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往肖总办公室进去关上门,过一阵,至少技术部这一片能够听见肖总一声不满,“这就是抢我的人咯?”再片刻另一句用着上海话,“龙龙做得蛮好,我是不愿放。”
苏琳其时正在窗边照料自己的多肉,耳里听见,身形照旧,回去时余光扫过那窗边人,正未闻任何声响的安静的低垂着眼皮,一些睫毛自下扑簌簌地抖动,阳光给那瘦削的鼻梁打一个长阴影。
后又听见大鲁打趣道,“以后不能再叫你龙龙了,要叫龙哥了。”
对方接连笑说几个,没没没。
“你这就是上位了?”
“没有,哥,没有。我,下去,下楼梯,走吃饭去。”
再过不几天,龙龙便调了座位至小曹姐办公室前,虽未有明说,私下都知道是由肖总处调给了小曹姐,或说升迁——小曹姐是总部的人,手里握着的多是集团事务,至于为什么人会在公司——派来坐镇意思。
小曹姐身位是稍高于何总的。
龙龙其实由公司升至了总部。
若之前龙龙因年轻而不为公司里的人所重视,现在则仿佛给屏蔽了。小曹姐本身低调,又位高,大都不愿与之多言,龙龙以这不清楚身份位于其下,本身更添一层晦涩——便都不知该如何与其交往。
苏琳有时望见那一人沉默的形状,觉着与自己的境遇颇有相似。尤其当那几个惯于热闹的人闹起来时,自己同龙龙这一对角线顶点上安静的两人,正好像电影中的快慢镜头对比一般。
却不代表她认同龙龙。
她对他有一种畏惧,这年轻人仿佛把自己心底那一些不敢想的事给做了,是自己一些念头的映照。
她还是花了精力来应付自己的问题吧。
胡姐手里负责的APP产品是集团内部需求,苏琳以设计身份配合参与。周一在公司与各方开完视频会议后,两人收到周五前往总部进行现场会议的邀请。
可是胡姐说,你不必去了,你几次去了也没什么作用,就不用跑了。
这说法听来虽有些瞧不起苏琳意思,又仿佛是为着她好,况且胡姐是产品经理,自然听她安排,于是答应了:那好,我就不去了,你去的时候和总部的人说明下情况吧。
胡姐笑应下来。
周五苏琳到公司时见胡姐也在,并没太奇怪,既是胡姐负责的项目,自己并不好多嘴显得过于关心。十点钟却接到总部来的电话,是项目发起方健康事业部的徐总,质问苏琳怎么没来开会,现在集团里已集合了各方人马,就差产品负责这边的人,怎么一个也没来?
“胡文桦没来也就算了,她和我请假说今天有事过不来了,你怎么什么也不说一声就不来了?”
苏琳听得两眼一黑,血往头顶冲,知道吃了亏了。连忙将事情由来向徐总解释,可徐总需要撒气,并不管你什么理由,由你怎么道歉仍怒冲冲道:”这个事情我定要向你们何总问清楚。”
电话一挂,苏琳再压抑不住怒火,也不管是在公司正那样多人盯着呢,只愤愤朝胡姐质问道,“你不是叫我不要去,你怎么不和总部的人说?”
胡姐正同茵茵玩闹,头也不抬,笑道,“我可什么也没答应你。我是自己和总部的人请了假,你不去你怎么自己不去说?”
苏琳给这句轻轻佻佻的回话噎住,气得连连述说明明就是你叫我不要去的,周一,就在公司里,大家都看着呢,正是你说不让我去的。
胡姐仍不抬头,冲了茵茵笑问,“我说了吗?”
又朝着小诸,朝着沈博士笑问,“我说什么了吗?”
谁可以回答?谁能够回答?
苏琳便这样孤立无援的立着,目光将四下里人冷看一遍,再缓缓坐下。
部门微信群上便收到何总的点名质问:健康事业部那里什么问题?@苏琳你为什么不去?
问句后再无一丝响动,似都等着苏琳的解释。
苏琳呆看着群消息后的空白,时间过去,做不出任何回答。悲愤,无奈,且不服。凭什么你要几次三番这样害我!
可是接连收到王总发来的私信:
“什么也别说。”
“我来帮你和何总解释。”
“群里消息你不用回。”
眼泪滚落,苏琳抱着手机奔出公司,楼道里再忍不住电话里向王总哽噎诉说了事情由来。
只听见那头安慰,“好,好,好,你不用哭,你不用再管了,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你只管回去什么也不用做。”
最后,挂断了电话后,微信里仍收到一条:不用怕。你有我。放心。
若说这时苏琳有什么感触,最令她震惊的倒是心里一种冷静:凭什么我要被人所保护?
对于王总的相助,同样冷静:是感激,却不用感动得昏了头。
于是决定不照王总说的,自己就置身事外不再过问了,反主动微信里向何总私聊:何总,事情自然是有原委的,您什么时候有空吗?我电话里和您亲自解释。
收到答复是:好的。
并约下时间。
所以当两个钟头后,苏琳条理清晰的将经过向何总做过说明,得到肯定的答复:“我就说,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那心下是笃定且自信的。
下午时分,苏琳已完全回复常态冷淡。
却听见小诸不满意:胡老板,你这文档几个意思?你这是给我个坑,让我背锅啊。
胡姐为这突然的发难吃惊,先还笑问什么情况?诸老板怎么这样生气?
小诸更愤愤,一面斥出问题,一面不断强调,“你这是让我背锅啊!”
胡姐见他语气不善,直奔了去那身边,笑着作解释作妥协,并不断安抚那没由来的情绪。
小诸却仿佛胸中一团怒火积郁已久,甚至于找茬,将一句话翻来覆去:你这是让我背锅啊!你这是坑我啊!
这般胡姐忽醒悟了,冷脸坐回自己工位,递出一句话,“你是我们这一条船上的人。”
茵茵听着,不知是真不明,还是假委屈呢,从旁可怜道,“诸老板,怎么了嘛?为什么要自己人伤成这样?别呀。”结尾用着那可爱的复合音。
小诸便闭了口。可是谁也看得出他是那样生气,气谁?气胡姐?还是气自己?还是气这样的时间地点?气他无可奈何?
苏琳听见这一场,心中是有所动的,可更叫她听得明白的却是胡姐一句:你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是的,木已成舟,你如何下得了她们的船?况你即便不同于她们,以你的身份,又能如何?
多想无益,只叫它过去吧。
可是无意间,你瞧着那个坐了你的斜对面的人,(为怕见天与苏琳视线碰上,那人早拿了一叠文件挡在两人之间)你看不着他的脸,可你看得见他天蓝色的衬衫领子,看得见他偶尔放在桌上的一只瘦削白净骨骼优美的手,那指甲盖都修剪得干干净净。
便不觉的有时会冒个小小愿望,想要给那手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