊?”
舂萦嗯了一声,“快。”
她母亲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就算母亲在意,又能做什么呢,没有办法。
舂萦说完上楼去将泡面和水放到休息室,下来运行室坐着。
白班结束。
舂萦回到休息室放了手机、本子、笔、眼镜、水瓶,又打开一盒泡椒味泡面津津有味吃起来。
她年轻,她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