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库洛牌可以积攒,不能沿路收服神奇宝贝,也不会遇到含奶嘴的阎王小帅哥……
——我家有爱犬把守,纯种德国军犬诶,只怕易守难攻。
……只有一只凶猛巨大的痴情贵族狗。
谁来陪我的手舞足蹈高唱“假辩的传说属于过去,这张不加修饰的脸也一样美丽,最后出场的美少女战士——水兵×金星”之梦啊!
是夜。
我怀揣肉包带上式灵蹑手蹑脚七拐八弯来到了楚莫言的故居。
一座奢侈的欧式别院。主楼灯火通明,侧楼阴森难挨。一只巨大的老狗蜷缩在玄关外,不时舔舔前蹄,姿势笨拙而孤寂,它的身影融在夜和楼的庞大背景里,格外苍凉和悲怆。
楚莫言的亮晶晶的万年黑珍珠里,有飘忽的忧伤。
“好小子,三餐鲜肉没白吃!”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叹后,楚莫言飘来我面前:“我就躺在客厅里,可是爱犬一定会誓死守门。”
我一啃包子,鼓足勇气向前挪动,让我们轻轻悄悄地进去,正如我们轻轻悄悄地来,蹑足而行,不惊动一只耗子……
时间轻轻悄悄地流走,我们轻轻悄悄地靠近。乖乖,这狗站起来大概有我高吧,出落得真生猛,幸好睡着了。
一只苍蝇静默着飞过,大狗动了动鼻,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咕嗝。
夜的寂静就这样悄然而破,我连忙捂住嘴,仅剩的包子掉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饱嗝余音未毕,只听“噌”的一声,大狗腾身而起,转眼已摆好进攻的姿势,龇牙咧嘴看着我。
顿时,我尿意如泉涌。
楚莫言也吓丢了魂,挡在我面前拼命摆手:“爱犬!爱犬他是自己人!”
爱犬就要穿过他扑来,STOP啊,女主角第一集就去世的话,会影响收视率的!
也许,下集会是楚莫言打通第八感去冥界找我,然后引发《恶魔禁猎区》,我也就此被打入第二集团角色……我不甘心。
又是一阵令人发指的寂静。
而后,冷风划过,奇怪的声响自脚下传来。
我颤颤悠悠寻声低头。
——爱犬,它正俯身而卧,专注得仿佛与世隔绝,它在如此忘情地——啃包子。
我心生怜悯,心疼地看着它,可怜的孩子,曾经富贵荣华三餐鲜肉,如今却寒酸到看见包子都是如获至宝,我顿感世事无常,世态炎凉……
“另小维,人命关天!”楚莫言咆哮。
是,我堂堂身负使命的一代女侠,怎能被这些狗女情包所绊?道过珍重,我一路狂奔向别墅。
这时节应该来上一曲华丽的悲壮的气势如虹的背景音乐,因为万众瞩目的一幕即将来到。
07
堂皇大厅之上,灯火通明,楚莫言躺在正中央的水晶棺里,沉睡的美姿让人垂涎欲滴。
我决定牺牲掉上厕所的时间拯救他。
我庄严而神圣地缓缓走近棺材,抬脚间,仿佛千斤巨石相系。
也许,下一步我将被从天而将的铁笼困住;也许,我即将一脚踏空跌进深不见底的渊池;也许,我将为爱和正义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但是,我在所不惜;但是,我死而无憾;但是,我竟然已经畅通无阻顺顺利利地将手放在了棺材盖上!
我微微曲膝,运足内力掀棺。
暗藏的机关终于显形了!
棺盖它看似轻盈,实则沉重如磐石。掀不动啊!
我激动万分地掏出A27号装备——小铁棍。
忍不住奸笑三声,绝世密棺,看灵女另小维我撬开你。
“另小维!”回头,楚莫言的万年黑珍珠正紧紧锁在我身上,表情看不出情绪,他的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其实……”
别啊,你的心思我都懂,你的告白我愿听,但、但形势危急,情况所迫,请别现在说啊!
“……这是新款的滑盖棺。”
我狐疑地伸出一根手指,划过棺盖。只听“刷”的一声,水晶棺应声而开。
我如得神祇,连忙高声喊道:“回归吧楚莫言,你重生了!”
楚莫言却充耳未闻,他悬浮在半空,神情凝重且痛苦,一对万年珍珠渗满了哀愁。开口欲问的时候,他的爱犬已然出现。
饱餐之后的爱犬神采奕奕,看到主人被吃豆腐,它立马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既然这么容易下次带足包子再来楚莫言我们撤!”
爱犬没有追赶,它轻轻舔净楚莫言被我弄脏的脸,然后小心推棺,就地而卧。
拔腿奔跑间,我不忘回头高喊楚莫言跟上。
却看见他在半空中缓缓低头而行,他的姿势忧伤且孤凄,仿佛随时都会被夜晚巨大的黑暗吞噬。
08
“另小维,我命将尽,灵体太虚弱,已经不起丝毫阻碍。”
深夜,我蜷缩在被窝里,瞪着一本正经的楚莫言:“终于从黑白无常那里出师了。”
“是真的!除非身体一丝不挂,我没有灵力穿过布料了。”
我端详楚莫言的灵体,飘忽了不少,也确实很久不见他穿墙了。
而我们的时间,只剩十天。
翌日天未亮,我便上蹿下跳收捡道具,原来我只需力量的源泉便可有所作为,下星期就为爱犬送去一箱包子。
楚莫言确定他横空出世的回魂限定并不会为我增添诸多不便后,也不再郁郁寡欢的装黑白无常,捧着奶油蛋糕整日坐在电视机前,完全无视我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
以后,若还想过上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要等很久呢?
“今日要闻,经过相关专家长期的调节与引导……已经默许将辞世近三年独子的遗体火化,据悉,该子遗体一直安放在一口神秘的水晶棺内而丝毫未损,楚氏夫妇已经决定将在火化遗体后将棺材捐献给研究所……预计,水晶棺将于三天后与世人见面……”
新闻报道断断续续地传来,楚莫言的奶油蛋糕脱手掉落,我也不觉停下动作,胸中五味翻滚。
——机会来了,公众人物创造医学奇迹将比平头百姓轰动千倍。
我激动地想,这么受关注,一定不用爱犬守灵了,这样子的话……我就省了整整一箱的肉包子!欢呼!
可是,天不遂意,楚莫言这个公众人物是多么的无奈啊,人死了三年,躺在棺材里还要天天被围被拍,连我女侠另小维都无从下手了。
转眼,三天期满,楚莫言将要被浩浩荡荡运往火葬场。
此时,我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帮手,楚妈妈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我归纳总结了楚妈妈牛鬼蛇神式的行为处事,决定改头换面,对症下药。
我扯下窗帘缠在身上,蒙面盘发,扮成埃及巫女找到楚妈妈。
我自称沟通人灵两界的天降使者,将楚莫言的故事加以藻饰讲给她,她果然相信,抹着眼泪问我怎么办。
我双手合十叹念:“阿弥陀佛,贵子如今死也其母生也其母。”
话音未毕我便冒出一身冷汗,埃及人好像不说阿弥陀佛,所幸楚妈妈陷得太深没有察觉。我于是奸笑三声,继续开讲。
没想到,在说到“只需扒光贵子”的时候,她的智商忽然苏醒,大骂着神经病把我赶出家门。
楚莫言瞪我:“早告诉你行不通吧,现在只能碰硬了。”
我潜伏在弥生谷深处的火葬场,和楚莫言隔草观望送葬队。
所有的头颅缓缓低下,一个刹那,蹿动的火苗已将他的身体围绕,楚莫言异常安静,而我已无暇顾及他复杂的心思,一跃而起,直奔火堆。
每个人都惊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我飞速融进火堆里。空气滚烫,浓烟就要闭塞我的呼吸,楚莫言躺在面前,长长的睫毛遮住眼袋,这样的睡脸我曾睁眼可见,并成为我生命里不可或缺,名为习惯的景。伸手,我第一次触碰他的容颜,啊,皮肤是美少年特有的柔软细腻。
走出去,我就可以再看到万年黑珍珠里我傻兮兮的笑脸。
我背起楚莫言拼命奔跑,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他身上的西装已经完全黑焦,扎在身上,风一吹便疯狂地飘散开来。
穿梭在山林里,身后是断断续续,追捕的声音。
楚莫言飞过来,万年黑珍珠里慌张未退:“你快放下我自己走,他们追来了!”
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去搭理楚莫言,我连白眼都来不及朝他翻一个,背着他的身体继续狂奔。
叫嚣和脚步声愈渐清晰,山路已穷,我们停在弥生谷闻名遐迩的漫阿溪,溪水湍急如飞落的瀑,极善水性的健全人卸下行李淌过尚且需要信春哥,我个旱鸭子背着一个人还是不要谈了。
“早知道是今天这结果,我宁可三年前就安心去轮回司投胎。”千钧一发的危急之际,楚莫言竟环抱起胳膊,停下脚步。
“没有时间了,我们快走!”我哭腔渐浓,恳求也夹杂其中。
“把你的脏手拿开我的身体,滚!”楚莫言咆哮里的威言毋庸置疑。
我只得起身离开他的视线。
如果,如果楚莫言的回魂只是比以前需要更多的时间,如果争取到多一点时间哪怕一秒有用的话……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我揉乱自己的头发,东摇西晃向反方向,扯着嗓子跳脚念道:“嘛哩嘛哩哄,我是埃及女巫,嘛哩嘛哩哄,我是埃及女巫……”
人们果然循声前来,包围我指指点点,抓起我质问尸体的去向。
我看着他们笑起来,我说:“嘛哩嘛哩哄,我是埃及女巫噢埃及女巫,嘛哩嘛哩哄……”
他们不再问我任何问题,只找来粗大的麻绳七手八脚将我五花大绑。
我想,我胜利了。
可我再也无法见证这场胜利的意义,三天之后,楚莫言成鬼复活还是转世投胎,我从此无从知晓。
09
那位断言我有精神病的医师拯救了我。
他开出的,曾经困扰我许久的一纸病历打消了楚氏夫妇追究我的念头,媒体亦很快将我遗忘。唯一可怜的是我亲爱的父母,眼看着哈佛预科的女儿就这么进了精神病院,构思好的书再也没机会写了。
是,一别楚莫言,我已在疗养院安宁度过两个春秋。
同龄的人们络绎成为大学生,偶尔异地相聚,嬉笑怒骂间还会提起我。
——说到那个见鬼的另小维啊,她在人家葬礼上发病了,竟然当众背着尸体逃跑,多亏死者家属大度,放过她后移居国外,不过她也从此以精神病院为家了……唉,想起自己曾和她同窗多年,真是后怕……
10
我又看见了黑白无常。
依旧是颀长的纯色古式长衫,面容麻木清冷却精致不已,半空中,他们仿佛自踏风前行,然而衣角却紊丝不动。
看到我,黑小黑的酒窝旋转开来,三步并作两步,娇嗔着嗓子蹦来我面前:
“一声不吭便隐居山林,害我们寻得好辛苦!”
其实长久以来,碍于黑白无常神秘无瑕的公众形象,我未曾将他年一遇之后,二人便隔三岔五的上门讨要蛋糕一事爆料。我还记得楚莫言那一次捐上自己半个月的甜点时的义愤填膺,他捶胸顿足引吭高歌:“你们何不直接将我引去,直接要我便是,何必借机一次次掘我命根?”
白小白举剑,义正辞严:“差矣,我二人取向正常,绝无要你之心!”
至今忆起,属于同人女的失望绝望仍泛滥于心。
而那次过后,紧接着便是我和楚莫言夜访爱犬,生活紊乱一时,最终是我孤身迁境至此,隔绝人世,哀度余生。
“黑白无常也有找不着人的时候哦。”
“天下之大,唯灵体活动能被我二人所感应,从前寻着楚莫言方可轻易找到你。”
白小白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我真怀疑他是个智能机器人。
“楚莫言如今怎样?”我心中一顿,连忙追问。
“气息消失两年了已经。他有三种命运:一,灵体变异成鬼,被净灵庭的人解决掉;二,成鬼之前去轮回司,弃今生所有转世投胎;三,回魂成功,去孟婆那里洗去作为灵的记忆,继续生活。”
“孟婆会不会也……”
“那个姓孟的变异老太婆,最讨厌奶油蛋糕的味道,是不可能被收买的!”
我哑笑,楚莫言,无论你选择哪一种命运,我都是注定被遗忘的那个人呢。
彼时,黑小黑摊开双臂,以我极为熟悉却遥远的方式:“呐,奶油蛋糕呢?”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两年不曾见到蛋糕。”
“以后也是?”
“是。”
我看到黑白无常失望的背影渐次消失在我的视线,他们跋山涉水找到曾经带给他们幸福的我,我却在几小时内将他们的努力全数变为悔恨。这样的漠然离开,我无从怪罪,只是不得不由衷地感叹:美少年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人呐,转身就忘了老娘多少公斤蛋糕……
我想,他们是我的那些美好仅剩的证明,可是他们就要离开了。
我的妈妈来接我回家度假。
我终于能够重新独自穿梭在马龙车水的街衢,时值初冬,人流里毛衣和皮外套纵横交错,我是他们之中渺小的一员。
绿灯。
我们止在安全岛上等待,人群中却挤出一个身影拄杖一味前行,他裹了一件米色卡其布外套,英伦式方格围巾卷在颀长的颈上,少许的发被挑染成了咖啡红,背影异常单薄,且落寞。
车祸即将酿成,我抢先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小心!”
煞车,司机惊魂未定,我也赶紧转身看望他。
于是世界定格。
我在三十个月以后再一次被美少年的容貌怔住,依旧是十分适合他的碎刘海,面容苍白。唯一的不同,是此刻整条街的人都停下脚步,围上来,然后赞叹他的俊朗。
半晌,他微笑开口。
——敢问恩人芳名,待我他日携礼致谢。
我看着他,倔强吐音。
——我叫另小维,我找你很久了!
许久许久的呆愣之后,他轻笑出声,鼻翼尖高,牵起薄凉的嘴角,万年黑珍珠弯起来,却不复当年的明丽。
——另小维真是慢吞吞的动物,等得我想死!
我这才意识到他手里的拄杖,万年黑珍珠也已然映不出我的脸。
彼时,他已丢杖上前拥住我,他说那天,山风吹尽了他烧焦的衣服,回魂后他去见了孟婆,孟婆告诉他喝汤忘却那三年便可复活。他不肯,坚持要不惜一切代价带走记忆,孟婆说除非以瞳孔交换,他竟二话不说烧给了她,于是孟婆婆只能受人之贿忠人之事。
后来,父母执意带他去澳洲医眼睛,他却暗自攒钱,习耳语,等待时机偷溜,回国与我相见……
——傻瓜!
我打断他,小心捧起他的脸。
——喝下孟婆汤,继续做你千人仰慕万人暗恋的大少爷不就好了。
他却将我拥得更紧。
——我不要忘记你,那将使我的起死回生没有任何意义。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经济细胞发达的人就地开设了赌局:他们是否在拍魔幻电视剧?摄像机隐匿在哪里?
——呐,你下半辈子的眼睛就在这里,你有没有感到夺目的光明?
楚莫言点点头,而后,他抚住我的脸,弯下颈轻轻吻住我。
唇齿相依,雷鸣般的掌声里夹杂了声声叫好,却在瞬间,一切声响归于寂静。
我疑惑转头,竟是一个执勤交警挤过人群站来面前,红着脸羞涩地道了声抱歉,然后飞速递上一张纸:
——我将以阻碍交通为由罚款二位二百元人民币。
我撇撇嘴,楚莫言,一星期的奶油蛋糕飞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