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雪没急着看内容,她一开始,就在看石碑的材质。
它黑的十分纯粹,看起来不像铁,因为铁会反光;也不太像石头,因为石头自带一种尖锐感;甚至不像是木头,因为木头自有它的纹理。反而有点像一块上好的美玉,静静地反射着如水般森凉的暗光。
它上面的字也和她常见的不同,它既不是寂然的白色,也不是辉煌的金色,甚至不是恐怖片里常出现的血红色。而是一种雾蒙蒙的浅蓝色,几乎泛了白,看起来让人莫名感觉沉闷。
乌玉、昙墨……
啧,大手笔。里面怕是还有东西。
卫南雪手指动了动,突然想起什么,她一顿。片刻,她仰起头看着石碑上的字。
卫南雪心想:“哦,对了……旁边还有人呢。”
她没敢看太久,就绕着石碑转了一圈,扫了几眼,把内容都记下来,才不感兴趣似地把脸转向一边,神游天外地想起了面前这些东西的来历。
昙墨虽然名字叫昙,却跟昙花半毛钱关系也搭不上,它的主要原料是鬼界的一种花。据说它是因“着色如霜雪,且墨痕易消”而得名,而且它还有迷幻的作用。看到它写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在某种程度上被人下了心理暗示。她现在一介凡人,承受不起。至于乌玉,这东西原来在鬼界就是鬼的栖身之所……
卫南雪漫无边际的走了个神,回神后才发现之前没走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面前,正在专注的……低头看着自己。
那目光隐隐带着点好奇,却不知为什么,竟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靠的太近了,那姑娘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一点,闻起来芬芳又不会甜腻,有点像一种御寒的茶冲泡过后发出的味道,让人联想到深夜下班回家后,有人为你捧上的那一杯热茶。喝一口,能直接熨帖到心底。
卫南雪一愣,冲她一笑,“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那人摇头,忽而正色,带着一种她没听过,却又莫名熟悉的口音,开口说:“之前匆忙一瞥,未见你颜色,如今仔细看来,却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卫南雪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后,不以为意,心想:“这搭讪人的话,也太过时了,早八百年就有人不用了吧?”
于是她毫无诚意地回答:“是吗?想来你那故人是个大美女,大美女眉眼间都有相似的嘛。”
那人一哂,向她伸出手,口音也换了回来,“你好,小妹妹,我是施梅白。”
小妹妹个头!
卫南雪磨了磨牙,也伸出手,“你好,我是卫南雪——还有,我早就过二十了,不是什么小、妹、妹。”
那人……施梅白先是一点头,“行,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不好意思似的,扫了一眼她的头顶,然后说:“冒昧问一句,我可以……”
卫南雪:“……”
我知道你的意思,别问,不可能的。
于是她顶着一张萝莉脸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施梅白心想:“啊……果然还是好可爱。”
“好吧,”施梅白被拒绝之后也不尴尬,自顾自的一哂,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屋子不够,大家都是分组睡的,现在还剩下两间,一间是剩下来那个男生的,你要和我一起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
卫南雪有意逗她:“是吗……可是我还可以去和别的女士挤一屋啊?反正我也不占什么位。”
施梅白知道她只是在负隅顽抗,不接她的招,伸手一揽她的肩,就往自己找好的屋子拉,“哎,三个人睡哪有两个人方便,小美人,你就从了我吧。”
卫南雪不轻不重地一拍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放开,没个正行。”
施梅白委委屈屈地松开了,但见到她没拒绝的意思,就把人往自己的屋子引。
走着走着,四周就突然暗下来。两人都抬起头,却见夜空上已经挂起了月亮,惨白的月光照下来。不知为何,卫南雪竟然感受到了凉意,就像在清晨跑完步大汗淋漓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身体的温度被一起无情地卷走那种感觉。
她不禁抖了一下,刚好被一直注意着她的施梅白发现了。
施梅白下意识地就想给人家披衣服,但手一动,她就想起自己的装扮,所以只好发挥自己的甜言蜜语:“怎么啦小美人,你是感觉冷嘛?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把头发放下来呀。当然,如果你选择姐姐的怀抱姐姐也……”
闻言,卫南雪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穿着夏天里女生很常见的T恤加一条牛仔,看起来比卫南雪清凉多了。而卫南雪穿衣服从来都是直接一套,整整齐齐,她现在就是短袖加外套加长裤,怎么看也比施梅白暖和,没道理她冷的发抖,施梅白毫无所觉吧?难道头发披不披,差距就那么大?
卫南雪心里存着疑虑,面上却半点不显,依旧很自然。而且像是对这冷风不太在意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高马尾,就放下手,“不必,多谢关心,你还是继续带路吧。”
施梅白还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边走边多看了她几眼,看她确实没有继续再抖了,才继续走在前面带路。
这个黑礁石群里面空间很大,差不多可以和有屋子的海滩媲美,石碑在深处,所以她们走了一段时间才走出去。幸好屋子不太远,真要跑过去三十秒都不用,走过去也才三分钟的路程。
到了屋前,施梅白却没急着进,停在门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小美人。”
卫南雪绕过她,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听到她叫自己,转头看向她,“嗯?”
“虽然这么说有点迷信……”施梅白笑了一下,表情认真起来,“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小心一点,不要随便对人说出你的名姓。”
卫南雪略一点头,问道:“多谢——难道此地还有什么忌讳?”
施梅白斟酌言辞:“这里……你应该也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都说‘鬼神之事,不可妄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注1),再者,又有一说,‘名也运也’(注2),所以名姓对于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它包含着人的来龙去脉……”
话不必说尽,卫南雪获得的信息就足够她举一反三:要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被什么不明生物知道名字,极有可能被它盯上,或者,被它“占”掉身份吧。
“明白,”卫南雪推开门,转过头,被里面晃了一下神,“来……”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卫南雪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内,头也不回地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身后的施梅白,“等一下,你先退后一点。”
施梅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向后退了几步,“这样可以吗?”
卫南雪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又让施梅白退了几步,才转过头。
门里温暖而明亮,正中央就是一个圆桌。圆桌两旁是开着的窗户,都有窗台。往里一点,屋子的深处是一张床,床上有枕头被子,刚好都是两个。除了这些,屋子里再没有别的家具,十分简洁。
桌子上,一只白蜡烛正在燃烧着,风从两边的窗户灌进来,裹挟着菜香扑向卫南雪。明亮的烛火却一动不动,像是被画上去似的,有种精致的虚假。
桌上还摆着色泽鲜亮的菜肴,看上去美味而丰富,荤素搭配,淡重皆有,甜辣都宜,甚至还有一大盆汤!
米饭已经舀好了,不多不少,正好两碗,根据位置放在两边。只是里面的饭都被堆成了圆锥型,筷子就插在正中央。
这整个屋子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给卫南雪诠释什么叫“鸿门宴”。
卫南雪心说:“我真服了,我居然从这个环境里看出了那种旅馆都不能比拟的贴心。唉,要是这不是恐怖片……还有洗手间什么的就好了。”
想着她又叹了口气,因为她发现这一群人里就自己一个能打的,刚凭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团队武力平均值的她突然觉得好生疲惫。
她没进屋,在门边多看了那些菜几眼,皱了眉,“总感觉不对……没点儿热汽。”
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样。
她把横着的那只手放下来,另一只手扒在门框上,在只有她能看见的地方,指缝间悄然掉落一张白纸,飘飘悠悠地贴着地面向里面滑去。片刻,它又滑了回来。
卫南雪把白纸收了起来,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背后的施梅白见她久久不动,主动开口问:“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卫南雪侧过身,给她留出一个位置,“别进去……就先站在门边,你看里面。”
施梅白走上前,仔细看了一会,谨慎地问:“……是饭菜?还是烛火?”
“都有吧,”卫南雪嘀咕了一句,“为了保险,我们不会都不能进屋吧?”
施梅白摇摇头,“幕后之人既然能把我们无知无觉的送来,不会那么快让我们出事的。而且石碑规则第一条就写了……”
卫南雪十分赞同她的推理,因为白纸探过了,里面确实十分安全,除了……餐桌中央那盘不知道什么花瓣做成的菜!
一看周围,显然也有人想到了其他能确认安全的法子,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