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8213200000014

第14章 白衣囚徒

即便不是阴雨天,外面日头高照,牢里也如同风雨晦暝一般,暗无天日,清冷凄凉。牢头王铁君顺着石阶往下走,近日犯了风寒的老寒腿越发不听使唤,下了几级台阶便出了身大汗。

石壁上插着火烛,昏黄的光照亮牢门,那门上画有狴犴,青面獠牙,狰狞可怖。这边便是“人”字号牢房,五步一岗,戒备最为森严。牢房里没有窗,只有靠近铁栅栏外走廊里石壁上插的火烛发出微弱的光。

几个值岗的狱卒向王铁君打招呼,王铁君点着头,一路走过来,一边叮嘱着:“哥几个,精神着点。如今咱这牢里关了重犯,宁大人随时都会来,谁碰到刀口上,可别埋怨老哥没提醒。”

“是,是。”几个狱卒应了几声。

“那个白莲会堂主关在哪间?”王铁君问道。

“老哥,你右手第二间。”一个狱卒回道。

王铁君向前面走了几步,看见这间牢房面墙坐着一个白衣囚徒。他面壁而坐,眼睛专注地盯着石壁。水珠从石壁上渗出,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由于这座牢房建在地下,免不了要受地下水汽的侵扰,但有一点好处,便是固若金汤,任何人进了这座牢房都会打消逃出的蠢念,逆来顺受。这便是诏狱让人闻风丧胆的缘由之一。

王铁君看了眼铁栅栏里面丝毫未动的牢饭,叹息一声。他是听送饭的狱卒说这间牢房里牢饭三日未动,才赶紧跑来,他可不想犯人还未审,便在他的牢里一命呜呼,无法对宁大人交差。他又叹息一声,开口道:“这位人犯,听老夫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且吃下饭,将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受审。或许你也听说过,诏狱里十八般酷刑,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若要在这鬼门关里过一遭,没个好身板,那可要白瞎了。”

王铁君看白衣囚徒依然一动不动,便接着劝道:“你瞧你隔壁的人犯,此人姓于,大名于谦,人家获罪前可是朝里大员,但进了诏狱便很守规矩,每日送的牢饭人家吃得一粒不剩,送回碗时还要对我言一声谢,这么好的人犯着实让我很是爱戴呀。”

王铁君看他依然不为所动,便依然耐心地开导道:“这位人犯,你若觉得冤屈,便更要吃饱饭,好有力气申冤呀,最起码要见到主审官,这样你便可以有冤申冤……”王铁君还没说完,突见白衣人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铁栅栏前,端起碗呼噜呼噜往嘴里扒,不一会儿一碗冷饭便进了肚。

王铁君见自己说服了他,兴奋地说:“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你可以走了,我不想有人再来打扰我。”柳眉之寒冰般的双眸瞪着他,把碗扔回到托盘上,起身又回到石壁前,面壁而坐。

王铁君愣怔了片刻,没想到自己的好心换来如此的奚落,悻悻地叹息一声,低声道:“保重吧,若是你见到宁大人,还是这般骨气,我便是真心服你了。”

王铁君伸手到铁栅栏里收拾好碗,拿回托盘。只要看到人犯吃了饭,他便满足了,以后的生死靠自己的造化了。他站起身,抱着托盘,瘸着腿往回走。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柳眉之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眼睛盯着石壁,神思却早已飞走。他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他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他在一年前终于如愿以偿被晋升为北部堂主,统领北部上万的信众,即便近年几次受到朝廷打压,他们被迫转到地下,他还是干得风生水起,眼看他部署完便可离开京城,却在这个时候被抓住,七八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一切前功尽弃。

是哪里出了差错?柳眉之此时的心情便如油煎火燎般苦不堪言。眼前突然模模糊糊浮出一个人影,柳眉之想到那日在虎口坡看见萧天,心里便一阵后悔,没想到自己的优柔寡断还是毁了自己,当初就该一剑了结了他,便不会有后面的变故。定是此人通告了官府,把自己逼入了绝境,还夺走了明筝。

想到此,柳眉之又是满心的不甘。不过是一招落败,岂有满盘皆输的道理?他坐在这里三天三夜苦思冥想,怎么对付宁骑城。但是等了三天,宁骑城这个大魔头一直没有露面,他心里没数,对这个人,他一向拿不准。他把自己抓来,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他想脱身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得渺茫。

苦闷至极的柳眉之,面色似雪,眉宇间一片凄楚之色,他突然低吟起一段曲调:“……迢迢路不知是哪里?前途去,安身何处?一点点雨间着一行行恓惶泪,一阵阵风对着一声声愁和气……”

突然,旁边牢房传来击掌喝彩声。柳眉之突然顿住,甚是扫兴地大喝一声:“何人击掌?”

“同是圜土之人。”从墙外传出来话音。

“于大人?”柳眉之想到刚才牢头口中所夸罪臣于谦,便问道。

“正是。”一墙之隔,于谦坐在草铺之上答道。

此间牢房与别处有一点不同,多了一张矮案,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于谦正借昏暗的灯光读一本兵书,忽听得隔壁幽幽曲调,不由放下书细听,瞬间也已猜出是谁。

柳眉之入监时,他是知晓的,也从高健口中得知这位柳牌子的另一重身份,虽震惊,但也不无惋惜。他一路巡查进京,怎会不知民间疾苦,由此派生出各种名目的教门引诱信众,多打着佛祖之名,念佛持戒,可以往生,可以幸福,可见民间百姓对富足安康的向往和渴望。一路之上,他虽对州府的酷政有所矫正,但官官相护,积弊深重,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想到此,他不由对隔壁之人充满好奇。同样让他好奇的还有宁骑城对这位柳眉之的态度。一关数日,不闻不问,这个宁骑城打的是何主意?“人”字号牢房还从未这么平静过,记得月初押进来三人,都是朝中官员,均是与贩卖违禁品有关的,天天上大刑,整个牢里都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叫声,四天不到,三人都已半残,扔到“地”字号牢房去了。

于谦正若有所思之际,便听见隔壁的人说道:“于大人官誉清明,怎也落得如此下场?”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呀。”于谦道,“刚才听闻先生的曲调,不愧为长春院的头牌,听过仍是余音袅袅啊。”

“大人如此境地,竟仍有心听曲,心真是宽呀。”柳眉之平时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长春院的头牌,一时恼羞成怒,便讥讽道。

“既是唱曲之人,不待在长春院,如何与我为邻?”于谦听出对方话中有刺,便也打趣道。

“说出来吓死你。”柳眉之不屑地仰头长叹,“天下不公,豪杰蜂起,胜者为王,败者成寇。这岂是你附庸朝堂之人所能明白的道理?”

“哈哈……”墙壁后的于谦朗声大笑,“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这岂是你贪慕私利之人所能明白的道理?”

柳眉之大怒,他自小也是浸淫经文,岂能不知被于谦比作小人,便怒道:“你自诩是君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君子,会是个什么下场。”说完,话锋一转,又唱了一曲,“翠巍巍西山一带,碧澄澄寒波几派,深密烟林数簇,滴溜溜黄叶都飘败。一两阵风,三五声过雁哀。伤心对景愁无奈。回首家乡,珠泪满腮……”

“呵呵,你们挺会玩的。”走道上突然响起一个低沉阴森的嗓音。

柳眉之和于谦同时回头,只见宁骑城一身飞鱼朝服威风凛凛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四名校尉,身旁站着同样威风的千户高健。

“瞧瞧,一个唱曲,一个读书,拿我诏狱当养生堂了。”宁骑城阴阳怪气地道,他站在两个牢房中间,既可以看见柳眉之又可以看见于谦,连于谦手中书目都一目了然。

“大人,这个人犯于谦已在押两月有余,却仍未认罪。依下官之意,定要让他吃些苦头,让他好知道身在何处。”一个校尉走到宁骑城面前道。

高健猛地瞪了一眼这个校尉,差点骂出口。

“高千户,瞪什么眼呀?人家校尉说得甚是有理,为何不审?还给他一盏灯,这是你安排的吧?”宁骑城乜斜着高健,依然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这样,大人,容属下回禀。”高健脑门上开始冒汗,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大人,属下听说,这个于大人,不是,是于犯,是个清官,家里除了几本破书,啥也没有,你想呀,大人,咱们劳神费力审了半天,跑他家一抄家,一堆破铺陈烂套子,招人笑话不是。”

那个校尉还想争辩,谁知宁骑城哈哈大笑,道:“高千户说得有理,这种人懒得搭理。”

高健愣怔着望着宁骑城,额头上汗珠掉下来,他咽了口唾液,没想到如此牵强的说辞,也能蒙混过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刚才说得虽然直白,却正中要害。以往经手的要犯,审后抄家,哪个不是金银满屋,抄家也抄得有气势。朝中落银子,他们落名声。可是面对于谦,宁骑城似乎比自己更了解,一是于谦不贪不腐正直廉洁,二是官誉良好,深受百姓爱戴,所以他宁愿置之不理,也不招惹,真是聪明至极的做法,高健不得不服。

此时,宁骑城走到柳眉之的牢房前,面对着铁栅栏,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望着面壁而坐的柳眉之。

“你的原名叫李宵石,是罪臣原工部尚书李汉江的家奴,我没说错吧?”宁骑城语调一改往日的狰狞,异常温和地说道,“你是长春院的头牌,又与我们高千户熟悉,高千户素来对你有好感,是不是,高千户?”宁骑城转身诙谐地看着高健。

“是呀,柳兄。”高健也有心助柳眉之,忙说道,“柳兄,只要你把知道的白莲会的事说清楚,大人不会为难你,真的。”高健回头叫狱卒,“来呀,拿笔墨来。”

这时,一名狱卒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有一支笔、墨盒和一卷宣纸。狱卒把这些东西从铁栅栏间送进去,便退了回去。柳眉之回过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他面色煞白,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但是头脑还是清晰的,一旦开口,死得更快,便缓缓说道:“你们休想得到一字。”

“不要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一个校尉在一旁吼道。

“你作为白莲会的堂主,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宁骑城依然不急不躁地说道。

这一句话显然击中了柳眉之的痛处,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颤动,眼睛通红地瞪着宁骑城。他站起身,慢慢走向铁栅栏,问道:“是谁?”他突然冲向前,抓住栅栏,大声吼道,“谁,你告诉我……”

宁骑城一阵狞笑,并不回答。

“你说呀……”柳眉之猛地摇晃着铁栅栏,大声吼着,接着弯腰把脚下的笔墨纸张,一件件砸向宁骑城,然后抓住栅栏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来人。”宁骑城闪身躲着,墨盒里墨汁还是溅出来,溅到他崭新的飞鱼朝服上,令他大怒,他指着柳眉之对一旁校尉道,“把他拉出去,让他长长眼。”

“长长眼”是行话,校尉马上心领神会。狱卒打开牢门,另几个校尉提着铁链子走进去,兜头拴住柳眉之便拉了出去。高健本想相劝,一看宁骑城阴沉着脸,也不便多言。他并不傻,知道宁骑城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把柳眉之晾了几天,今天又好言相劝,是他柳眉之不知好歹,也怪不得别人。只得叹息一声,跟在后面。

两个校尉绑着柳眉之,开始柳眉之还挣扎,但是那粗重的铁链压到他脖子上片刻,他便浑身无力,哪里还能动弹,只能像狗一样被拉着走。

走道前方是一片空地,墙壁上插着火烛,一路摆着各种质地的刑具。柳眉之以为只是刑具,离近才发现,每个刑具上都有人,只是被扒光了衣服,只留下一片布遮盖性器,肉体的颜色和刑具混为一体了,这些人个个骨瘦如柴,行将就木,看得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离他最近的是三个站笼。以前曾在长春院听客人当趣事讲过,如今活生生摆在眼前。只见笼口上卡着囚犯的脖子,站笼尺寸有限,囚犯站不直,只能微屈膝勉强撑着。他从这名囚犯面前经过时,看见他双腿颤动,眼神迷离,其痛苦之状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另两个站笼里,囚犯脑袋低垂,双臂乱晃,柳眉之忙闭上眼,双腿一阵发软。

再经过那些酷刑场面时,柳眉之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感到头重脚轻,几乎站立不住。最后,他被铁链拉着走进一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房间,被锁到一个宽大的木椅上。柳眉之知道他所坐的木椅也是个刑具,再看四周皆是闻所未闻的各种刑具,墙角还有一个灶台,火红的木炭在里面“噼噼啪啪”地燃着,看来想从这间阴森可怖的牢房里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

一盏茶工夫,宁骑城换了身便装走进来,径直坐到了木椅对面的桌案后面。宁骑城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柳眉之,与刚才牢房里的疾言厉色相比,此时的柳眉之已虚弱得如同一摊烂泥。宁骑城并不感到意外,参观过他的牢狱刑具的人一般都是这样,毕竟人都是血肉做的。

“你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宁骑城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眉之面色惨白,嘴唇轻颤,他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很乐意告诉你,是你的仆役云。”宁骑城嘿嘿一乐,“他早已为我所用。”

柳眉之抬起头,迟疑地摇着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古怪地瞪着宁骑城:“不可能,他……他怎么可能……一定不是他,不可能,他是我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他能活到今天全靠我,他不会出卖我,肯定另有其人。”

宁骑城干笑了两声,一挥手,吩咐属下道:“把云带上来。”柳眉之警惕地盯着宁骑城,不知他到底耍什么手段。不多时,走廊传来一阵铁链的叮当之声,接着四个校尉一人手里拉着一根铁链,铁链中间拉着一个黑乎乎的类似兽类般狰狞的怪物,圆咕隆咚,蜷缩在一起,看不出首尾。随着怪物被拉进屋,屋里便充斥着一股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抬起头来。”

“宁大人,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做的,我全做了,我要解药,给我解药吧……”云嘶哑的嗓音咆哮着,在地上滚成一团。

柳眉之听出是云的声音,待他仔细看铁链中间那怪物,不由惊得毛骨悚然。这怪物滚到宁骑城面前,坐在地上,只见他全身呈黧色,皮肤皲裂,似暑天干裂的土地,并结成硬痂。头发已脱光,怪不得看不出首尾,人不像人,比鬼还不如。那结满硬痂的脸上,一双眸子发出绿光,他盯着宁骑城,连滚带爬地到宁骑城桌前,四个校尉忙拉紧铁链,把他拉回原地。

云这时看见了柳眉之,突然大笑着向他扑来:“是我告的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一股恶臭向柳眉之扑面而来,柳眉之侧身回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宁骑城一摆手,四个校尉拉着云往外走。

云挣扎着,咆哮着,身上的硬痂扑簌簌往下掉,他疯狂地想撞墙,却被四个校尉用铁链从四个方向把他固定住了。这时,柳眉之才发现,那四根大铁链子竟然是从双臂双腿的骨中穿过。云回过头,双眼变成蓝色,像狼一样啸叫:“嗥——”云的啸叫声响彻整个牢房,在走廊回荡……

“宁骑城,”柳眉之浑身打战,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你不是人!”

宁骑城把两条腿搭到桌案上,悠然地答道:“我帮你收拾背叛你的人,你却骂我,唉,好人真是难做呀。”

柳眉之喘着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看来在这里求死也变成了一种奢望。他放缓语气,像个斗败的公鸡,几乎是哀求道:“宁大人,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云吃下的毒,便是那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天下第一毒——铁尸穿甲散。”宁骑城收回双腿,猛地站起身说道,“它可是出自天蚕门祖师之手,他把死人身上的尸虫纳入药方,服后并无异样,只是月余之后,如不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那尸虫便会在人体内盘结生长,破肤而出……想不想知道以后他会变成何种模样?”

柳眉之听到此几乎彻底崩溃,他双腿打战,吐了一身,小便失禁,尿水顺着衣角滴到地面上。

“嘿嘿……”宁骑城一声冷笑,“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呢,不过如此。”宁骑城从桌面端起一个木匣子,走到柳眉之面前,轻启匣盖,只听“啪”一声,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乌黑的大药丸。

柳眉之惊恐万状地大叫:“不,我不吃……”

“那你是愿意跟我合作了?”宁骑城明知故问道。

“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大人。”柳眉之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面色发灰,眼神发直,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道,“白莲会有四大堂主、一个总坛主,四大堂主分布在四个区域,东西南北,我是北部堂主,其他几个堂主,我只见过东堂主,去年他进京取银子时,我宴请过他,其他人没有见过,在总坛之间一直由白眉行者联系,他是十大护法之首。”

“没了?”宁骑城拧眉沉思。

“我手下有四个堂庵,你率人捣毁的是其中之一,还有三处,不在京城,两个在直隶,一个在山东。”柳眉之喘口气,胆怯地望着宁骑城。

“还有呢?”宁骑城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人,知道的我全都说了,”柳眉之不安地看着宁骑城,绞尽脑汁,突然他又想到一事,说道:“还有……那个萧天,他的身份是兴龙帮帮主,上仙阁掌柜也是他的人。”

此话一出,宁骑城探身望着他,眼睛狡黠地眯成一条缝,突然,宁骑城爆发出一阵大笑,饶有兴致地从桌案前走出来,在柳眉之面前踱着步,“兴龙帮——帮主——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每次见到他,总觉得此人很是莫测,而且,明筝姑娘一直跟着他。柳眉之,”宁骑城逼近他,脸色阴鸷地问道,“除了这两个人的底细外,你可认得狐族,你与他们有来往吗?狐山君王你可识得?”

“我与他们没有来往,对于狐族,我也只是在坊间听人说过。”柳眉之一直摇着头。

一阵冷笑后,宁骑城说道:“好,那便说说那本《天门山录》吧。”

柳眉之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流,他喘了口气,道:“我从高健口中得知有此书,又从他口中知道你嗜酒如命,便派白莲会的护法跟踪你,在酒肆往你酒里下药,盗得此书。”说完,柳眉之晃动着手上的铁链哀求道,“大人,你要是放我出去,我让明筝默出《天门山录》交给你,绝不食言。”

“哼!”宁骑城冷笑一声,“这个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会干,不过,你说萧天是兴龙帮帮主,这倒是让我很意外。听说你对萧天下手了?”

“他抢走了明筝。”柳眉之神情痛苦,有些语无伦次,“我同明筝一起长大,是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如果他不出现,明筝怎会如此待我。”

宁骑城乜斜着柳眉之,脸上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问道:“她如何待你?”

柳眉之垂下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形同陌路。”

“那个萧天竟然在你的虎笼里活了下来?”宁骑城很是好奇地问道。

“他被兴龙帮找到,救了出去。”柳眉之长叹一声,“是我一时优柔寡断,本该一剑了结,反而害了自己,以后兴龙帮也不会放过我。”

“这么说来,我抓你进诏狱,反而救了你,免了兴龙帮的追杀了。”宁骑城点了下头,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在柳眉之面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转回身道,“柳眉之,你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咱们今日的谈话便到此,你回去想想,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你今日的表现令我很满意,我会吩咐牢头,你今日的牢饭加菜加酒,并添上一份肉包子,你可满意?”

这时,宁府管家李达在一名校尉的陪同下走进来,直接走到宁骑城身前,附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宁骑城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他向李达递了个眼色,李达退了出去。

柳眉之眼巴巴地看着宁骑城,本想再多说几句,但宁骑城一挥手,对身后的狱卒道:“押回牢房吧。”宁骑城目送柳眉之走出去,又说了一句,“好好用膳,我会吩咐牢头对柳公子好生看待。”

宁骑城一出衙门,便遣散了身后的随从,独自骑马回府。

在府门前看见早已候在那里的李达,李达跑过去牵住他的马,宁骑城翻身下马,问道:“还没走?”

“没走,说是不见你一面,绝不回去。”李达瞄了宁骑城一眼,不敢多言,忙拉着马往侧门走去。

宁骑城站在那里,皱了下眉头,低着头缓步向大门走,过了影壁,沿着回廊向书房走去。偌大的宁府,除了演武场便是放置着兵器架的沙地,即便不爱花草,在春光中也遍布绿叶红花。回廊两侧此时已被不知名的花草占据。宁骑城站在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木前,停下脚步。

突然背后一阵风过,宁骑城眸子一闪,抬起的手臂又落下来。接着一双温软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黑子哥。”

“和古帖,放手。”宁骑城转回身,皱着眉头看着和古帖,这个与他在蒙古草原一起长大的姑娘,出落得越发健硕和美丽了。只是她今天的一身打扮,差点让宁骑城失声笑出来。和古帖穿着汉家女子的衣裳,紧巴巴地箍在她丰硕的躯体上,头上的发式也是学汉家女子的,但是梳得过于毛糙,一些发丝乱糟糟垂下来,在风里飘动。

“你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和古帖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宁骑城。

宁骑城背着双手,后退了一步,看着和古帖点点头道:“其实,你还是穿蒙古袍比较好看。”

和古帖脸色一变,她瞪着宁骑城道:“我以为你喜欢汉人女子,所以才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我也不喜欢穿成这样。”

宁骑城沉下脸,问道:“和古帖,乞颜烈难道没有交代过,不准私自跑我府里见我吗?”

“交代过,我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和古帖突然上前从背后抱住宁骑城,把脸贴到他背上,“我阿爹给我定了亲,我不想回草原,我想跟你在一起,黑子哥,你说话呀。”

宁骑城脊背僵直,他慢慢掰开和古帖的双手,淡淡地说道:“和古帖,你我的命都攥在乞颜烈的手中,何事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我们跑吧!”和古帖凑近宁骑城,眼睛放着光。

宁骑城盯着和古帖,冷酷地说道:“我送你回马市,以后不可再提此事。”

和古帖呆呆地凝视着宁骑城,片刻后双目通红,脸色煞白地说道:“你如今成了大明的大官便把往事一股脑全忘了,你忘了你儿时被师父打得起不了床,是谁照顾你;你忘了你被罚面壁饿得半死,是谁偷偷给你送吃的?没有我,你死过不止十次了。从小到大,我心里只有你,你呢,原来你不过是一直在利用我罢了。”和古帖说完,怒气冲冲地向外跑去。

宁骑城一个箭步拦到前面:“和古帖,我送你走,如今街面上到处是东厂的人——”

“不用你管,”和古帖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望着宁骑城道,“你只回答我一句话,到底心里有没有我,若有,我可以等你。”

宁骑城垂下眼睑,沉默片刻,走到和古帖面前拉住她的手道:“和古帖,我从来都把你当妹妹看待,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养母便是你,你们是我最亲的人。”

“我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和古帖大声说道,“我们草原上的女子便是如此,敢爱敢恨,从不压抑自己的爱,你若心里没有我,直说好了。”和古帖直直地盯着他。

“我……我心中已有了一个女子。”宁骑城低声说道。

“好!”和古帖眼泪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擦把脸,转身便走。

宁骑城几步跟上来:“和古帖,我送你。”

“不用你送。”和古帖固执地一路疾走,到了侧门前,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冲出门去。宁骑城叫了声,李达急忙牵来他的坐骑,宁骑城跟着和古帖的马疾驰而去。

回来时,天已擦黑。李达跑去牵马时,才发现宁骑城一身酒气。宁骑城从马背上滚下来,被两个家丁扶着往寝室走。“李达,拿酒去。”宁骑城一路含糊不清地说着。

“大人,你又喝酒了,你要误大事啦。”李达跟在他身边着急地说着,一边吩咐人速去备醒酒汤,一个仆役飞跑着去了。

“什么事?我不管,我要喝酒,给我拿酒……”宁骑城被扶着走进寝房,躺倒在床榻上。

“大人,你交代小的,要我提醒你,你今晚要进宫,面见王公公,你难道忘了吗?”李达对着床榻上的宁骑城大声说。

宁骑城眼神一晃,猛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方如梦初醒,他揉了揉额头,酒也吓醒了几分。李达看宁骑城清醒过来,急忙说道:“我已吩咐下去,一会儿大人喝了醒酒汤,便会好受些。”

“你不说,我倒要忘了。”宁骑城看着李达,“去打些水,我净下面,还有,给我准备一套新的朝服。”这时,仆役端来醒酒汤,宁骑城端起碗,一饮而尽。李达从铜盆里绞出一个帕子递给宁骑城,宁骑城擦了把脸,他脱掉身上的便服,依然不放心地低头闻了一下,问道,“李达,我身上还有酒味吗?”

“大人,已去了十之八九,有一点,我想一般人也不会留意。”李达笑着说道。

“一般人?王振是一般人吗?”宁骑城沉着脸怼了一句,又觉得不该对李达发火,是自己要跑到酒馆喝酒,他上前一步拍拍李达的肩道,“我去了。”

宁骑城换上飞鱼朝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匆匆走出去。骑着马一路疾驶,赶到宫里,正是掌灯时分。

今日换值的守宫门的守将正好是高健,高健远远看见宁骑城的坐骑飞奔而来,便从宫门里走出来,身后的两个随从跑上前去牵宁骑城的马。高健陪着宁骑城往宫里走,一路上似是有话要说,又犹豫不决,宁骑城也不说破,只顾默默向前走,眼看便要到司礼监了,高健终于憋不住,问道:“大人,你说柳眉之会被处以极刑吗?”

宁骑城不动声色地一笑:“等你半天了,知道你要问这件事。”宁骑城回过头盯着高健道,“柳眉之如何处置要看上面的意思,你不要插手。”说完,他指着前面司礼监的大门道,“你回去吧,我到了。”

“宁大人,”高昌波正巧从司礼监走出来,迎面向宁骑城走来,他嬉笑着拱手一揖道,“听闻宁大人破获一惊天大案,京城都传遍了,可喜可贺呀。”

“高公公,谬赞了。”宁骑城急忙还了一礼,然后抬眼瞟了下院子里。高昌波急忙说:“先生正在里面候着呢。”

宁骑城辞别高昌波,抬腿走进院里,早有小太监跑进去禀告。王振尖细的嗓音从厢房里传出来:“我那干儿来了。”

宁骑城快步走过天井,上了几级台阶,挑帘子走进房里,王振坐在八仙桌旁,身后站着陈德全。宁骑城刚要行礼,被王振止住,听声音便可知王振今日心情大好,脸上的褶子也浅了些,竟有了几分精气神。

“给我儿看茶。”王振笑眯眯地说道。

“干爹,”宁骑城也露出笑脸道,“儿看你今日神采奕奕,定是有什么喜事喽。”

“哈哈,我一孤老头子,喜从何来?”王振眯着眼睛看着宁骑城道,“倒是你给我带来了好彩头,我儿不知,此番朝中这帮大臣正以科举之事要为难我,他们联名上疏,正闹得不死不休之时,我儿这次雷霆之势的出击,恰当其时,不仅转移了众朝臣的视线,生生封住他们的口,皇上也龙颜大悦。”

宁骑城急忙站起身,拱手一揖道:“为干爹分忧,是儿的本分。”

“说得好。”王振点头道,“我儿堪此重任。”

“对了,干爹,”宁骑城看此时王振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便寻下此时机道,“上次,你让儿查与蒙古商人易货之事,儿查出些端倪,据查实,朝中一些大员的亲属私自与蒙古商人易货交易,此事油水丰厚,那些蛮夷之地物资贫乏,所需物品皆从大明所得,那些与蒙古商人交易的人家,个个赚得盆满钵盈。”

“哦?有这种事?”王振眼缝中精光一闪,“怪不得如今这京城里蒙古使团的人数越来越多,克扣他们的礼单,他们也毫无怨言。”

“我儿,你有何想法?”王振看着宁骑城。

“他们中有人找到我,说是如今草原部落之间,连年征战,弓箭兵器捉襟见肘,要用草原上最好的马换咱们的弓箭。干爹,咱们工部有的是废弃不用的弓箭,做成这个交易不费周章。”宁骑城偷眼看着王振。

“如今弓箭可是紧俏货,谁稀罕他们的马,总是以次充好,若他们真想成交,便用三倍的价钱,用银子或金子。”王振看着宁骑城,呵呵一笑道,“我儿,你看如何?”

“还是干爹思虑周全,儿子受教了。”宁骑城笑着说。

王振十分开心,又与宁骑城说了会儿话,然后看了眼木案上沙漏,便起身道:“我得到乾清宫转一圈了,看看皇上有没有旨意。”宁骑城也站起身,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一些随从太监远远跟在身后。

“干爹,如今白莲会的北堂主在诏狱里,儿子还要向你讨个示下。”宁骑城躬身问道。

王振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不急,我今儿便向皇上说一下,听听皇上的意思。”

两人在甬道分了手,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这日巳时,上仙阁的伙计刚清扫完毕,便走进来三位客人,均是商贾的打扮。伙计跑上前引着三人走到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客气地说道:“三位贵客是今儿的头番客人,请问用些什么?”

三人中年长的大汉,气宇颇有些不凡。他并不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道:“有劳这位小哥,请把这个帖子递给你们掌柜的。”伙计一看这人架势,再看桌面上那个帖子,心里已明白七八分,此三人定是江湖中人。伙计双手接过帖子,匆匆向里面走去。

伙计走到穿堂,看见小六便叫住他:“小六,大堂上有人拿着帖子要见掌柜的。”小六走过来,拿过那张帖子看了看,道:“这是咱们散出去的帖子,只是这几人来得也太迟了些。如今掌柜的他们都不在这里。”

“小六,你想个法子,我还要去回这几位客人呢。”伙计道。

“这样,你把帖子交给我,我去找主事的账房,让他去回话。”小六说完,便一溜烟往后院跑去。

小六找到账房陈先生,把帖子往他面前一晃,陈先生立刻从算盘前站起身来,拿过帖子端详了片刻,道:“咱这封江湖救急帖散出去,时日可不少了,为何此时才来?不过,按江湖上规矩,拿着帖子前来的,便都是朋友,要好生招待。虽说此时掌柜和帮主都不在,咱们不可怠慢了来人,还是问清了缘由,再做打算。”

一炷香工夫,小六引着三人来到望荷亭,此亭筑在水塘中间,有曲廊连通,与畅和堂遥遥相望,安排在此待客也算给足了来人面子。陈先生迎着三人抱拳道:“敢问朋友来自何方,也好向我们帮主回话。”

打头的大汉抱拳道:“我等三人乃是白莲会总坛主特使,特来拜会兴龙帮帮主,鄙人是护法白眉行者,这两人是我的属下。”

陈先生和小六听完他们的介绍,当场愣住。片刻后,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陈先生面露难色道:“三位侠士,我们帮主不在此地,我是主事的账房,不如三位暂且住下,等待帮主回来。”

白眉行者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听候主事的安排,不过有一事还要有劳先生,请把我的拜帖速派人送到你们帮主手中,我想他看过后,很快便会来见我。”说着,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烫金边的帖子,交给陈先生。

账房陈先生接过帖子,马上吩咐人引着三人到后院的客房休息,看到他们走后,陈先生拉住小六道:“这些人是白莲会的,咱们与他们素无往来呀。”

“哼,陈先生,你是不知情,”小六满脸怒容道,“上次帮主便是被白莲会堂主算计了,险些丧命。如今他们还敢大摇大摆前来,我真想把他们轰出去。”

“不可鲁莽,你小子懂什么?”陈先生瞪着小六,“这白莲会在各省都有分支,势力很大,咱们不好得罪,既然他们拿了拜帖,你便跑一趟,去瑞鹤山庄交给帮主,让帮主决断吧。”

小六骑一匹快马,赶到瑞鹤山庄时,已是申末时。晚霞映红了小苍山诸峰,山林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守卫山庄大门的庄丁并不认识小六,便进去回禀。不多时,巍峨的山庄大门打开,一个庄丁道:“帮主命你到樱语堂回话。”

小六也是头次来瑞鹤山庄,以前总是听旁人说起,不得眼见,如今总算一睹真容。一路所见不仅阔达,而且奇秀,处处曲径通幽,若不是庄丁引路,恐怕自己找到次日也找不到樱语堂。

此时,樱语堂座无虚席。萧天和明筝等人以及在山庄做客的玄墨山人师徒和天龙会师徒正在堂中品茶。由于前几天七煞门飞鸽传书,门里有事,太乙玄人掌门领着几个弟子已先行离去,不然的话更是热闹异常。如今山庄里只住着天蚕门师徒和天龙会师徒。这些人聚在一处,倒是很对脾气,要么谈论新近发生的江湖中事,要么便是众弟子切磋武艺。

小六一路跑进来,一看堂内众人,面生的居多,不由愣了愣,刚才的顽皮相收敛了些,一本正经地走到萧天和众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参见帮主、李把头、明筝姐姐、盘阳大哥、林栖大哥,还有……各位英雄。”小六身体转了一圈,对在座之人一一行礼,众人被小六的滑稽相逗乐了。

“好了,”萧天笑道,“你今日从京城跑来,所为何事?”

小六从怀里掏出烫金拜帖递给萧天道:“回帮主,今日白莲会的白眉行者拿着咱们散的帖子来上仙阁,口口声声要拜见帮主,这是他的拜帖。”

众人全都盯着那个烫金帖子。萧天皱着眉头打开帖子看了看,吩咐庄丁领着小六下去吃饭休息。他们一离开樱语堂,大家便一阵交头接耳。

“此时,白莲会怎么会找上门来?”李漠帆问道。

“近日朝廷对他们打压得很厉害,”玄墨山人捋须说道,“现如今堂主也被抓进诏狱,难道与这事有关?”

“老李,”萧天扭头看着李漠帆道,“那日跟咱们一起来的孩子,叫小鱼儿的,可还在庄上?”

“在呢,”李漠帆道,“他是柳眉之的人,柳眉之进了大狱,他也无处可去,我看他可怜,安排在农庄里。”

“你速去叫他过来。”萧天说道。

李漠帆起身走出去,不多时便领着小鱼儿走进来。待萧天把刚才的事一说,小鱼儿双眼发光道:“白眉行者是总坛主的十大护法之首,我们堂主也都要听他的,太好了,我要去见白眉行者。”

萧天点点头,对大家道:“既然人家递了拜帖,又是白莲会总坛主的特使,岂有不见的道理。这样,老李你带着小鱼儿和小六回京,接白眉行者一行来瑞鹤山庄见面,就说我萧天在此恭候。”

众人议论半天,也觉得如此处置合乎江湖规矩。

次日一早,李漠帆便带着小六和小鱼儿出发了。临走时萧天特意关照小鱼儿,可以跟着白眉行者回到白莲会。小鱼儿很是兴奋,但片刻后又变得愁肠百结,他在这里跟他们相处一久,便有些难舍难分。最后,小鱼儿抹着眼泪随李漠帆和小六骑马而去。

送走他们,萧天回到樱语堂。一进院门,便看见明筝一身素白的衣裙站在院中那株粗大的樱树下。他们回到山庄时,已过了花期,只看见一地落樱。如今树干上还剩下孤零零的几星花瓣,明筝站在树下似是若有所思,直到萧天走到近前,她才发现。

“明筝,”萧天看着她,“这些天忙着招呼客人,也没有问你,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明筝点点头,微风下裙裾飘飞。近日她清瘦了不少,也许是大病一场的缘故,原本活泼开朗的性子硬是给磨出了几分宁静。她抬起头,声音有些低沉:“萧大哥,今日是云轻的‘头七’,咱们去坟前上炷香吧。”

经明筝一提,萧天方才记起。那日他们出京,把云轻的尸身装进棺木,直接拉走埋在小苍山的半山腰,当时过于匆忙,连纸都没烧一张。萧天点点头,对明筝道:“我去准备些祭祀的物品,你在这里等我。”

萧天回到寝房,换了身月白的长袍,然后吩咐小厮准备一个竹篮并两匹快马。两人骑着马出了山庄大门,一路上坡,来到小苍山的半山腰。山坡上一片杨树林,站在此处远望,触目所及,层峦叠嶂,绿意盎然。两人下了马,放马在山坡吃草。阳光下山坡上开满五颜六色的花,他们从花丛中走过,却无心赏此山中美景。

“明筝,你有什么心事,说给大哥听听。”萧天注意到明筝的反常,一路都沉默不语。

“萧大哥,你说此次柳眉之会被处死吗?”明筝低声问道。

萧天停下脚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明筝口中说出这句话,他并不意外,估计这些天她都在为这件事纠结。他与明筝相处越久,越是深知她的心性脾气,明筝就似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至纯至善。萧天试探地问道:“你不想他死?”

明筝眼里泪光闪闪,看得出她心里充满矛盾:“不是,我恨他,有时候我恨不得他死,他为何要那样对你?但是,我又怕,我怕极了,听到他死,我……”明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萧天心头一颤,他看到明筝伤心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扶着明筝的双肩道:“明筝,我知你把他当哥哥看待,身边只剩下这一位亲人了。”

明筝点点头,萧天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一头扑到萧天怀里,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大哭起来,萧天僵直着脊背任明筝在他怀里哭,脑子却飞到别处。过了片刻,萧天拉起明筝,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道:“明筝,或许柳眉之不会死。”

“啊?”明筝梨花带雨地看着萧天。

“白眉行者递上拜帖要见我,或许便是要同我谈柳眉之的事。”萧天思忖片刻,接着说道,“你想,白莲会怎么容许他的堂主被官府掌控?此次白莲会总坛主派来特使,看来他们也慌了,必是柳眉之掌握有他们很多底细。”

“他们要救他!”明筝恍然大悟,“可为什么要见你?”

“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帮派就这么几个,兴龙帮算是口碑最好,仗义疏财,名声在外。如今白莲会在京城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他们不找我找谁?”

明筝突然面色煞白,她紧张地盯着萧天问道:“萧大哥,若是果然如你所料,他们要联合兴龙帮一起救柳眉之,你会出手相救吗?”

萧天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我救,我便救。”

“他那样害你,把你投入虎笼,你不记恨他吗?”明筝惊叫道。

“一只病虎,能奈我何?”萧天一笑。

明筝满面通红,她既兴奋又惆怅,上前拉住萧天的手道:“萧大哥,我要向上天许一个誓言,你必须答应。”

“答应什么?”萧天一愣。

“你若救柳眉之,我便以身相许。”明筝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转身飞跑到坡崖,面对着远山,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天地为证,明筝在此当着远山、白云、树神发个誓言,明筝上无父母可依,也厌倦世人的繁文缛节,今儿个自作主张,把自己许配给萧天,今生今世便只愿为一人而终。若食言,便从此山跌入阴曹地府,永世为畜。”

站在坡下的萧天闻此言,大吃一惊,他急忙跑上前道:“明筝,你……不可……”

“我要报答你的恩情。”明筝执拗地说道。

“我无须你报答。”萧天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明筝低下头,喃喃自语:“萧大哥,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是,太……太……”萧天一脸窘迫,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我不矜持。”明筝的脸说变就变,突然潸然泪下,“我从小流离失所,跟着隐水姑姑云游四方,隐水姑姑一心寻亲,她哪里知道我是个女儿身,要教会我矜持,让你如今嫌弃我……”

不等明筝说完,萧天一把拉起她,把她拥进怀里,眼里漾出泪光,他紧紧拥住她,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他闭上眼睛,心里的痛岂是别人可以理解的,他吃力地说道:“明筝,你是个好姑娘,我……我怕我……负了你。”

明筝抬起头,凝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

“可是,万一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呢?”萧天忧心地问道。

“我会去找你,总之你今生便是我的夫君。”明筝突然破涕为笑道。萧天听此言浑身一颤,他松开她,背过身去,过了好一阵子,萧天转回身,缓缓道:“明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眼下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知道,大仇未报,不应说这个。但是,”明筝双眸一闪,瞟着萧天,一脸娇羞地道,“咱们先私订终身,也不为过。戏本上都是这么唱的。”

“有吗?”萧天有些哭笑不得。

“有。”明筝郑重地点点头。

“若是我以前有婚约在身呢?”萧天试探着问道。

“婚约?”明筝瞪着萧天,以为他是在逗她,便嬉笑着说道,“那便来一次比武招亲,打一架好了。”

萧天一声苦笑,叹息道:“若世上的事,都可以打一架便做个了断,便好了。”

萧天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听到明筝那几句古怪的誓言,喜悦还是溢满心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他看了眼天色,忙说:“别忘了,咱们是来看云轻的。”一句话提醒了明筝,明筝拉着他走到杨树林云轻的坟头前。

两人摆好祭祀的物品,在坟前燃了三炷香。明筝说道:“云轻,今儿是你的‘头七’,我们来看你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夫君,以后每年你的祭日,我都会来看你。”

萧天看着身旁的明筝,听到她喊他夫君,脸上一红,但是并没有去阻止,他眼里的忧思和不安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柔情蜜意,等明筝说完,他从竹篮里取出一个酒瓶,歃酒于地。祭拜完,看天色不早,萧天和明筝匆匆赶回山庄。

萧天和明筝刚回到樱语堂,庄丁便跑来回禀:“从山外来了五匹快马。”萧天没想到他们当天便赶过来,忙令小厮去通知玄墨山人和李荡山来樱语堂议事。

不一会儿堂上坐满了人,玄墨山人、李荡山以及他们的徒儿,林栖和盘阳也跑过来。一盏茶工夫,曹管家领着众人走进樱语堂,萧天等人到廊下迎接。

众人看到小六随行,却不见李漠帆。白眉行者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向诸位一抱拳高声道:“有劳各位英雄相迎,白眉行者这里有礼了。”众人一阵寒暄,萧天走出来,相互引荐一番,这才把客人请进樱语堂,分宾主落座。

小六走到萧天面前回禀道:“回帮主,李把头留在上仙阁,命我带白眉行者一行前来。”

白眉行者盯着萧天,这时也方想起见过此人,突然朗声笑道:“萧帮主,真是不打不相识呀。”萧天微微一笑,看到座上两位前辈投来疑惑的目光,便把曾与白眉行者一起对付东厂督主王浩的事说了一遍。

“白眉行者此时拜会兴龙帮,所为何事呀?”萧天问道。

“萧帮主,两位前辈,”白眉行者站起身,向几位一拱手,“还有座上诸位朋友,我此次前来,是受白莲会总坛主之托,恳请兴龙帮协助我前去诏狱,解救北部堂主柳眉之。”

此言一出,除了萧天不动声色,堂上的各位皆面露惊讶之色,气氛骤然变得紧张,随后便像一串点燃的炮仗扔进了铁锅里,噼里啪啦炸了起来,众人高声叫嚣着:

“救他?”

“他如何待我们帮主,怎可饶他?”

“凭什么去救他,白莲会与咱们有鸟关系!”叫嚣声最大的数林栖和盘阳了。

白眉行者的来意不出萧天所料,他瞄了眼明筝,明筝目光里满是敬佩,迅速回了他一个眼神。萧天抬头默默注视着白眉行者,然后向众人摆手,制止住大家的七嘴八舌,大声道:“大家安静,听白眉行者说下去。”

白眉行者目睹堂上的情状并不意外,他也是有备而来。对于柳眉之与萧帮主之间的恩怨,他有所耳闻,说白了不过是儿女之事,若萧天以此回绝,他便真要看扁了他。

白眉行者看萧帮主已压住众人气焰,便向众人抱拳,满面歉意地道:“各位老少英雄,我知道这个事太难为大家。但是,大家想过没有,柳眉之多在诏狱待一天,咱们大家都多一天危险,此话并不危言耸听。柳眉之认识你们大多数人,特别是萧帮主,还有明筝姑娘,包括李把头,大家都处在危险之中。这些年咱们或多或少都与王振那阉贼有过过节,而宁骑城便是他的爪牙,一旦宁骑城从柳眉之口中得知诸位的真实身份,大家都不好过。只有将他尽快救出来,大家才可保周全。”

李荡山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门中堂堂一堂之主,竟然如此不堪吗?你料定他会出卖大家?”

“李老英雄,”白眉行者站起身,望着大家道,“我想在座的也会有所耳闻,那诏狱不亚于人间地狱,里面的十八般酷刑堪比阎罗地府,都是血肉之躯,有几人能受得住?尽快救他出来,才是保全大家的法子。”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大眼瞪小眼。

玄墨山人开口道:“恐怕是你们白莲会才会保全吧。”

“老英雄此话一语中的,”白眉行者叹息道,“柳堂主已进入白莲会四大堂主之列,门中诸多机密恐也知十之三四,他此番入狱,害得整个门里都乱了套。诸位请看,”他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他举着那张字条道,“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总坛主的飞鸽传书,总坛主令我尽快救出柳眉之,若劫狱不成,便混进狱中灭口。”

一时间堂上寂静无声,唏嘘之声四起。

“请问在座的老少英雄,去救他,还是去杀他呢?”

四周议论声再起,众人交头接耳。

萧天看到明筝整张脸苍白如雪,便递过一个眼神。明筝惊慌的神情在萧天笃定眼神的安抚下,终于镇定下来。

“诸位,”萧天突然开口说道,“此番柳堂主身陷诏狱,虽是白莲会之事,与我们皆不相干,但是白莲会总坛主既然派特使有求于咱们,咱们便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大家都在江湖谋生,抬头不见低头见,让白莲会欠咱们人情,总比反目成仇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席上一片静默,有人小声耳语。

玄墨山人哈哈一笑,点头称赞:“萧帮主,此言颇有远谋,不错,大家行走江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再说,白莲会如今势力通达南方诸州府,落他们的人情划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求人的一天。”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荡山神情严峻地看着大家,“咱们愿意出手相救是一回事,救得了救不了又是一回事。诸位,咱们可是要劫狱呀,那诏狱可是你想劫便能劫的?”

“不错,诏狱素有铜墙铁壁之称。”玄墨山人道。

此时,萧天与白眉行者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两人很高兴看到话题已从出不出手,转到怎么劫狱上。大家开始各抒己见,一时争论不下,白眉行者也不接话,有意让大家直抒胸臆,大堂上好不热闹。

一炷香的工夫,萧天、白眉行者、玄墨山人、李荡山四人简单沟通过后,萧天便伸手止住大家,堂上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萧天。

“既然大家已达成共识,下一步便是如何劫狱。”萧天正色道,“此事万不可鲁莽,要好好筹谋。刚才我与玄墨掌门和李帮主,以及白眉行者商议了一下,第一步,分头潜入京城,以三天为期,摸清诏狱的地形、驻军部署,回山庄再做打算。”

当晚,众人分成四路人马相继离开瑞鹤山庄。白眉行者领着他三名手下和小鱼儿先行离去,李荡山领着两名弟子也离开了山庄。

玄墨山人临走时在山庄大门前叫住萧天。萧天见他有话要说,便跟了过去。玄墨山人拉住萧天低声道:“萧帮主,我此番另有计划,待回来后详细告诉你。”

“与宁骑城有关吧?”萧天微微一笑道。

“正是,”玄墨山人惭愧地摇头道,“我这点私心还是让你看出了,我是想借此事对付宁骑城,查寻‘铁尸穿甲散’的下落。”

“不算私心,一举两得岂不更好。”萧天笑道。

听萧天如此说,玄墨山人豁然开朗,大笑着离去,几名弟子也跟着与萧天辞别而去。

此时,明筝也收拾好行李,带着小六走到萧天身边。萧天只留下林栖和盘阳守在山庄,由于他俩南方口音太重,像这种混迹在市井中的事,一般排不上他俩。萧天他们最后离开山庄,三人各骑一匹快马,萧天和明筝扮作夫妻模样,小六则是仆从,三人打马而去。

一路上明筝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快马加鞭。萧天以为明筝过于忧思了,便开导道:“明筝,你放心,几大门派联手,会有办法的。”

“唉,我刚刚在想……”明筝回过头,“我知道你答应救他是为了我。我一直以来对他心存愧疚,是我欠他,我父亲的案子连累了他一家人,还有他母亲……此番救他,便是还清欠他的情,如此一来,我与他再不相欠,从此再无瓜葛。”

萧天点点头,看着明筝道:“如此甚好。”

同类推荐
  • 高碑:霾都

    高碑:霾都

    在KOH月球监控站崩溃后,监控并管理‘霾都试验场’的高碑开始失效。霾都的人们因为粮食短缺而组建先遣队,前往霾气密集的外界寻找出路。穷学生陆野由于父亲的陡然去世,不得不顶替其参加先遣队。在告别女友安夏夏和妹妹陆凉后,陆野和朋友倪源宏、郭巍一并离开了霾都。这支由警察、无业游民、罪犯构成的先遣队缺乏武器弹药,但在队长吴邦洲的带领下仍旧踏上寻找出路的旅途。由于霾气浓厚和队伍对地理环境的不熟悉,导致队伍在行进中迷失方向,食物和水开始逐渐匮乏。队伍中不断有人死去,尸体被队员们吃掉,甚至陆野的好友倪源宏都不幸逝世。悲观情绪慢慢在队伍里蔓延,在吴邦洲的一次外出中,队伍中的刺头黄狗等人差点聚众闹事起来。
  • 毕业八年,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

    毕业八年,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

    你在读书时,准碰见过这些浪漫、温馨的故事……它唤回了青春最隐秘的记忆,唤醒了一代少年的校花情结。当青春渐逝,物是人非,昔日的校花是否依旧,那一份至纯至性的感情,又将付予何人……
  • 粮票

    粮票

    本书是一部表现我国从发行粮票开始至结束使用的长篇小说。作家以20世纪50年代初期,战争和自然灾害给民生带来的苦难为背景,围绕粮票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众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通过他们的苦难与爱情、挫折与奋进、狭私与博爱,在粮食紧缺的社会生活中展开了尖锐复杂的矛盾纠葛与冲突,真实生动地再现了那段艰难曲折的生活场景。
  • 别墅里的女人

    别墅里的女人

    布包里一共有二十一封信,唯有这一封将要经历不同的寻常的命运。它似乎骨子里充满了不安分,早就在那个邮政布包里呆的不耐烦了。
  • 第12夜之至“死”方休

    第12夜之至“死”方休

    白骨司机、人头盖铜灯……侦探程启思久未踏足的“玫瑰园”,竟隐藏着可怕的杀机!祖父与父亲皆被怀疑杀了枕边人,这段他不想提起的家族往事,却随着远房表妹入住“玫瑰园”,让搭挡钟辰轩有了深入调查的机会。祖母安然、母亲安心、表妹安瑶——这三个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在案件里又分别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程启思神秘的过去,终于缓缓揭晓……
热门推荐
  • 三六得十八

    三六得十八

    人生最美好的年纪,便是那十六七八岁。光阴似箭,不经意间,我们都已各奔东西,各自长大,将这慌乱的青春藏进了记忆的水晶匣子里。青春也是个神奇的东西,让安静内向,不够自信的宁翊轩变成了能够在几千人面前从容演讲的大学老师,让热血暴躁的陈思睿穿上西装,冷静面对金融界各种事情,让粗心大意的曲一飞变成天使拿起手术刀仔细为病人诊治,也让脆弱敏感的人气作家林子涵成为清华大学优秀毕业生,放下了心中所有的仇恨,让为了偶像梦想而与家庭爆发矛盾的杨梦宛成为女团C位证明了自己。一路奔跑,一路成长。我们都会永远怀念那段喘不过气的快乐时光。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慈爱的父母在身后,也有为我们的翅膀粘贴羽毛的老师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持着我们。不要害怕长大,也不要太着急着长大。踏着时光的脚步,你,我,他,最终都会变成最好的自己。感恩十八岁,让我们遇见。也感谢十八岁,让我们第一次知道成长是苦甜参半的过程。
  • 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诗歌分册

    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诗歌分册

    本册分为“时间与季节”“亲爱的动物们”“花树与果实”“火车与旅行”四个部分,选入穆旦、林徽因、徐志摩、闻一多、戴望舒、海子、顾城、郑敏、孙毓棠、张枣、于坚、柏桦、食指、宋琳等众多名家的优秀诗歌作品。诗歌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提起唐诗、宋词,相信每个人都能背出几句,并说出头头是道的见解。本书则撷取了现当代的优秀诗歌作品分享给读者。并且编者别出心裁,将这些优秀的诗歌作品展示分析的同时,更着重启发读者进行全新的思考,而不拘泥于过往的解读。编者在每首诗歌甚至每节诗歌后,都进行了精练且富有哲思的点评。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眼前万里江山

    眼前万里江山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 绝品武神

    绝品武神

    被鉴定为修炼废物的杨家少主,被一尊强者残魂附身,竟然发掘其乃是传承万载的无上体质!一门盖世奇功“神魔百炼劲”,让其一步一步踏上修炼界的无上巅峰!一句“诸天万界,唯我独尊”,响彻大地,谁敢不服?
  • 剑与魔法之魔法传奇

    剑与魔法之魔法传奇

    穿越后你会干什么?当你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有一个你一样的穿越者你又会干什么?这是一个穿越者在剑与魔法世界成长为魔法之王的故事,有热血,有激情,当然,美女也是少不了的。
  • 蜀白龙将军

    蜀白龙将军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宿命终归是逃不掉的。命运的羁绊,让他走上了这条救世的道路。然而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但他的使命却让他与爱无缘,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放弃自己的使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度此生!
  • 胎神纪最强王者锻造系统

    胎神纪最强王者锻造系统

    这是一本男主开始很弱,再变得很强的故事当然如果你们相信我说的,那你们就输了千万别按照传统的思路来预知‘它’的剧情因为就连我这么‘作’的作者,也无法预知‘它’的想法“哈哈哈……真是抱歉,在各位的面前,我就是个垃圾,真是不好意思!”他略带歉意的表情,看着刚才一不小心便被自己全军覆没的十万大军,言罢,羞愧念道:我只不过放了个屁!
  • 妖女王爷众夫君

    妖女王爷众夫君

    林氏财团的大小姐穿越到一个女尊的时代,在那里和众多美男发生了剪不断的纠葛。月老和红娘简直成为了她的爱情顾问。她,林怡晴,优秀,冷静自治。他,雪凝落,气质脱俗。他,风,衷心的侍卫,大气包容。他,凌齐峰,痴情不改,相依相随。他,竹雅,天下第一神医,轻灵淡雅。
  • 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

    嬴政,你说过,待你功成名就便许我十里红妆,生世守候。可我等了千年,只等到一个乱世。老子去你妈的天道!世间一切皆顺天道,我偏要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