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翻出来躲避追踪对芍药原是小菜一碟,但因为身上的伤没有痊愈,动作远没有从前那么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出来的时候胳膊被窗子上的铆钉挂了一下,好死不死刮到从前在山上被山匪砍到又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还不容易有点愈合之势的血痂又被划卡,点点鲜血从刮掉鲜血的嫩肉下溢出,犹如钢针扎进里面又拔出再扎进的痛苦。
她原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但不知为何竟被这小小伤口刺痛的额头上渗出汗珠。
随便找了间成衣铺子买了件外衫,披在身上盖住划破的衣服,七拐八绕离开宽敞的大道,走进狭窄的小巷里。脚步落在长着苔藓的青石板上,数着底下的石砖缝,心中数目已落脚下边顿住,转身抬头看看低矮的门户,轻扣了四声门环,里面立时传开脚步声。
大门带动干涩的门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里面奉命看护的习墨习砚两兄弟低头轻唤了一声令主,一左一右从她身边绕过走出去,一人一扇对上大门。
芍药回头看了看残缺不齐的门缝,回过头来望着天上浓重云翳遮住太阳,虽不见金黄阳光直射,双目却仍被晃的半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径直走进屋,房间里陈设简单,又种浸润着水汽的潮湿味道,安静的可怕。
房内一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白色中衣,衣纹隐隐绰绰勾勒出他平直的肩膀和瘦削的腰,披头散发背对着她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有如雕塑一般被时间定格在某一刻。
芍药心脏向下沉了沉,呼吸便开始有些局促,嘴唇翕动两下,声音自喉咙里发出透过唇缝,音量明明小的像是一阵微风吹动窗纸,而在这小小空间内却像被放大数倍,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破镜子一样平静凝固的气氛,“阿单,我来接你了。”
蒋单像是没听到一样,沉默良久才木然直直的站起身,转过头时头发从肩头滑落掉下来遮住他大半张带着旧疤的右脸,剩下的半张惨白如纸,漆黑的眼珠好像白卷上的墨点,空洞洞的毫无生气,从前流畅的轮廓如今瘦的棱角清晰,她乍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认出来他。
“大小姐,你来接我了?”
他声音嘶哑粗砺,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又似曾经过歇斯底里的无助嘶喊,现在干哑的如一只耗尽体力抓在枝头垂死的夜莺。
她听的心疼,刚想上前两步好好安慰解释一番,却猝不及防被他猛地扑过来,整个人被一股蓦然爆发的恐怖非人力量惯在墙上,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坚硬墙壁,咚一声磕的她眼冒金星,慌乱无措之际终于感觉到属于活人生气的温度近之又近的贴在她脸上,“你怎么总这样,来的这么晚,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苍白的嘴唇擦着她睫***的一只眼睛本能的眨动躲闪睁不开,两手抵在他胸前推了推,非但人纹丝不动,半点距离没拉开,停留在睫毛前的嘴唇变本加厉顺着鼻梁滑下直落到她唇间,尽在咫尺的距离只容许俩人鼻下温热紊乱的气息擦边游走。
芍药这些年走南闯北,上山下海,这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主要是一直辨不清楚蒋单对自己是何种感情,老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人家蒋单心里装的单纯就是多年陪伴互相关照之谊,与风月之事、男女之情无关,万一自己瞎想戳破了窗户纸,这以后两人纯洁的亲情友情多少就染上了那晦暗酸涩的一面,这世界上干净纯粹的东西太少,她可不想随随便便捏碎了这珍贵东西。
可现在这场面……
它愣是朝着那不归路上头也不回的去啊!
芍药脑袋里嗡嗡的响,半是搁墙上磕的,半是被他这举动惊呆了,眼瞅着这嘴唇就要盖在自己唇上,三魂七魄才速速归位,心里一通骂娘说我一奔三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觊觎我这不香不嫩的嘴唇,手上也不闲着使了吃奶的劲去推他,奈何她憋的面红耳赤蒋单却巍峨不动,又不能真拿那些阴狠招数对付他,暗道一声自己风风火火这么多年如今却像个良家妇女被人堵在墙角惨遭调戏,真是晚节不保,没想到拿覆盖在面前的压力忽然擦过唇角转移了目标,直奔着脖子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