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落下了一点冰凉,似微风软绵无力的落在了安如皿的手背上,他出神的看着手背上的镇凉水滴,用手指摸了一下,轻捻指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嘴笑的很开心,却是越笑越痴狂,让身边走过的三俩人影躲得远远地。
一人独坐冰凉石台,行单只影,悲凉随风飘摇。
还以为时辰一直停留在了昏黑天的卯时,原来苍顶之下,是千里阴云,那不是雨,是入冬来的第一次白雪。
安如皿从布包里掏出那块木牌,上面的锦云与“安”字,曾是让他最最厌恶的东西。若是没有这个该死的身份,自己或许可以活的更轻松吧。
哪有让人羡慕的聪慧,只不过是外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莫须有,连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姨娘都保护不了,这就是安家次子安如皿的能耐吗?当她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能做什么?
安如皿有时候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太软弱,想什么好点子?想什么万全之策?畏畏缩缩的手脚,那是懦夫才有!
可,自己生来,就是懦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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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狠狠地把这块安家腰牌扔的远远的,可是他做不到,因为牌子后面,有太多的人要自己牵挂放不下。可能这就是命吧,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如枷锁,锁住了人的七情六欲,锁住了人的来世今生。
仰头看着黑阴朵朵,那不再是白颜雪花的家,这场雪,真的久违了。
也许,这场雪能比无情雨更能让人冷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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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经不住这一个时辰的熬,天放亮,说着辰时已到,但这雪越下越大,即便天已亮,但这无量苍穹,仍是灰蒙蒙的,这个冷色调的人世间,真的让人想哭。
那个黑衣大叔失约了,他没有来,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又或许是其他的缘故,总之,安如皿坐在这里一个时辰,没有人来主动找他。
黑衣人放鸽子,安如皿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就算那人真的来了,他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去和他谈,这样倒是更好,清净来的让人很省事。
起身拍土,打算是打道回府,但安如皿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但凡路过自己身前的行人,自然都是些早起谋生的人,但现在却一个个都匆匆的聚在了不远处的告示亭下,叽叽喳喳的议论。
安如皿走进,人不多,但却是聚集了云青城东所有早起的居民。
还未待他靠近,里面一个黑衣小吏吃力的从里面挤了出来,扶正了佩刀,他是刚从文督府取好之前钱祯要速抄的告示,都是文督府金野督办,抄好抄,主要是各种印章又繁杂又劳心。
自己是一共收到了六份,其他的小吏也有任务,每人负责云青的一片区域,至于城北这一片,自己负责。
小吏贴的慢,还有几个告示亭要贴,也就没在这里多费时间停留,向别处跑开了。
侧开身子给他让道,安如皿也只是目送了一下他离开,这个小吏跑的挺快的,至于手上的那几张黄纸告示,安如皿也没有看清内容为何。
再等的话人只会越来越多,安如皿推搡着走到亭子下面,看着牌子上贴的“热乎”的新鲜告示,心中默念,瞳孔跟着字行不断放大,终于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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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浩荡,天佑云青,年关将至,奉尊令于众姓,特此招致今入宫之人选,太子伴读也。龄一十至一十五岁上下孩童若干,大户之子,权贵之女,身份尊,性情儒雅有礼者优也,户籍之记录权尊者,一户抽一子,无可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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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钱祯亲手递到安文山的手里的,想救自己的儿子安如虎?先看看你还要办的事吧!
安文山吃惊的把这张告示放在桌子上,手摁在上面,久久不离。自己一早就带着下仆大包小包的一马车来到知县府,只是心想来得早显得心诚,再把银子塞点,绸缎牛羊给点,丫鬟下人给点,再大不了割块地。
这总归能把自己宝贝儿子赎出来了吧。
我长司的面子,你多少应该给点吧?却不成想,钱祯根本就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或者说这些完全不够解自己心头之恨。反之,先是抛开安如虎一事不谈,伸手就是拿出这一张告示,又给安文山摆了一道。
一大早,钱祯跟没睡醒一样,秃噜了一口茶水,样子二五八万的坐在那里笑看安文山:“安长司啊安长司,也不知是该恭喜你还是该替你难过,太子伴读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只可惜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太顽劣了,做不成了,真是惋惜惋惜啊。
但,安长司,既然不能提供人力来回报朝廷,那在钱物上稍微支持一下,想必安长司定会以朝廷为重,也算了了安长司为云青,为大隋做贡献的一片心意啊。”
要说钱祯还真是坏心眼子成了精,你儿子得罪了我,我不仅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还要在太子伴读一事上,狠狠掏你安老虎的腰包。
这样,才勉强能解心中之恨。
一旁还有一个早来的人,沈善文,当别人都在掩嘴偷笑安文山吃瘪的时候,唯独他愁容满面,有些提不起精神。
沈善文家里的老仆一大早就在城南的告示亭看到新鲜出炉的招人告示,得知后他心里自知自家那得必须交人的,可膝下只有沈朵儿一女,虽然女儿是娇惯了些,任性了些,但品行才德都是绝顶,这要是交给朝廷入得京都,那肯定要被选中啊。
不是说做太子伴读不好,只是老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啊,再说,一如皇宫深似海,这小女儿涉世未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所以,他连忙一早赶早来到知县府,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或是商量的余地,就连自己早上的急事都耽搁了······
不成想,钱祯像是在装傻一样,一直在强调这当上太子伴读是多么荣光的事,有多少多少的好处。
沈善文愁眉苦脸的听着,至于口中的婉转拒词都说的越显无力。
厅堂里安文山和沈善文两个人的脑袋一个比一个大,都是愁的,沉默了半天也不见人吱声,钱祯却是第一个有了动作,不要脸的朝旁边的几个小吏一个劲招手:“你们几个,快过来,这安长司一大早这么真诚的来给他宝贝儿子赔罪,都是老朋友了,我也就认个亏,饶了那臭小子了,你们快把长司带来的礼物收起来,别驳了长司的面子”
几个伙计呲牙咧嘴,看着钱祯的厚脸皮好像比城墙还厚,最好笑的是,安文山自始至终就不敢吱声,毕竟官级在那里压着,不敢造次啊。
安文山手底下的几个伙计也是冷眼瞅着那几个得志小人,从自己的手上像马贼一样“夺”走了大盒小盒,大包小包。
等那几个小吏弯腰抱着东西蹒跚地进了里院之后,钱祯又是朝着安文山笑的满脸都是褶子:“安长司,既然你都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来了,那安如虎那小子,我也自会招呼三督寺那边放人的,虽然亵渎于朝廷官员本是大罪,但谁让咱俩是多年的好友呢,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长司你把他领走后可要好好管教啊,回去之后,安长司也要好好盘算一下你能为这次的太子伴读一事献出多少的物力财力,最好不要像是刚才给我的那些绸子布子一样,咱俩交情那些里的贵重与否,多少与否都无所谓,关键这次你要面对的是朝廷啊。”
“你!”
安文山真的想用自己的虎掌一巴掌拍死钱大脸皮,娘的,变着花的说自己给的少,都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你跟老子说不值钱?
竟然还想借着朝廷压迫我!
钱祯的笑脸刚想转到沈善文那边劝沈大贾离开时,安文山咬着牙说道:“钱知县,你怎么知道我们安家除了这两个混账,就没别的人可以当太子伴读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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