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往前赶上了队伍,郑懿才发现,这分明就是一个军队在行进。
白衣男子骑马走在将郑懿马车的外面,也不掩饰,“我们是北燕的军队。”
“正好,我们也是去北燕丽都。”江南雨惊喜道。
郑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当时她跳下马车,狼群便已将她当成目标,若是江南雨没有跳下来,此时应已跟着马车到了安全地带。只是,她却也跟着跳了下来,后来杀的那头狼也算是救了她。
“哦?你们去丽都干什么?”白疏桐问道。
“我是找人,顺便去玩啊,听说丽都的焚云花很是美丽。”江南雨兴奋道,“至于他……”
郑懿没有忽略白疏桐听到江南雨说焚云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心里虽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闭上眼淡淡道:“我累了。”
江南雨闻言朝白疏桐抱歉地笑了笑,她已经潜意识将自己与郑懿当成一伙儿的了。郑懿没礼没貌的,她只好替他赔个罪。
江南雨将窗帘拉上,过了一会儿,郑懿便听到外面白疏桐已经离开了。
想必他在这军中应也是有几分地位,而这个时候回北燕的军队,这一批显然是除了滞留在塞裕关的北燕军之外,最后一批撤出天裕的北燕军了。
不多时,前面的大夫就带着药箱赶到了郑懿的马车。
郑懿杀狼弄了满身的血迹,脸上也被染了鲜血,看不清面容,那大夫一掀开帘子边看到昏暗的马车中郑懿那张带着鲜血的脸,以及因他进来而幽幽睁开的双眼,不禁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爬上马车,又去吩咐护卫弄了一盆水来。
看着这张脸,他实在有几分害怕。
这大夫听闻这少年杀了几十匹荒原上的野狼,又看到她满身血还以为他受了重伤,一看这才发现郑懿只是伤了胳膊。
处理好了伤口,又用水擦净了脸上的血,大夫一看,这少年面容秀美,心里反倒是更惊异起来。面前这个少年杀了几十匹狼,只胳膊受了点伤,想到他那双幽幽的眼睛,大夫立刻抖了抖,忙下了马车。
半个月后郑懿终于抵达了北燕的都城,丽都。
这半个月除了那个胆小的大夫,郑懿再也没见过任何别的人,那天那个白衣男子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过。想来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救了她,并没有歹心。
到了丽都,郑懿便离开了北燕军队伍,江南雨不知为何也不告而别。郑懿心中虽然不解,但想到江南雨好像是来北燕找人的,而她自己也有要事,便没再多思虑。
此时北燕朝局真谓是朝纲不稳,风雨飘摇!
老皇帝得病,太子被废,如今储君之位空悬,自然是众家虎视眈眈,北燕朝堂中大皇子党也就是废太子一派与四皇子党相争。
郑懿到了这儿,心中只有一个感受,李扶月真真是只老狐狸!
朝堂的水虽向来深不可测,但如今这纷乱的局面,李扶月又是两日退兵北燕,郑懿想不出这件事除了李扶月还有谁做得出!他李扶月绝对插上了一脚!
可怜燕军大元帅都要打到天裕都城了,却在此时被召了回去。
郑懿只能感慨,自古皇帝身边的谗臣便是万万要不得的。你大将军在外拼命,谗臣只需三言两语,再使上些手段,再厉害你也只得回来,不然就是抗旨不遵,是谋反!
郑懿边想边径自点头,尤其是像李扶月那样的大谗臣!只是她倒是没料到,李扶月还真有几分本事,想必这北燕朝廷中必有他安排的人。
此时远在天裕京城的李扶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还是一袭天蓝色的广袖锦袍,李扶月正坐在小湖边的凉亭里一边品茗一边观赏湖中已结苞的莲花。凉亭外正下着小雨,雨丝斜斜地打在亭角的飞檐上,带出妖娆的弧度。
过去近一个月,也不知那小丫头此刻正在做些什么。
李扶月嘴角扯出淡淡的笑意,脑子里忽然想起箫十四那日回来带回的话,只要他对我无歹意,终此一生我不会害他。不由得心中一叹,他这辈子敌人太多,即使现在是朋友也保不准下一刻成为敌人。她此时如此说,谁知彼时他们不会成为敌人呢?
“啪嗒……啪嗒”
闻凉亭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蜿蜒的鹅卵石路的尽头,一双木屐正踩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砖上。走廊旁的绿芭蕉挡了来人的脸,只闻一阵淡淡的木檀香味萦绕在空气中。
坐在亭中的李扶月却仿若未觉,只捧茶轻抿,闭眼慢品,只觉颊齿留香,不禁弯唇一笑,“扶月恰好途经德音寺,进来讨杯茶喝。寻因大师近来可好?”
“近来安好,不必挂心。”穿木屐的脚自芭蕉叶后的回廊中走出。素裳拽地,乌发垂肩,眉目如诗如画,他像是自蕉叶后走出的画中人,走在细雨中不曾撑伞,那雨却也淋不到他分毫,只见他唇角噙着淡笑,脚上的木屐踩在小径上缓缓而来,栩栩如仙。
寻因走入凉亭,坐在李扶月身侧,微笑道:“扶月方才微笑,想必是想到了美好的东西。”
李扶月浅笑不语,想到郑懿那一身男人打扮和她那不冷不热的性格,嗯,确实和美好没什么联系。
“美好的东西往往易逝。扶月可是在担心?”寻因抬眼看李扶月,目光沉静,见李扶月不答,便转眸看向池塘里的莲花,“你看这池中莲花,该开时便开,该落时便落,便可知一切皆有定数,世间人也如此,该来时便来,该走时便走,一切也早有安排,只是因果,并无别事。”
“只是因果,并无别事?”李扶月仿佛意会。
“一切皆是因果,想来扶月极具慧根,不必我多言。”寻因一笑,侧身摆了棋局,又自盒中拈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一处,他只随意落子,但棋局上黑白两子的形势却在他落子后瞬间翻覆,“世事如棋局局新,谁能猜得下一步会是如何?”
“不如不猜,多思无益。”寻因淡然一笑,站起身,“若是劫,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扶月以后可不必再来德音寺了。”
李扶月没有多言,嘴角流露出了然的淡笑,眉间似有一缕轻愁。听着寻因又踩着木屐从容离去的叩击在地砖上有节奏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