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的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题记(注1)
卫南雪面有菜色地盯着面前这条路,停了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17:40。
她收回手机,先在路边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然后锤了锤自己酸胀的小腿。
今天是周末,大夏天难得没太阳,她又好久没出门,就想着出去溜达一圈。十二点五十就带上自家自行车骑走了,半路上遇到有急事回去的房东老大爷,就把车借出去了,干脆就这样走走。这也没什么,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大小姐。
走了一会,她就发现了不对。这路……好像和她平时走的不太一样。而且,隐隐约约地,她好像闻到了风带来的一股若有似无属于大海的咸湿味道。
她当机立断,立马往回走,走了一会,她发现这味道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一点,让人能够明确的感知到它的存在。更有意思的是,她渐渐听到了大海浪潮的声音。
可她住的是一个内陆城市,离海十万八千里,祖祖辈辈住在这没看过海的人多了去……哪来的浪潮声?
行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有东西找死她也没办法,她当然是选择原谅……并成全它啦!
不过……
这都快走了六个小时了!这路到底有完没完!
卫南雪一边休息一边暴躁地想:“要是这路再不完,等这个搞事的老哥被我揪出来,看我不锤爆它的狗头!”
她休息完不情不愿地起身,又慢悠悠地走了一段,不知是听见了她心声还是怎么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沙滩。
沙滩上,一座座长而窄的黑色小屋又整齐又沉默的矗立着,在惨白的天光下,有种森然又尖锐的冷硬感。
这一片屋子的左边和右边都有一群奇形怪状的黑色礁石,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大,形状也和人有点像。右边的黑礁石群里有一块黑色的特别大的在正中央,远远看去,有点像卫南雪曾经在寺庙里见过的石碑。
她站在路口和沙滩的交界处,往旁边走了几步,把面前的一切都扫视了一遍,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大海上。
她来的时候,是有听见海潮声的。可现在她看到的海面,却只有一片平静,半点起伏都没有。
阴郁的天光笼罩着这里,乍一看,像个透明的笼子似的,笼子里似乎有种特殊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卫南雪只是站在边缘,就感到一阵胸闷。
卫南雪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声又急又快地念了几句什么,听起来像是经文之类,脸色就清晰可见地好了很多,但压抑的气氛依旧无处不在。
她看着那些屋子,心里有了点不太吉利的联想,并不是很想过去。但她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已经在慢慢消失了,看那速度,很快就要到她那里。
卫南雪表示并不是很想知道如果待在中央,路消失后她会怎么样,于是她能屈能伸地踩上了沙滩,开始去看这些屋子。
她慢慢走过一个转角,到了一个屋子的侧面。那里刚好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里面一个刚直起腰的人和她措不及防就对上了视线。
卫南雪一愣,随即冲他一笑,“你好,这里……”
招呼打到一半,那货就气沉丹田,活像是个被非礼的良家妇男,“嗷”地一声就吼了出来:“快来看,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卫南雪:“……”
话音刚落,附近屋子的窗子上就齐刷刷地探出了一片人头,活像一头头伸长了脖子待宰的鸭。
突然一下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的卫南雪简直无以言表,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手背上跳出了一片快活的小青筋。
现场安静了几秒,“鸭子”们就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怎么又来一个?我数学不好,但不至于掰指头数数都数不清,这是第十一个了吧?难道还有?”
“不会吧,石碑上不是写了最多十个?如果不是我眼花了,怎么还多出一个?”
“难道石碑上的东西不可信?那可怎么办?”
一时间这里热闹起来,大家都各说各的,还有的试图和她搭话,“哎小姑娘,你是怎么到这的?”
卫南雪刚开始见他们聊起来,还觉得挺好——她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听他们的话能知道不少。但被忽略久了之后,自己也有点无聊,见人递来话枝,立马顺坡下驴地接下了:“就沿着马路走了六个小时呗,差点给累死在半路上……哎,你怎么进来的啊?”
和她搭话那个听了之后,叹了口气,说:“唉,我也是啊,就下班了之后去‘压马路’(注2),走着走着,也不见天黑,我才觉着不对劲……然后发现走那都能闻见一股味,周围人也没了。没办法,就挑了个方向走,走了好久才到这……路上我看了好多次时间,确定了就是走了六个小时。”
“啊?”卫南雪一脸惊讶地问,“大家都是这样?这也太……”
她另一边的一个刚和人聊完,转头就听见这么一句,接话说:“是啊,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你没来之前我们把这里都找过了,没吃的也没喝的——那海水就别想了,看着就不像安全无污染的样,屋子设施还算齐全……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对了,看见那边的石碑没?那里有关于这里的信息,你最好去看看。”
他说着伸出手指向卫南雪之前看到的那块像石碑的东西。
卫南雪的猜测被证实,她不由往石碑那边走了几步,有心想踮起脚来看——那石碑被一块大黑礁挡住了,只露出上面一小截,刚好露出一排字的上面一点点。这对有轻微强迫症的她来说,就像一把险恶的小勾,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着她的神经,试图使她踮起脚尖张望。
不过卫南雪虽然长得显小——就是走在大街上可能会被当成初中或高中生的那种显小。但她本人并不喜欢做一些幼稚的动作,不仅不喜欢,还有点深恶痛绝的意思,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所以她把自己的强迫症压下去,转过身冲那为自己答疑解惑的两位一笑,礼貌地道:“多谢。”
那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个和善地冲她一点头,没出声;另一个向她一摆手,说:“哎,不用。去吧。”
卫南雪这才转过身,往一边的黑礁石群里走。
进了黑礁石群,就能看见石碑。所以远远的,卫南雪就注意到石碑前有一个人。
那人脊背挺直,行为也不带一点女气,看起来比较中性,不太容易分清男女。但从背影来说,那人长发及腰,却不扎不束,就这么随意的散着。从披头散发这个习惯来看,看起来更像是女性。
卫南雪谨慎地判断了一波,不禁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本来卫南雪是一个标准的直女,看头发分男女,从未出过错。她的这个认识一直持续到大学,在某一天,她的一个朋友带她去了漫展……
她朋友上厕所的时候,她在外面等她。不一会,她就见到一个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小姐姐来了,她眼睁睁看着人家……进了男厕。
呆愣之际,旁边一个帅气的小哥哥进女厕,她下意识就给拦下来了,并且看了一眼上面的标志告诉他,这里是女厕。
帅气的“小哥哥”操着一口御姐音回她:“我知道啊,小妹妹。”
她睁大了眼。
那“小哥哥”冲她一笑,转身进了厕所。
卫南雪呆了一会,脸突然就绿了,心说:“不会刚才那个小姐姐……”
正想着,那“小姐姐”就出来了,走到同伴身旁说:“走吧。”
那清澈的少年音和之前的御姐音一起震碎了她的性别评判标准,从此它就再也没被粘起来过。
卫南学远远看着石碑和人的时候,还觉得石碑不怎么高——因为那人比石碑高一截,看石碑都是低着头,有了对比,才突出了差距。
走到人家背后她才发现,不是石碑本来矮,是人家高,才显得它矮。卫南雪本人真实身高一米五,穿上增高鞋在算上故意扎高的头发勉勉强强可以达到一米五多七八厘米。但她出来的初衷是散步,所以穿的就休闲鞋,现在看起来撑死了也就一米五三,再高没有。但石碑目测得有一米六,这人……就是一米七!
卫南雪实在是羡慕,忍不住酸溜溜地心想:“长那么高干嘛,跟个路灯一样。”
像是感觉到背后有人,“路灯”就转了过来,先是在她上方茫然地扫了一圈,才低头恍然大悟似的看见了她,冲她一笑:“小妹妹,新来的?”
声音低哑缱绻,很好,是个女的,她没认错。
不过……
卫南雪在心里不爽地想:“她之前往我上方扫了一圈是什么意思,没见过长得矮的嘛?”
不爽归不爽,但卫南雪知道,凭人家身高,这的确是正常反应。所以她一会就调整好了心态,还冲她笑了下,才说:“是的。”
“也来看石碑?我刚看完,去吧。”“路灯”说着,让出位置,走到一旁。
“多谢。”卫南雪冲她一点头,走上前,注意到人家并没有走,也没在意,而是专注地看起了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