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旬。
姜炎微醉的看着天蓍,眸子里,倒映出她略显红晕的脸庞,格外美艳动人。他带着几许自嘲的笑了笑,仰头喝完了坛子里最后的一点酒。天蓍眼神迷离的看着他,心头不知是怎样一番滋味。
遥望当年,二人推心置腹,倾心相托,如今竟是这样的田地。
还有……蚩尤。一念及他,天蓍的胸口就抽痛得厉害。喉头未退却的灼烧化作泪意,蔓延上了眼眶。
三界六道众生,最难以逃脱的,便是这个情字。而情字之所以难能可贵,是因为逝去的永远回不来。
如同她对姜炎,如同蚩尤对她……
她默然了半晌,突然开口道:“那幅画,你可还留着?”
姜炎抬起眼眸,眼神明明灭灭,许久才应道:“在屋里。”
“给我看看,可好?”
不知为何,姜炎没有细问缘由,只是思量了片刻,便起身进屋,取出了那幅画,挂在已经干枯的芩霖花树枝上。然后又返身坐回石凳上。
“你是想看你与她还有哪些相似之处,或是要祭奠一下死去的暮芳菲?”
天蓍蓦然回过头,探究的盯着姜炎。他的话里有话,让她的心不禁为之一颤。但她很快平复下情绪,淡然问道:“你当初这场阴谋里,为什么会选择我?”
姜炎阖上眼,不带丝毫情绪的回应:“我不想说。”
她低笑一声,勾起如花笑靥,轻浮的望着他,柔声吐字,“事过境迁了。我不过想知晓,我是如何走进了你的陷阱。你若愿意讲,我们便当个酒后消遣,你刚不是还说,要一笑泯恩仇吗?”
“呵……”姜炎苦笑着,仔仔细细将她凝视了一番,开口道:“若不是蚩尤六千岁的生辰,你到九重天来盗宝,我恐怕如何也想不到利用你来杀死他。因为我没有想过……”他顿了顿,又道:“世上竟会有和芳菲如此相似的一张脸。而你,还是他未来的圣后,东皇大陆上人人皆知的魔君的心头肉。”
天蓍抚着耳际青丝,接话道:“所以,世人有一句俗语,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是形容我这种境况的。”
姜炎眼带笑意,说:“你的梦境,是盘古族留存于世的神器,璃梦樽所造。仅凭一个梦境,你自然不会信以为真,可如若加上旁人的口舌,你也就渐渐会想探究过往那段情事。可是,蚩尤是断然不会让你知道暮芳菲的事的。”
“你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他怕重蹈覆辙。”
“……”天蓍思量了片刻,低声吟道:“白烨……”
“是我使计让他去罗迦方送死的。”
心口,微微刺痛了一下。天蓍勉强撑住嘴角的冷笑,又问:“那个凡尘的说书人,也是你安排的?”
姜炎点头。
“璃梦樽既然只能造梦,为何我后来脑海中会出现了幻象?”
姜炎默了一会儿,双眸微微眯着,俊逸的脸庞带出了几分锋利的神色。他望向远处,平静的道:“幽冥。”
天蓍想了想,恍然大悟,“那颗药?”
“是。那是翳降丹,服下之后,能让璃梦樽所造梦境幻化成记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天蓍抿着唇,喉头发涩。一直噙着笑意的唇畔终是逐渐凝固下来,良久,她朱唇轻启,认真的问:“当日你同我从幽冥回来,在凡尘饮酒。蚩尤找到我时,你替我挨了一掌,我还记得。那时……你可是真心想救我?”
姜炎显是没有料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垂下眼睑,待得睁开时,已是一片波澜不惊,“你若想听谎言,我便告诉你,是。”
天蓍的心在刹那之间,没入了无底深渊。她冰凉的掌心浸出汗渍,四肢百骸都承受着蚂蚁噬肉的痛,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的笑道:“我要听真话。”
姜炎思忖着,面无表情的说:“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认,以蚩尤和莫良等人的缜密心思,看透整个局,是早晚的事。目的未达到之前,我需要一个替死鬼,那个人就是岳红泪的妹妹,岳琳琅。在我和你到人世之前,我已知莫良在找寻远古神袛折珂。折珂手上有一件盘古族的法器,天毓镜。那东西,能照出我的盘古血脉,所以,受伤一事,不过是为了能趁此机会将我的血脉,暂且注入岳琳琅的体内,避过一劫罢了。”
天蓍的身子晃了晃,耳朵里一阵轰鸣。难怪,当初戮禾会说,蚩尤连灭鲛人族,也是为了她。
过了许久,虚空中,时光仿佛已经停滞。云雾缭绕的炎宫中,一株荒木伴着两个被烟霞拉长的身影,分外寂寥。
天蓍举起自己的酒坛,凄凄笑着,说:“真是……很好的佐酒段子。”
说罢,坛中酒肆意倒下,流入喉中,烧得心隐隐作痛。眼角残留的,也不知是酒还是泪。红衣沾湿一大片,若隐若现露出她似凝脂般的肌肤。姜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眉头恍然一皱,夺过她手中酒坛,尽数饮下。
“怎么,此刻你倒是心疼我了?”
姜炎放下酒坛,扶着额,“心疼酒罢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伏在桌上,睡了过去。天蓍漠然别过头,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画中人美目流波,笑意盈盈,眉梢眼角透露出的,都是幸福二字。天蓍起身,缓缓走近那幅画,指尖扫过绸绒般的画面,忽地目露凶光。一眨眼,画便着了火。
火势顺风蔓延,不稍片刻,整棵芩霖树,亦燃起了熊熊大火。
姜炎被滚烫的热浪灼醒,抬起迷蒙的双眼,昏昏沉沉中,看到这一幕滔天火焰。火焰前,站着身姿绝美的女子,一袭红衣,她转过身,对着他,浅浅笑。
他的酒意霎时醒了大半,疾步冲到天蓍面前,扼住她的手腕,闷声如雷,“你做了什么?”
“毁掉你的一切。”
她答得轻巧,却让他的心里,在顷刻之间,体会了一遭万箭穿心。
姜炎握紧着拳头,脸上,是未曾见过的怒意。这棵树,是暮芳菲唯一存在过的证明,是他能够缅怀那段情事的凭据。他如何能接受,所有的一切一朝化为乌有。他猛的推开天蓍,手中聚起灵气。银白的光束从天而降,一瞬间熄灭了火势。可是,分明已经晚了。没有暮芳菲的画像,只剩下画框的残骸。没有芩霖树,火熄灭的一刻,树彻底化成了飞灰,只余灰烬。
疾风一过,便连灰烬也消失殆尽。
姜炎伸手抓了一把空中飞扬的白灰,细如流沙,却是怎样也握不住。胸口,如被巨石碾过,痛,已是无法言说。他转过身,漠然的看着天蓍。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激荡的愤恨。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只是刻骨的冰冷。
在天蓍的记忆里,姜炎不是这样。
这样的姜炎,让天蓍害怕。她后退着,直被他逼入墙角。她听得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如受尽酷刑的难耐,传入她耳中。
“你就这般恨我?”
天蓍仰起头,“是。”
他箍住她的下颚,指关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嗯?”
天蓍蹙着眉,掌心一转,灵力直击姜炎腹部。姜炎往后一闪,躲过了她的招式,手上倒也开始反击。二人近战不过十招,天蓍招招致命,姜炎却是只出了五分气力。
天蓍横手一掌刚刚劈空,姜炎身形一晃,已经掐住了她的脖颈。天蓍惊骇之下,右手一转,拆下自己头上发簪,发狠的抵在姜炎心口。
原本,她这一招,根本无法成功,姜炎大可在此之前就杀了她,可是,他没有。
他从喉间逼出几个生硬的字,说:“你的报复,很彻底。”
天蓍微感空气滞留在胸腔里,有些无法呼吸。她咬牙笑着,“彻底么?还不够。”
话音未落,姜炎只觉心口处一阵刺痛。冰冷的寒意从心口顿时传遍全身,让他仿若置身于冰窖,连带血脉都冻僵。他低下头,看着天蓍手中精致的发簪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你就如此恨我……”他目光紧锁在她的绝美容颜上,双眉紧蹙,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手上忽然松了力气,变为扣住她的颈脖后。天蓍在他的带动下,不得已往后退,退进了屋里。姜炎不由分说的吻上了她的唇,如同疯了一般,在她的身上,寻找着自己的慰藉。
金丝楠木制成的桌子上,没有蜡烛的烛台被天蓍掀翻在地。金属的器物“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天蓍反抗着,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在他霸道的怀里做困兽之斗。
他炙热的嘴唇狠狠的印在她的唇齿间,天蓍觉得嘴唇发麻,眼眶一热,竟流下泪来。他吻过她的脸颊,吻过她的耳坠,吻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嘶”的一声响,红袍被撕裂一条口子,露出她半边肩背。****若隐若现,姜炎的手覆在她的胸前,肆意的抚摸。天蓍被按倒在桌上,一边躲避着他的亲吻,一边哭吼道:“姜炎,放开我,放开我……”
姜炎没有任何反应,仍是继续着他的索取。
天蓍阖上眼,声嘶力竭道:“若你敢……若你敢动我,我会恨你永生永世!”
姜炎滞了滞,许久,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捂着胸口的伤处,朝门外走去。
天蓍牵了牵凌乱的衣衫,跪坐在地上,捂着脸,艳红的心血自五指间滴下,在地上绽开了无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