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姆鲁没有料到,而沙利亚更加没有料到,马里的援兵真的来了,足足有五万人。战局扭转,拉扎玛人郁积了数十天的怒火此刻完全发泄了出来,沙利亚率领一彪士兵冲出城来,直扑埃兰人的中军。
埃兰人阵脚已乱,马里人和拉扎玛人趁势掩杀,真个好比怒涛拍舟,虎入羊群。还在攻城土坡上的埃兰士兵见己方败象已现,哪里还有战意?连忙掉头逃命。互相推挤,跌下土坡摔死者不计其数。更有来不及逃跑的,就地下跪投降,可拉扎玛士兵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但凡见到埃兰人,不容分说,举刀便砍,挺矛便刺。霎时间,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沙利亚杀得兴起,隐约间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辆毡帐马车,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马车了,他的宿敌,阿拉哈德的城主阿塔姆鲁便在那上面。此刻,他正在大队敌兵的簇拥下向南逃窜。
“阿塔姆鲁在前面!那乘马车的便是阿塔姆鲁!抓住他!拉扎玛的勇士们!活捉他!”沙利亚扯着嗓子喊叫着,只恨自己没有骑着战马杀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塔姆鲁逃走。
大概是听见了沙利亚的叫喊声,马里大军之中里忽然冲出来一队骑兵,直扑那马车,随行的埃兰士兵们被马里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陷入混战,不多时,阿塔姆鲁只剩下十来个随从跟在左右。而沙利亚趁机赶了过去,夺得一匹埃兰战马,翻身骑了上去,立刻拍马追赶。
“阿塔姆鲁!赶快下马投降!”沙利亚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逃跑的阿塔姆鲁身上。
也许是因为马车太过沉重,不多时,沙利亚便赶上了阿塔姆鲁,决心将他活捉,于是策马靠拢那毡帐马车,准备一跃而入。
可正当沙利亚松开缰绳准备弃马的时候,忽然从那毡帐中刺出一根长矛,又快又狠,沙利亚躲闪不及,被一矛刺穿了肋下,他大叫一声,顺手抓住那长矛,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力一拨,那帐中之人翻出帐外,和沙利亚双双跌落马下。
沙利亚忍着剧痛,将长矛拔出,万幸那长矛并未伤及内脏,可是依然血流不止。他也顾不上许多,决然拔出腰间的短刀,朝阿塔姆鲁扑了过去。
这一扑,短刀直指那人的心脏,生死存亡之际,沙利亚不再做活捉阿塔姆鲁的打算了。可对方只是稍稍一侧身,便闪过了那致命的一刀。紧接着,那人也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战刀,顺势朝沙利亚的后颈砍下。
沙利亚虽然负伤,但行动却依然敏捷,他本能地将伸出的胳膊回收弯曲,将短刀挡在自己脑后,格开了砍下来的战刀,但下劈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招架不住,脚下一滑,扑到在地。那人赶上一脚,沙利亚一个侧滚翻,躲开践踏,接着立马从地上撑起了身子。
看清了面前的敌人之后,沙利亚又惊又气,那根本不是阿塔姆鲁,帕祖祖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个狡猾的敌人果然用了替身。只是沙利亚面前的这个替身非同一般,他正是几日前和赖苏决斗的埃什努纳军官——茨里辛。
“是你!”沙利亚看着茨里辛,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堂堂埃什努纳第一勇士,居然甘心做阿塔姆鲁这个傀儡的一条走狗。”
面对沙利亚的辱骂,茨里辛并没有显得怒不可遏,他看了看沙利亚流血不止的伤口,冷笑道:“沙利亚城主,您确实是个英雄,我茨里辛对您十分佩服,不过,两国交战,可没什么道义和情面可讲。看来今天神灵并没有完全站在您这一边,虽然您的城邦赢得了战斗,但您本人恐怕要成为我们的阶下囚了。”
沙利亚警觉地环视左右,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激动,只顾穷追不舍,已经孤军深入了。此刻,十几个敌军士兵已经将他包围,而自己却偏偏又受了伤,对手则是难以战胜的茨里辛,看样子,拉扎玛的城主真的要成为敌军的俘虏了。可笑的是,居然是在自己的城邦获得胜利的时候。
“勇士们!将拉扎玛的城主抓起来!”茨里辛一声令下,那些士兵立刻叫喊着扑了上来。
“呀——”沙利亚将短刀紧紧地攥在手上,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作为拉扎玛的城主,即使是战死,也不能被敌人生擒,今天他的国家能够得以保全,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士兵们扑了上来,和沙利亚纠缠在了一起。困兽犹斗,沙利亚的短刀经过之处,皮开肉绽,血花飞溅。可毕竟敌方人数众多,沙利亚没有坚持多久便被生擒,连自行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拉扎玛城下的战事还在激烈地进行着,虽然埃兰人已经兵败如山,但混乱的战场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远离城池的一角发生的一场撕杀。
“将他绑到马背上!”茨里辛瞥了一眼远处的主战场,大声命令道。已经抓住了拉扎玛的城主,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不停挣扎的沙利亚掀上马,躺在马背上,四肢反剪,用麻绳将手腕脚腕拴住,在马肚子上打成一个结,这种绑法让他再也没法挣扎,而且痛苦不堪。
“沙利亚城主!他在那里!”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寻声看去,莱姆苏,帕祖祖和帕尔辛带着那一千拉扎玛人正全力朝这边杀过来。
“快!上马!”茨里辛见势不妙,准备溜之大吉。
可话音刚落,茨里辛忽然感到身旁刮过一阵风,一个人影闪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那阵风带翻,摔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刚刚转过身,便看见一把明晃晃的战刀点在了自己的咽喉处,顺着刀身往上看,是一副野兽般狰狞的青铜面具。
“放人!”帕祖祖怒斥着茨里辛,手腕稍稍用力,那刀尖精准地刺入皮肤,渗出一丝血迹来。
可那群士兵似乎并不买账,立刻将帕祖祖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立刻跑到绑着沙利亚的马匹旁边,针锋相对地也用刀横在沙利亚的脖子上,威胁道:“放了茨里辛将军!”
只是片刻的僵持,莱姆苏和帕尔辛领着拉扎玛人赶了过来,将这群人也围了起来。
“哈哈哈哈……大圈围小圈,有趣!有趣!”帕祖祖像个孩子般地朗声笑道。
那拿刀横在沙利亚脖子上的士兵呵斥道:“少废话!赶紧放了茨里辛将军!”
茨里辛忽然开口说道:“埃什努纳的勇士们,你们不必管我,挟住沙利亚,逃出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咳咳咳咳!”帕祖祖听他叫喊着,手腕一抖,轻刺了茨里辛的喉头一下,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茨里辛将军!”几个敌军士兵齐声喊道,显得十分不忍。
莱姆苏一见是茨里辛,顿生惺惺相惜之心,他从包围圈里走到帕祖祖身边,大声说道:“我有个建议!不如我们双方同时放人,公平合理!”
“呵呵呵呵……咳咳……”茨里辛笑道:“原来是莱姆苏,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的这个建议,不甚公平啊,我们已经被包围,放了沙利亚,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莱姆苏顿时语塞,茨里辛说得没错,即使双方同时放人,之后还是一场撕杀。拉扎玛人多势众,茨里辛和他的士兵们绝无生还的可能,他们明白这一点,自然是不会同意这种交换方法。
“哈哈!这个好办!”帕祖祖忽然开口说道:“我们让你们走到圈外,我们再行交换!”
帕尔辛怒道:“这岂不是便宜了这群暴徒?我……”可他忽然想到,城主的性命要紧,于是余下的话再没说出口。
“你们换是不换?”帕祖祖一声怒吼,震得在场所有的人汗毛尽竖。
敌军士兵们不敢作声,茨里辛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好!希望你言而有信!兄弟们,你们带着沙利亚先走出包围圈五十步开外,再行交换。”
协议显然是达成了,帕尔辛对着拉扎玛士兵一声令下:“让路!”那大大的包围圈立刻让开一个缺口,十几个敌军士兵挟着沙利亚,快步走出了包围圈。
行至五十步开外,那群士兵果然如约将沙利亚解下,押到阵前,而帕祖祖也收起战刀,让茨里辛自己回到他的队伍当中。
两个被俘的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拔腿开跑,朝自己的人群狂奔,只是一小会儿,两个人便各自回到了战友的身边。
帕尔辛恨得牙痒痒,质问帕祖祖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虽然没有抓住阿塔姆鲁,但是抓住茨里辛,也是一个天大的胜利!”
帕祖祖没有回答,他忽然将战刀平指,冲着远处的茨里辛大声念道:“巴德拉,阿米斯蒂罗宾,阿扎姆达,坦蒂欧曼茨,坎达!”
这段咒语!多么熟悉!莱姆苏听后仿佛被天雷劈了一般,浑身激灵。自己就是念出了这段咒语,才穿越到这三千七百年前的古代中东的!帕祖祖在骗人!他其实知道这咒语!
他看着远处的茨里辛,果不其然,帕祖祖的咒语刚刚念完,茨里辛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一般,腾地一下升到半空,翻滚着朝拉扎玛人这边飞了过来。
“言而无信!无耻之徒!”茨里辛落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对拉扎玛人高声辱骂。帕祖祖趁他落地,将他一把抓住,再一次用刀比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对面的士兵见自己的将军又被抓了回去,立刻不顾一切地叫喊着冲了过来。
帕祖祖朗声笑道:“哈哈哈哈……我在拉扎玛的牢房里,听这莱姆苏讲过你的故事,你说这打仗不是赛会,用不着那么多的禁忌,我只是略施小计,将你抓住,哪里无耻了?”
“哼!”茨里辛无言以对,只是忿忿地看着帕祖祖,间或瞟一眼莱姆苏。
冲过来的敌军士兵们没了筹码,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和拉扎玛人僵持着。
这一幕完全出乎莱姆苏的意料之外,刚才他说出换人的提议,固然是想救出沙利亚,但也同时想报答茨里辛之前的恩情,却没想到帕祖祖居然来了这么一手。看样子,茨里辛这次是难逃一劫了。
赖苏姆绞尽脑汁,决心拼死帮帮茨里辛,他走到沙利亚身边说道:“沙利亚大王,我莱姆苏有一事相求。”
沙利亚点头道:“你说吧。”
“我希望您放了茨里辛。”
帕尔辛大怒,呵斥道:“莱姆苏!你的胆子好大!竟然给敌人求情!原来这个埃兰人早就认识你,我看你说不定是个奸细!”
莱姆苏看了一眼帕尔辛,也不争执,继续对沙利亚说道:“我若是奸细,又怎么可能设计帮助拉扎玛打败埃兰人?我认识茨里辛的事,相信胡帕兹将军早已和大王讲明经过,这个人虽是敌人,却不恃强凌弱,而且言而有信,如果不是这样,我莱姆苏也到不了拉扎玛城,那样的话,拉扎玛恐怕早就沦陷了。”
沙利亚听着莱姆苏的话,面色越来越凝重,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沙利亚大王您是个英雄,我相信英雄都是爱惜英雄的,既然我们之前的确是作出了协定,如果我们背信弃义的话,恐怕到时候传了出去,会被所有的城邦耻笑。”赖苏姆越说越激动,他相信这些道理和价值观虽然来自中国,但人类的文明当中,终归有些东西是一样的。
沙利亚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目露凶光的茨里辛,又看了看四周的士兵,大声说道:“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