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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潜入京城

三人一路快马疾驰,在黄昏时赶到城门前,萧天看到城门前并无加岗布哨,一切与以往并无二致。三人进了城,骑马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萧天翻身下马,对小六道:“你先回上仙阁,通知李漠帆来这个客栈见我,今晚我们在此歇息。”

小六应了一声,打马而去。

小客栈门前立着一根竹竿,挑着一面黑边白底旗子,上写四字“悦来客栈”。萧天和明筝牵马进了院子,有店小二招呼着牵过马匹到一旁马厩喂料去了。两人走进客栈,萧天向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掌柜的一脸和气,一双细长的眼睛却盯着两人瞄来瞄去,最后目光停留在明筝身上。萧天看他如此无礼,不由动了气。

“掌柜的,我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在前面引路去客房?”萧天怒道。

“是,是……”掌柜的答应着,手伸到柜台下面摸出几张告示,一边赔着小心,一边苦着脸道,“客官有所不知,如今官府有令,住店的要逐个核查,不是我怠慢,这是官府发的告示,我不得不遵从,以免误了客官也误了我这小店。”说着,他把四张告示铺在柜台上,掌柜的又向他两人瞄了一眼,方微笑着点了下头,“得嘞!”

明筝一把抓过那几张告示,原来是海捕文书。她与萧天对视一眼。萧天展开那四张海捕文书,上面均有画像:一张上写狐山君王,画像凶悍丑陋满脸虬髯,几乎可以当恶魔去吓唬小孩了;另一张上写明筝,画的却是一个束发美目的少年。其余两张画像是远近闻名的大盗。

明筝看完一脸煞白,一双眸子既惊又恐,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青色衣裙,很庆幸出来时听萧天的与他扮成夫妻。

掌柜的看面前一对小夫妻神情有异,以为是被这几张告示吓住了,忙赔笑道:“客官,小的奉命行事,吓着二位了,请跟我来吧。”

那间上房在二楼,掌柜的领着看完房,便离开了。

明筝急忙关上房门,诧异地问萧天:“萧大哥,你难道掐指会算?让我换上女装真是及时,不然一定会被楼下这个掌柜的告发。”

“哪里是我掐指会算,”萧天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街面,道,“你忘了,宁骑城最后一次见你,是在长春院门前,你那日穿着男装。”

“这……你也记着?”明筝恍然大悟,但是依然诧异地问道,“可是,官府为何要通缉我?”

“与宁骑城有关。”萧天道,“他要抓你,还不是为了那本《天门山录》!此书从他手中所失,王振定会向他讨要。”萧天说着坐到屋子中间的方桌前,“你我现在处境艰难,时刻都要留意周围的一切。”

明筝长出一口气,嘟着嘴带着气说道:“哼,想想便来气,我的画像竟跟那个恶鬼狐山君王搅到一起。”

萧天一愣,瞥了眼明筝问道:“你知道狐山君王?”

“京城里谁人不知?”明筝叫道,“我进京一路便听到他的传闻,从我家街坊那里听到的更多,说他生吞婴儿、扒女人皮……”

“啪”一声,萧天手里的茶碗掀翻到桌上,水泼了一桌。明筝急忙走过来,从桌下找出一块抹布,一边收拾一边道:“与这样的人为伍,还不知以后人们如何编排我呢,会不会说我也生吞婴儿?”

萧天一笑,掩饰着尴尬接着喝茶。

明筝拿着烛台,找到客房里的火折,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屋里被昏黄的光照亮。明筝看着房间一侧的床榻,这才想起萧天只要了一间上房,不由一阵尴尬:“萧大哥,我明明看见走廊上还空出几间上房呢。”

“你想让我再要一间上房,好让掌柜的猜疑咱俩并不是夫妻?”萧天放下茶碗,问道。

“那便不要了。”明筝坐到萧天对面,端起萧天给她斟满的茶,一饮而尽。

这时,从窗外传来一声口哨。萧天机警地抬起头,他迅速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外道:“是小六,你去把他领上来。”

小六抱着一个食篮站在柜台前,正与掌柜的答话,一看见明筝从楼上下来,便跑过去说道:“姑娘,你要的饭食全热乎着呢。”

“好,有劳小哥,跟我来吧。”明筝转身走上楼,小六跟在她身后匆匆上了楼。

两人一走进客房,萧天劈头便问小六:“李把头如何没来?”

小六放下食篮,哭丧着脸说道:“帮主,出大事了!”他用袖头擦了把脸上的泪,“李把头被抓走了。”

“何时发生的?”萧天抓住小六的肩膀叫道。

“听账房陈先生说,是昨个上午,被锦衣卫的人带走的。陈先生使银子买了口风,李把头如今关在诏狱里。我去时他们正商讨着要去瑞鹤山庄报信呢,一看我回来,便托我向帮主讨个示下。”

萧天一阵追悔莫及,他没料到宁骑城连李漠帆都盯上了,当时真不该让他回上仙阁。他拍拍小六的肩膀,道:“小六,你回去告诉陈先生他们,这件事我已知晓,让他们照常开门待客,我会想办法的。”

小六点点头,默默从食篮里拿出几样饭菜,拎着食篮走了。

萧天和明筝面对着桌上饭菜却毫无胃口。明筝看萧天一直沉默不语,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萧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咱们怎么办呀?”

“在这之前是救柳眉之,”萧天平静地开口道,“在这之后便是救柳眉之和李漠帆,多一个人而已。”萧天拿起竹筷道,“先吃饭,吃饱了睡觉。”

“啊,这……能吃得下吗?”明筝看着萧天大口吃起来,自己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在萧天的几次催促下,只好拿起竹筷,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萧天看她毫无食欲,也不再勉强。他关紧门窗,只留下方桌上一盏灯,然后走到明筝面前道:“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明筝一愣,没听清他说什么,便看见他走到床榻前倒下便睡,不一会儿便听见萧天均匀的鼾声。

“这人心可真大。”明筝直摇头,她无论如何睡不着,盯着桌上烛光,满腹心事,想想李漠帆如今也到了那该死的地方,心里便如同刀绞般痛。她托着腮帮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街上更夫敲过三更,更声催醒了萧天,他猛地坐起身。

方桌上烛台的亮光只剩下黄豆般大小,明筝趴在桌面早已昏昏入睡。萧天小心地扶住明筝的肩,轻轻抱起她,慢慢走到床榻前,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褥。他换上夜行衣,走到桌前吹灭了烛台。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飞身跃过窗台,便消失在黑夜里。

萧天从屋脊上落到一条小巷里,他左右查看了下,辨出此巷子的走向,一边健步如飞向前疾走,一边思忖着此时要去的地方。他有意在明筝睡熟后再出来,是不想让她跟着冒险,再加上她手脚太慢,怕耽误时间。

不多时已跑到一个府门前,门前挑着一个竹篾扎的灯笼,上写着一个“赵”字。萧天左右看着巷子,此时大多数街坊都已熄灯歇息了。萧天来到府门前,轻叩大门。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苍老的嗓音问道:“是谁呀,大半夜的?”接着听见门闩松动的声音,大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头,睡眼惺忪地望着门外。

“老人家,有劳你向你家老爷回禀一声,说萧公子深夜拜访。”萧天拱手说道。

老仆眯着眼端详着萧天,迟钝地点头道:“哦,好,公子……稍候。”

半炷香的工夫,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接着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从门缝里看到灯烛的亮光。两扇大门被仆役打开,赵源杰披着一件披风,里面只穿着中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走过来,笑道:“贤弟呀,你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如此狼狈,哈哈。”

“兄长恕小弟鲁莽,深夜叨扰。”萧天上前拱手一揖。

“贤弟,快别说那见外的话,跟我去书房叙话。”可以看出赵源杰看见萧天很是高兴,他拉过他便走。

两人一路说笑走到书房。赵源杰吩咐管家遣走门外的仆役,自己随手关上房门,一转身看着萧天问道:“贤弟,你如今为何还在京城?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不瞒兄长,我今日才回到京城。”萧天说着,看到赵源杰一脸惶恐,忙问道,“兄长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贤弟,你且听大哥一句劝,赶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不如到南方游玩个一年半载再回。”赵源杰说道。

“哦?为何?”萧天暗吃一惊,他看着赵源杰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同他开玩笑。

“贤弟,上仙阁那个李掌柜,我不知与你是何关系,我告诉你,他也被抓起来了,听说与贡院买卖试题案有关。如今朝堂上党争已成剑拔弩张之势,你是一帮之主,兴龙帮又是大帮派,还是不要在京城蹚浑水了。”

“兄长,买卖试题案不是已经结了吗?”萧天一愣。

“唉,如何了结?此次王振吃了大亏,不仅损失了张啸天和陈斌,还把自己的老底儿险些都搭进去。近日他们抓捕了一批人,有朝堂上的言官,还有与买卖试题案有关的其他人。此番疯狂地抓捕,一是为了报复,二是杀鸡儆猴。近来,朝堂上那些在买卖试题案上联名上疏的大臣,告假的告假,抱病的抱病,都躲在府里抱恙不出了。”

“难道就没有人能整治王振吗?”萧天咬牙道。

“还真有一人。”赵源杰说道。

“谁?”

“此人还在诏狱里。”

“于谦,于大人?”

“正是。”赵源杰说到此,神情有些忧郁,叹息道,“我和高风远还有张云通,一直在想法子给陛下上奏章,赦免于大人。但怎奈王振盯得很紧,一直没有机会。”

萧天一皱眉头,道:“算来,于大人在诏狱也有几个月了吧,一定遭了不少罪,得赶紧想办法救他出来,不然时间一长还会有好?”

“说到这个,我也是很奇怪。”赵源杰皱眉道,“我从高健那里得知,宁骑城对于于谦始终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没有动刑。虽说有高健照应,但若是宁骑城要为难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就此我也是想不通,难道宁骑城这个大魔头竟然敬仰于大人的人品,不愿为难他?”

“宁骑城性情一向古怪、狡猾,城府又深。如果非要给此事一个说法,”萧天一声冷笑道,“照我看,倒是权宜之策,如果朝堂上没有了王振的对手,那王振养着他们这些爪牙作何用途?”

“哦,”赵源杰一听此言,茅塞顿开,不由得佩服地看着萧天,点点头道,“还是贤弟看得通透,如此说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与宁骑城交过手,不止一次。”萧天道,“胜负倒是各半。”

赵源杰点点头,叹息道:“连兄弟你都如此说,看来这宁骑城真是不好对付,如今于大人身陷囹圄,可把我们愁死了。”

萧天眼前一亮,他看着赵源杰突然说道:“兄长,你还没有问我此次为何而来。”

赵源杰被萧天这句古怪的话问住,挠着头笑起来:“是呀,看我啰里啰唆了半天,还未问兄弟此次为何而来?”说着,他端起茶盏看着萧天。

“兄长,我正在谋划劫诏狱。”萧天平静地说道。

赵源杰一口茶噙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连咳带呛给喷了出去,眼睛都憋出血丝。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被萧天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赵源杰握着茶盏半天没有稳住神。

赵源杰惶恐地起身走到书房大门,打开房门左右查看片刻,反身关上房门。他回到座上,一只手按住萧天握茶盏的手,压抑着腔调,语气粗重地道:“万万不可呀,那是何种地方,势必一去无回,贤弟,要三思啊。”

萧天默默看了赵源杰一眼,素来沉稳有度的这位兄长也被这个大胆疯狂的想法吓得失了分寸,不由充满歉意地说道:“兄长,形势所逼,这次不光是我兴龙帮,几个帮派联合出手,即便我停手,他们也不会住手。”于是,萧天便把这次行动的前因后果给他讲了一遍,如今又多了一个要营救的人,李漠帆。

“原来李掌柜也是兴龙帮的人。”赵源杰点点头,忧心地说道,“看来兄弟真要出手了。”赵源杰叹息一声,“只是这诏狱,不是铜墙铁壁,却胜似铜墙铁壁,我知道你决心已下,便不会更改,但是,你可以思量一下,能有几分胜算,做个周全的谋划。”赵源杰说着,突然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宣纸,拿笔浸墨在纸上描画起来。

萧天好奇地走过来,看见赵源杰用毛笔在白宣纸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一张图呈现在面前。

“这便是诏狱。”赵源杰指着图说道。

萧天俯身看图,不由惊讶于此图的详尽,问道:“兄长,你如何会绘制此图?”

“是我接手刑部侍郎时,整理案卷时发现的,当年曾经我手整理过,后来刑部的牢狱被划拨到锦衣卫衙门,又在它的基础上完善和改建。这是个两进的院子,重要的人犯其实都在里面院子里,在最坚固的‘人’字牢和‘地’字牢里,这几处牢房都在地下。这个图或许对你们有帮助,其他的我也帮不上。”

萧天仔细地看着图,诏狱的结构、各个牢房的布局上面都有,不由异常兴奋,他此番来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收获。萧天仔细地叠起图,突然笑着说道:“兄长,不如我们一并把于大人也给救出来算了,你看如何?”

赵源杰愣怔在当地,有些跟不上萧天的思路。片刻之间,刚才他还是一名旁观者,怎么突然之间便变成参与者了?他一时无语,眨动着眼睛。他何尝不想于谦早日出狱,他们一众大臣日夜谋划的便是此事。但是,若朝堂上的事能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那该少去多少麻烦呀。

“这……这……”赵源杰额头冒汗,心跳加快,一时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样吧,兄长,”萧天知道赵源杰不好回答,便说道,“一切随缘吧,若是那天我们找到于谦,便是我们的缘分,兄长看可好?”

赵源杰瞪着萧天,眼神渐渐清晰起来,矛盾的心理也逐渐平复下来,他重重地点头道:“一切看天意吧。”

萧天把图塞进衣襟,看赵源杰依然神情紧张地看着自己,便笑着宽慰道:“兄长放心,此番动手,必谋划得当,不会贸然出手。还有,此次定与宁骑城一决高下,若能除去此人,王振也将少一个爪牙。”

赵源杰点点头,思忖片刻道:“也好,宁骑城如今是王振最得意的爪牙,朝中忠正之士多受其打压。张啸天一死,礼部尚书之位空缺,我们也是力争,但怎奈王振又一次捷足先登,被他举荐的陈文君得到。此人任山西知府时便以贪腐出名,后被于大人巡查时上疏降级处置,没想到于大人一进诏狱,他便又出来上蹿下跳,买通了王振,竟然连升数级,从盐运使升为礼部尚书,闻所未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萧天沉吟道。

“是呀,时运至此。”赵源杰望着萧天,“贤弟有何需要,兄必赴汤蹈火。”

萧天一笑,点点头道:“那兄弟告辞了。”

赵源杰急忙提起灯笼要送他,被萧天劝阻。萧天抱拳辞别,闪身出了书房,便消失在黑夜里。

夜色如墨,更鼓已敲过四更。萧天沿着巷子飞奔,眼看到了悦来客栈,他飞身跃上院墙,沿院墙爬上二楼的屋脊,找到入住客房的窗户,出来时他在窗台上放了一根短树枝。

他落到窗台上,伸手去推窗框。只听“哐啷哐啷”之声,却根本推不动,似是从里面闩住了。萧天一惊,转念一想,能从里面闩住窗户的,还会是谁。便急忙把脸凑近窗,压低声音叫道:“明筝,再不开窗,我要掉下去了。”

突然,窗户大开,萧天飞身跃了进去。明筝急忙关上窗户,萧天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屋里顿时大亮,却见明筝一脸怒气瞪着他:“你去哪儿了,为何不带我去?”

“屋里太闷,你的呼噜声又太大,我出去松散松散筋骨。”萧天笑道。

“胡说。”明筝怒道,“我只睡着一会儿,便找不着你了,我都急死了。”

萧天急忙认错道:“是我不对,下次一定带上你,我只不过在四周跑了一圈。好了,天不早了,再不睡,天便亮了。”他拉着明筝,把她拉到床边道,“说好的,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快睡吧。”

明筝经此一折腾,已毫无睡意。

萧天坐到方桌前,从衣襟里拿出那张图对着烛光看起来。明筝走到他一旁坐下,问道:“这是你刚才的战利品?”

“这是诏狱的地图。”萧天说道,手指敲打着地图蹙眉思忖。

“啊!”明筝瞪大眼睛,她急忙凑上前看着地图,嘴里喃喃自语,“还对我说去松散筋骨,你这筋骨松散的……可真是不虚此行呀。”

“去了赵大人府,”萧天老实交代道,“是他给我绘制的。”萧天突然看着明筝,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上次在小巷救的梅儿姑娘?”

“那个宫女?”明筝当然记得。

“同她一起出逃的王玉茹,惨死在街巷,”萧天接着说道,“咱们还去拜会过王玉茹的爹,你可还记得?”

“那个牢头王铁君?”明筝说完,猛然醒悟道,“牢头?难道他是诏狱的牢头?”

“正是。”萧天看着明筝道,“天一亮,你便去望月楼,接着梅儿姑娘来客栈等我。”

“那你去哪儿?”明筝听他又要单独行动,不快地问道。

“我去的地方你定不愿前往,我去刑部看看王玉茹的尸身被他们处置了没有。当时咱们走得急,都没有来得及通知她家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天便亮了。

晨光熹微,巷子里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缓缓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萧天下了马车上前叩门,开门的正是王铁君,他身上的狱卒衣服都没有换下,正端着茶碗喝水,见来人十分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便愣怔了一下。

“爹,这不是上次捎来妹子信的那位公子吗?”王铁君的儿子一眼便认出萧天。

萧天一笑,道:“还是这位小哥好眼力,在下萧天。”

王铁君眉头一挑,也记起了此人,忙放下茶碗。这时,明筝扶着梅儿走进来。王铁君一愣,望着两位姑娘。明筝和梅儿向王铁君行礼,王铁君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睛失神地盯着两位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儿子急忙用胳膊肘碰了碰父亲,父亲才回过神来,用袖头擦了下眼睛,尴尬地道:“失礼了,两位姑娘让我想到我家小女。”

“老伯,”梅儿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道,“你家女儿叫王玉茹,宫里名号香堇,十三年前入宫,入宫时十四岁,引她入宫的太监名叫李得顺,我说的可对吗?”

王铁君一愣,忙上前扶起梅儿姑娘:“你……你是……”

“我和玉茹一道从宫里逃出来……”梅儿说到这里,一时情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明筝急忙上前去安抚梅儿的背,萧天拉住王铁君走到一旁,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铁君听后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念叨:“我那可怜的闺女呀,你死了当爹的都不知道呀……”

“王牢头,”萧天叫住他,“如今我已托人从仵作那里把你闺女的尸身赎出,就在外面马车上。”

王铁君愣怔半天,撒腿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儿子的名字:“大栓,快,跟爹过来。”父子两人跑出去,直奔马车。

王铁君、大栓、萧天加上明筝,四人抬着棺木走进院子。王铁君走到墙角拿起劈柴的斧子撬开棺盖,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面色发灰的女子,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他扔掉斧头,倒身向萧天跪下:“谢公子让我家小女入土为安,你是我王家的恩人呀。”

明筝看着棺木中的女子,身上红绸衣裙,夺人眼目。不由感叹萧天如此短的时间,竟然把事做得如此周密。

王铁君在后院辟出一间房子,设置了简单的灵堂,放置了香烛、果盘等祭祀的物品。大栓和梅儿守在灵堂前,由于不宜张扬,他们不打算通知亲友。

燃上三炷香后,王铁君潸然泪下,对着棺木里衣衫鲜红的女儿缓缓说道:“玉茹呀,按理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爹该难过才是,但是,看到你安安静静地躺在自个儿家里,爹心里别提多知足了。如果有来生,爹一定给你许配个好人家。爹知道你这一生心里委屈,爹知道你想家,想爹想你哥,如今你再也不用伤心了,你回家了,爹守着你啊……”

萧天和明筝相继上了香,被王铁君请到正房里用茶。梅儿不愿离开,要为姐姐守灵。他们拗不过她,便由着她去了。

一行人回到正房,王铁君对着萧天又是深深一揖,感激不尽。

萧天微微一笑道:“王牢头,你先别谢呢,我也是有一事相求,还怕你不肯呢。”

“哪里的话,公子对小女的大恩大德此生谨记,如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但说无妨。”王铁君拍着胸膛说道。

“如今便有一事想让牢头帮忙,”萧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平静地从怀里掏出折起的纸张,展开来递给王铁君,“你可认得此图?”

王铁君把纸摊到方桌上,不看则已,一看不由惊得倒吸几口凉气:“这……这不是诏狱地图吗?我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岂有不识之理?”王铁君狐疑地望着萧天,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更多的是惊恐和慌乱。

“不瞒王兄,”萧天淡然一笑,“有几个朋友在里面,我要出手相救。”

王铁君一听此言,手一抖,桌上的茶盏被碰到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好汉,英雄……”王铁君慌乱得不知如何称呼才好了,“我不是退缩怕事,这诏狱当真是铜墙铁壁,守卫森严,且机关重重呀!我看你对我家小女便知你是侠肝义胆,是重情义的好人,真不忍心看你们去送命呀,但凡有别的法子便不要冒这个风险。”

“是呀,”萧天一声苦笑,“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王铁君紧张得胡子乱颤,本来就丑陋的面容此时看上去更加难看。他从萧天的言谈中看出此人身份一定不简单,而诏狱中所关押的犯人哪一个是凡夫俗子?他虽不知萧天身份,但从他寥寥数语中便能感受到一种英雄气概,早年他也曾在江湖中闯荡过,有了儿女才退出江湖。凭他多年浸润江湖的看人经验,此人身份定是非同一般的尊贵。

王铁君从初闻此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开始思谋如何帮萧天,他紧皱眉头,越想越担忧,不禁摇头叹息。

“王兄,诏狱这么大,难道就寻不到一点破绽吗?”萧天问道。

“寻不到。”王铁君回答得干脆利索,“这么多年,别说有人劫狱,便是出逃的又有几人?萧大侠,外人只知诏狱围墙丈八高,却不知所有围墙都是双层,夹层里填满细沙,如果凿洞的话,很快会被流动的沙子掩埋。里面的水井,都是整块石头镂空出的只容木桶大小的洞口。屋顶设有暗箭,不管你轻功多么了得,只要踏上一片瓦,便万箭齐发。而屋顶屋檐之间密布铁网,网上挂着铜铃,犹如天罗地网,并非夸张。”

“这么说还真是找不到破绽。”明筝在一旁感叹道,“围墙里有沙,房顶上有箭,房子之间有铁网,又有重兵把守,这……”

“你要说破绽嘛……”王铁君摇着头道,“也不知这点算不算?”

“王兄但说无妨。”萧天盯着王铁君道。

“唉,要说宁骑城心思缜密,能想到的他都设防了,唯独地下,”王铁君苦笑着手指地面,无奈地摊开双手,“只有地下。”

萧天一声浅笑,点点头道:“王兄,多谢指教。”

“唉,哪里能帮上你呀。”王铁君惭愧道。

“还有一事,”萧天起身走到窗边一张书案前,案上虽说积满灰尘,却有笔墨,萧天取出一支笔,找到一张纸片,匆匆写下些字,然后叠成两个豆腐块大小递给王铁君,道,“还要麻烦王兄,往狱里送个口信。这两个人,一个叫柳眉之,一个叫李漠帆。”

王铁君小心接到手里,信誓旦旦地点头:“别的帮不上,这送信一事便交给我吧。”

翌日未时,在昏暗的岗房里,王铁君和当值的三个狱卒正在吃晌午饭。狱里为他们提供的伙食不比犯人强多少,只是没有发馊发霉罢了。王铁君站起身从墙上挂着的一个褡裢里,取出一包东西,压低声音道:“哥几个,来!”

三个人转回身看见王铁君展开纸包放到木桌上,立刻一股扑鼻的香味溢出来。三人又惊又喜,凑了过来,一个问道:“老哥,今儿是啥日子?”一边问一边下手,抓起一块又肥又油的猪头肉塞进嘴里。

“啥日子也不是,临来儿子孝敬的。”王铁君乐呵呵地说着,拿筷子往他们碗里夹肉片。

这时,牢门被叩响,一个熟悉的粗嗓门咋呼着:“开门,开饭了。”

“这个刘饭头可真准时,给犯人送个饭,比给他妈送饭还积极。”小个子狱卒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让他等会儿吧。”

“你们吃,我去。”王铁君放下碗向牢门走去。

铁栅栏上了两道锁,下了锁,王铁君把牢门拉开。刘饭头提着两个食篮走进来,看见王铁君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铁头,今儿你当值啊。”狱里人都喜欢起绰号,不为别的,只为了图一乐。在阴冷酷烈的狱里时间长了,便渴望找点喜庆的事。于是,王铁君便有了“铁头”的绰号,其他人也都有,刚才那个小个子叫“耳朵”,其他两人,一个叫“帽儿”,一个叫“油条”。

王铁君跟着刘饭头向牢房走去。这时牢里的守卫都在换防,长长的过道里只有两名守卫。王铁君看刘饭头腿一瘸一瘸,便问道:“刘饭头,你这腿是咋的啦?”

“唉,老寒腿,刚才下台阶太急,又滑了一跤。”刘饭头丧气地说道。

“刘饭头,这边交给我吧,”王铁君从刘饭头手里接过一个食篮道,“你腿脚不好,少跑几步,我去‘人’字号吧。”

“铁头,谢了啊。”刘饭头往“地”字号走去。

王铁君从一个守卫面前走过,前面的走道寂静无声。他脸上的肌肉由于紧张抽动了一下,一只手从衣角剥出一个方形纸块,迅速塞进篮里一个黑乎乎的馒头里,不动声色走到一个铁栅栏前,把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放进去。王铁君向里面看了一眼,那人躺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王铁君知道这新来的犯人叫李漠帆,是上仙阁的掌柜,昨个刚受了刑。他看里面的人没动静,便开口道:“大侠,吃馒头。”

里面的人依然没有动静,王铁君叹口气,站起身向里面走去。

“人”字号狱里关押了七名犯人,王铁君沿着铁栅栏挨个送饭,在走到柳眉之牢房前,匆匆把另一张纸片塞进馒头。柳眉之坐在草铺中间,嘴里念念有词:“……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哆……”

王铁君把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放到铁栅栏里,说道:“活佛,吃饭了。”

王铁君听“耳朵”说,这位柳眉之是白莲会的活佛,所以他也跟着这么叫。“耳朵”人小鬼大,是他们狱里无所不知的人物,最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所以人送绰号“耳朵”。

最里面的牢房关押的是于大人,王铁君看见牢房里小油灯还亮着,只是越发地暗了。他走过去道:“哎哟,先生,还读着呢?”

于谦从油灯下抬起头,看着牢头提着食篮站在铁栅栏外,便笑道:“是呀,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照我看呀,书中自有牢狱屋。”王铁君蹲下身,从篮里取出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你少读些书,也许会少受些罪。得嘞,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油灯里添些油。”

“有劳了。”于谦起身递给牢头油灯。

王铁君提着食篮举着油灯从柳眉之牢房前经过时,看见他仍然在念经文,铁栅栏前的饭碗未动,便叹口气向前面走去。

柳眉之把往生咒念到第四十九遍时睁开眼睛,混浊暗淡的眸子在经文的作用下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光彩。在狱里苦熬,他如今唯一的支撑便是念经,可惜他能记下的只有这些。

他目光扫过这间不足丈宽的牢房,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念头,即使硬着心肠念经文,也止不住要逃走的欲念。刚进来时的那份淡定早已消失殆尽。当他想到云那副鬼样子时,对“铁尸穿甲散”的恐惧已震慑心扉,早一天出去,便早一天摆脱那可怕的毒丸。现在宁骑城虽未对他用毒,不表示以后不会,这个人古怪至极,谁又能揣测到他的心思。

他眼睛盯着铁栅栏边的牢饭,肚子条件反射般叫了起来。他要保持体力,不得不吃饭。他走过去伸手端起粗陶碗,仍然是半碗酱菜一个黑馒头。他一只手捏起馒头,在往嘴里放的瞬间,发现馒头一侧被动过手脚,他像被马蜂蜇住似的,猛地把馒头扔了出去,心里一片惊悸。他望着馒头在牢房草铺上滚动着。

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草铺上。自从知道宁骑城手里有“铁尸穿甲散”这种奇毒,他对进口的食物特别当心,有一点不对,他便不吃。他稳了下心神,趴到馒头面前,小心地拿起它,三下两下把它掰开,突然从馒头里掉出一个方形纸片。柳眉之捏起纸片,小心地展开,借着走道昏黄的烛光,看见上面写有四个字:静等救援。

柳眉之捏着这张纸片震惊之余,脑子飞快地旋转着。难道是白眉行者找到总坛主,他们要救他?但这四个字明显不是出自白眉行者之手,他的笔迹柳眉之见过。这次宁骑城对他堂庵的剿灭是毁灭性的,白莲会在京城的力量损失近半,仅凭白眉行者和他们几个护法很难劫诏狱。他低头又仔细端详着纸片上的四个字,下笔虽急,但笔势雄健,力透纸背。只这书写的造诣便非他白莲会里人所为,难道另有其人?

他手里捏着这片纸,突然想到一个脱身的主意。只有让宁骑城害怕,事情或许才会有转机。他对着走道上的守卫大喊:“哎哟,来人呀,来人呀,肚子痛……”那名守卫闻声跑过来,厉声喝道:“嚷什么嚷!”

柳眉之双手抓住铁栅栏,压低声音对那名守卫道:“我要见宁大人。”

那名守卫不屑地瞪他一眼,道:“宁大人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他,”柳眉之摇晃着铁栅栏,吓唬守卫道,“误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守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柳眉之突然扬起那张纸片道:“那你把这个交给宁大人。”守卫接过纸片一看,立刻绷直了上身,一只手不由按住佩剑,他攥着纸片二话不说向走道跑去。

半炷香的工夫,走道上便响起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宁骑城阴沉着脸快步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宁骑城脸上毫无表情,柳眉之坐在牢房暗处看着,实在琢磨不透宁骑城收到这张字条是震怒还是惊恐。

宁骑城一挥手,吩咐属下:“打开牢门。”

刚才跑出去的那名守卫拿出一串钥匙打开牢门,宁骑城高大的身躯一走进去,那名守卫又立刻关上牢门,几名护卫在门外候着。

“有人要救你?”宁骑城双手抱臂站在牢房中间,盯着坐在墙角的柳眉之。

“大人,你的麻烦来了。”柳眉之答非所问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有人想救你,对你来说岂不是求之不得之事,为何要告诉我?”宁骑城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柳眉之。

“与其相信他们,不如相信大人你更稳妥。他们怎会是你的对手,如何能攻破你这铜墙铁壁的诏狱?”柳眉之小心翼翼地说着,眼角的余光瞥着宁骑城。

宁骑城一声冷笑,点点头,道:“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但是,”柳眉之站起身,走到宁骑城面前道,“宁大人,你也许不了解白莲会,我作为北堂主,被关在你这诏狱里,我的信众他们会不惜代价来救我,即便攻不破这牢狱,但是由此招来的血腥杀戮必将引起朝野公愤,到那时岂不是有损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耀?”

宁骑城嘴角挤出一个冷笑,讥讽地道:“你真为我着想,那依柳堂主的意思……”

“放我出去,他们自然便放弃攻击。”柳眉之深深地看了宁骑城一眼,信誓旦旦地道,“我出去后,绝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宁大人看如何?”

“哈哈……”宁骑城阴森的面孔现出一抹厌恶的情绪,他逼近柳眉之,伸出一只手,手上捏着一张纸片,用冷得几乎掉下冰碴的声音说道,“你用一片破纸,来向我提条件……”说着,他瞬间将字条揉成一团,甩到柳眉之脸上。

“你不想知道这四字出自谁之手?”柳眉之额头上冒出冷汗,想最后一搏,必须说一个让宁骑城忌惮的人。

“说!”

“萧天。”

“兴龙帮帮主?”宁骑城冷冷地望着他,“他会来救你?”

“别忘了,我妹妹明筝跟他在一起。”柳眉之说道,“明筝会念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求他的。”柳眉之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太了解明筝了,“一定是白眉行者说服了兴龙帮,你要知道江湖上,白莲会也是声名显赫,白莲会的面子不是谁都可以驳的。”

宁骑城愣怔了片刻,柳眉之抓住这个机会接着说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便会见到明筝。她早已答应我默写出《天门山录》,我用此书作为你放我的条件,大人看如何?”

宁骑城脸色一阵发白,眼神游移间有些变幻不定。

柳眉之以为自己如簧巧舌说服了宁骑城,不由一阵窃喜。

宁骑城沉吟片刻,背过身去,他打量着这间牢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是真想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来攻破我的诏狱。柳堂主,让他们救你出去岂不更好,到那时,你会拥有更多的信众。哈哈……即便你今日不拿出这片破纸,我也该来看你了,今夜是月圆之夜。”宁骑城的声音越发低沉、阴森,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手掌上有一枚黑色药丸。

柳眉之猛地向后退去,眼睛瞪着药丸,身体如掉进冰窟一般,一股恶气从胸口腾起,他如此讨好他,换来的不过是更大的侮辱。他一掌打翻宁骑城手中药丸,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会吃的,休想把我变成云……”

“爱吃不吃。”宁骑城冷冷一笑,转身便走。守卫在外面打开牢门,宁骑城走到门边,又转回身,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是解药,如再不吃下去,小心你体内的尸虫钻出来喔。”

柳眉之大惊,他扑向宁骑城,宁骑城一闪身,柳眉之扑了空,双手却抱住宁骑城的大腿,他狂叫着:“你骗人,你想骗我吃下去,我不会上当,我不会上当。”

宁骑城弯腰盯着柳眉之道:“你可以自己看看,看看你的皮肤有何变化?”

柳眉之彻底慌了,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刚才还笃定的内心片刻间崩溃了,他慌乱地瞪着宁骑城。

“让你吃还会告诉你吗?它就在那天你吃的包子里。”宁骑城一声轻笑,逼近柳眉之,“每月的月圆之夜,便是你来见我之时,还记得惜月河畔吗?”

柳眉之额头上冒出大颗的冷汗,胃里一阵翻滚,不由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无力地跪到地上,绝望又一次向他袭来,他听到身后脚步声,牢门重重地关上,一阵“稀里哗啦”上锁的声响,接着走道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柳眉之清醒过来,他惊恐地爬到草铺上,四处寻找那粒解药……

宁骑城走出牢房,外面还在下雨。他踏着雨水径直走到后堂,命人去找高健来见他。

宁骑城坐在太师椅上,端详着手中一张字条。正是柳眉之交出来的字条,刚才他当面揉碎的只是一张白纸。他面色凝重地盯着那四个字,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高健冒雨赶来。他一身甲胄,面色憔悴,不知这时宁骑城要见他所为何事,心里有些忐忑。一走进后堂见只有宁骑城一人坐着喝茶,便上前行礼道:“大人,卑职刚好有一事要向大人回禀。”

“哦?说吧。”宁骑城抬眼看着他。

“有暗桩来报,那工部尚书王瑞庆与蒙古人的马市来往过密,我暗中盯了几天,怀疑他们暗中有交易。”

“这事你不用管了。”宁骑城放下茶盏道。

“不管?”高健很是不解,“若他们暗中交易,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说咱们失察?”

“赚点银子罢了。”宁骑城没好气地说道,“我说高健,该你管的不见你操心,不该你管的你操哪门子心。”

这句话把高健骂醒了,难不成宁骑城也知道?得嘞,高健垂下头,自己一个小小芝麻官,管住自己跟前的事才对。

“大人,卑职明白了。”高健一乐,说道。

“你明白个屁!”宁骑城训道,“场面上的交易便掰扯不清,眼下有人要攻打诏狱了,你还乐呵呢。”

高健一愣,喝道:“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太不自量力了!”

“有人打诏狱的主意,咱不得不防呀。”宁骑城说着站起身,在室内踱着步,吩咐高健道,“你近日着便服去查一下兴龙帮的动向,记住,不可打草惊蛇。”

“是,大人。”高健犹疑了一下问道,“那我手边的事?”

“让你手下盯着便是了。”宁骑城不耐烦地说道,然后阴沉着脸在室内踱着步,“你先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高健躬身退到门边,他看见宁骑城仰面靠到太师椅上,整个脸隐在暗影里,便轻轻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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