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聚酒楼的掌柜叫李苟,执掌德聚酒楼已经三十年。因为做买卖实诚,又爱周济穷人,南阳城知道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李爷。
一月以前的一个夜晚,有人登门拜访,李苟认得对方的服饰,毕恭毕敬将其迎进屋内。
“三州五地,一州一学院,五地五座山。”
这是民间流传的一句俗语,说的是大周国的八大修行门派。
不过修行者自来飘渺不定,就算每年各修行门派都会在各州招收弟子,但很多凡人终其一生都与修行者无缘。
因此,八大修行门派和修行者在凡人眼中极为神秘。
来人是苍梧学院的外门弟子,并未自持身份,颇为客气。
虽然对方只是外门弟子,在交友甚广的李苟眼中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但因为他是来自苍梧学院,身份不能以普通门派的外门弟子度之。
李苟不禁猜测,苍梧学院找上自己,无非两种结果。这两种结果,一则不安,一则期待。
在去迎接这位外门弟子短短的时间内,李苟的脑海里生起了这许多想法。
见到来人后,李苟像以往一样见到修行仙人一样,显得极为恭敬和谦卑,这倒让外门弟子有些惶恐。
外门弟子并未进屋,转达完来意后便告辞离去。
得知外门弟子的来意后,李苟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惊喜起来。他没有想到,当年救了他性命的老叫花子,竟然是苍梧学院的长老,从外门弟子提到破竹时的恭敬态度来看,破竹在苍梧学院的地位竟然颇高。想着和破竹这点牵绊,李苟眼睛发光,于他而言,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在惊喜过后,李苟又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苍梧学院以如此奇怪的方式招收弟子,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想了半天,李苟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归结于仙师行事和他们的身法一样,都是飘渺不定。
不仅仅是李苟,此消息一出,在各修行门派中也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苍梧学院行事风格讲究随心随意,招收弟子的方式也是别具一格。每年,苍梧学院会以历练的名义让弟子游历世间,若是遇到资质和品行上佳的凡人,经得对方同意后,才带回苍梧山。
一直以来,苍梧学院都是以此方式招收弟子,从未有过改变,这次突然要以比试大会的方式,而且还是在南阳城这种偏居一隅的小城,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次大会的对象只是南阳城的叫花子,其他人等没有参会的资格。
真是奇哉怪也,因此,叫花大会吸引了几乎整个修行界的目光。很多修行门派的修行者都想来此看看热闹,但当今皇帝陛下突然下了一道诡异的圣旨,除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散修和把儿子装扮成叫花子的高门巨富外,没有谁敢违背当今皇帝陛下的旨意,毕竟皇帝陛下是大周国历史上的千古一帝。
苍梧山的师兄们都不在山上,萌儿甚是无聊,于是主动要求陪破竹来南阳城。她的目的不止出来解闷、寻了点乐子,而是存了别的心思。
一是她对师父破竹的来历很是好奇,据后山的师兄们讲,破竹是被院长突然带回来的,也没打个招呼,便让他在学院内担任长老,教授弟子。要知道,苍梧山对长老的选择很是苛刻,必须经过层层考验。这是学院定下的一条死规矩,用定下这条规矩的不知是哪一代的院长的话来说:“贤者方可为师,师不贤,祸也!”正是因为如此,苍梧学院的学风在三洲五地的修行学院中,是最为融洽的。
破竹只是一名叫花子,院长为何直接独断专行,让他担任长老?这是苍梧学院很多人心中的疑问。因此,萌儿想要借此机会,来看看师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顺便探听师父的往事。
另一方面,萌儿和所有人一样,都搞不懂院长为什么要同意师父在南阳城举办什么叫花大会,听起来就像是小孩间的过家家一样,一点都不符合苍梧学院仙门之风。
根据那日破竹的说法,此次大会完全是为了给南阳城的叫花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道理上是能够说得通,仔细想来却又觉得很是勉强。
修行者讲究超凡脱俗,不理凡尘事,凡人的苦楚与他们并无多大干系,打救世人脱离苦海,那是凡界和尚们干的事,归五地的佛陀们管。
萌儿越想越觉得事情透着怪异,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费尽心思想这些头疼的事情。好不容易光明正大下趟山,当然要在凡世间好好玩玩。其余的,都由着它去吧,自有知晓的那天。
叫花大会如期举行,李苟致开幕词。
城西破庙早就翻修一新,宽大的院子中搭起了三座擂台。
李苟从正殿门里出来,走到中间的擂台上,抱拳向台下人群行礼后说道:“承蒙厚爱,由小老儿主持此次大会,倍感荣幸。想必各位早已经知晓此次大会的奖励和比赛规则,那我就不在这里赘述。只是要强调一点,擂台比赛可以手段尽出,但不能伤人性命。下面我宣布,叫花大会正式开始!”
破竹昨晚和李苟交代了,大会上不得提及苍梧学院,他明日不去观礼,不用设座。
随着一声锣响,三位腰系红带的魁梧大汉分别走上三座擂台。他们是南阳城有名的拳师,平日里在各府里教公子哥打拳,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武艺高超。李苟重金将三人请来,一是作为裁判,二是维持大会秩序。
擂台下报名参加大会的叫花子们都统一穿着灰色的粗布短装,腰间系着黑色的布带,脚上换上干净的布鞋,难得头发都梳洗过,不像平日里那样一头鸡窝,有的甚至能看见成群的虱子在爬。
衣服和鞋子是李苟出钱买的,粗布便宜,花不了几个钱。头也是李苟强行要求洗的,好歹是一场仙家举办的大会,一个个蓬头垢面始终不成样子。
参赛者们一出场,围观的叫花子们便哄闹起来。大多都是遗憾未能假装报个名,混身新衣服穿。
绿耳站在参赛者中,小小的个头和头上的麻布显得特别突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参赛者们有意无意都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于是他的周身空了出来。
不去理会其他人怪异的眼神和人群中的刺耳议论,绿耳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叫花大会将举办三天,第一天决出十五名胜者,第二天决出三名胜者,第三天决出魁首。
随着三个擂台上的裁判一声令下,参赛者们两两走上擂台,比赛开始了。
叫花子们不懂礼数那一套,没有抱拳行礼,客气说“请”的习惯。上了台后,先是彼此绕圈试探,趁其不备,突然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他们最喜欢的招式,是撩阴腿、抓雀拳。
敢于报名的叫花子们确实都有两下子,不一会儿,台上打得热闹非凡,“啊”声痛呼声响个不停。台下叫花子们看得高兴,不停鼓掌拍腿,连声叫好。被打落台下的参赛者也都嬉皮笑脸,丝毫没有失败者的懊恼。只是对上绿耳的那几位有些凄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伤。
绿耳是真打,毫不客气。打人不打脸在他这里行不通,他专挑脸打,似乎是杀鸡敬候,打给非议他那些人看的。台下叫花子们看他如此凶狠,也都渐渐闭了嘴,不敢再议论。
日头将落,十五名胜者决了出来,绿耳自然在列。李苟及时赶到,将金币和烧鸡发给他们。
这又引得台下观众的一阵眼馋、嘴馋。
大周国的钱币分为三种,铜币、银币和金币。一个金币相当于一百个银币,一百个银币相当于一万个铜币。
这是相当丰厚的奖励,李苟着实大方。要知道,一个金币够南阳城的穷人生活一年了。不过这点钱在李苟眼中,九牛一毛而已。
被打落台下的参赛者这个时候才懊恼起来,一拍脑门,说道:“那可是一个金币啊!我他妈要是再用点力,肯定就把对面狗日的打下台,获胜的就是我了。哎呀,可惜了!”
不过这种情绪一会也就消散了,白得了一身新衣服,也不吃亏,这些叫花子们很会知足常乐。
领到金币的叫花子反应各有不同,有的小心翼翼贴身藏了起来,趁大伙不注意的时候赶紧溜掉。虽然都是些熟脸,可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突然来个半道打劫。
有的则是惦记着某日讨饭时瞥着一眼的绿柳巷姑娘,那脸蛋红红的,皮肤白嫩白嫩的,肥胸细腰大屁股,打算趁着兴致今晚去快活一宿。
有的则是突然明悟了,盘算着等大会结束了,去做点小生意,讨个老婆,过过小日子。
绿耳则是悄然离开人群,路过德聚酒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颇不自然地进入到酒楼,问小二买桃花酿。小二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认出这身衣服是掌柜的给叫花大会的叫花子定做的,猜到他是今天的胜者,没有出言相讥,打了酒给他,热情地说了声“您慢走”。
提着酒壶回到东郊破屋,绿耳喝着桃花酿,吃着烧鸡,心想原来花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