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邃长的医院走廊,夏声不依不挠的逮住她,四壁都是一片苍茫的白色,无垠无际间卷来一股寒意,灰蒙蒙的几个影子纠缠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爸,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阿冰还在病房里!”夏音针扎着想挣脱那股劲,口中还在喃喃重复,而母亲则跟随在两人后面哭哭啼啼,臣逸也正想法设法制止夏声。
“人家是沈氏集团总裁的独生女,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要担心就该担心我们自个家!”夏声用一种愤恨的目光逼视着她,足矣让她心头一颤。
“阿音啊,跟妈妈回去吧。你走了以后,杜氏就将你父亲炒掉了,还好我平时省吃俭用这一年来存了些积蓄,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回来吧,阿音,回来吧。”母亲啜泣道。
夏声依旧不顾她的意愿,拽住她的胳膊死劲往外拖,鞋底在平滑的医院地面上拖动前行,几个影子交叠着挪动,凌凌乱乱,煞是可怖。
“叔叔,你别这样,叔叔。”臣逸手足无措,只得上前劝阻。
熟料夏声一掌就将臣逸挥开,盯着他目眦尽裂:“你给我滚开,都是你这个混小子,是你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是你拐走我的女儿,我告诉你,小心我送你去看守所!”
几人在过道内拉拉扯扯,这中间不知是否误装了肚子,夏音感觉从腹部深处传来一阵闷烈欲断的绞痛,随后愈加剧烈,疼得她有一种在下一秒就会被人硬生生扒开肚子的感觉,随着疼痛加剧,她捂住肚子惹不住叫疼,然后无力的软蹲在地上。
夏声和妻子怔愕在原地良久,愣是没反应过来。臣逸当机立断,抱起夏音便往医院楼的妇产科狂奔而去,徒留愕然的夏声夫妇。
沿路他撞到了多少医护人员或是病人,他孱弱的身躯抱着她似是疯了般直冲医务室!细密的汗水覆在额头,红唇血色尽褪,脸色苍白似纸,怀中的她看着他如此心疼,然而她却发不出一言一语来,喉口有一股血腥味直逼上来,四周的景物仿佛崩塌般摇摇欲坠,灯光在眼前忽闪忽现,她依稀看见臣逸那张明明灭灭的脸,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枕着仍留余疼得身子,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铁青色的脸和母亲苍白恍如方才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后的惊恐神色,还有臣逸那张担心的尤为惨白的容,见她醒来他欲上前扶她,却被夏声严厉的拒之几尺外。
“阿音,你肚里的孩子是这么回事?”母亲极近哽咽的说道,那声腔中溢满可怖的颤抖与沙哑的似被硫酸灼伤过的杂音,触耳惊心。
夏音本就惨白的双手紧紧攥住被单,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阿音……”母亲几乎以跪下的姿态万般恳求的语气求她说出来,然而她依然闭口不谈。
“你不说也好,待会儿就去把孩子给做掉!”夏声狠狠瞥了一眼臣逸,用冷漠的毫无温度的声线:“然后再去求求杜少,杜少那么爱你,会再接受你的。”
夏音听此,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滑落,眼泪灼过皮肤竟然是那么烫那么累那么痛,这就是她的父母么,和她相处了十六年,养育她的父母么?
臣逸呆滞的立在墙角,忽而想起他陪她去过的那个小小诊所,藏乱不堪的器具,触目惊心的血迹,又想起了那个浑身颤抖面色惨白的女生,那是何等的痛楚啊,他看着就受不了,何况是要真真正正去体会的人:“孩子是杜木轩的,孩子是杜木轩的!”他说了两边,目光写满了不甘心不情愿不服输,然而只有说出来,阿音和孩子才会得救。而那时的他并没有说谎,因为在诊所外头,夏音告诉他,孩子是杜木轩的,直到多年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竟那么的愚蠢……
夏声在惊愕中反应过来:“好,那这个孩子不打,等到可以验DNA在说。警告你小子最好别骗我,还有,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不许再见面!至于你,你给我滚回孤儿院!”
从此,夏声将她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转眼已入初秋,夏音着一席丝绢纯白睡袍站在窗棂处,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目光传递到很远很远处,窗外风和日丽,广阔湛蓝的天空,丝丝娟娟的白云,还有那绿意未褪的树荫。
雪纱轻扬,依稀可见书桌上层层叠叠的信笺和窗棂上五色芬芳的各种花朵,这些都是臣逸偷偷送来的。
勿忘我加白色信笺。
黄蔷薇加黄色信笺。
蝴蝶花加绿色信笺。
满天星加紫罗兰信笺。
千日草加银色信笺。
他总是以这样的搭配轮流给她送信和花,而然她从来不知道这样的搭配则是有更深更深得涵义,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但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里都是靠着他偷送来的一朵花和一封信撑下去的。
终于到了那一日,臣逸偷偷送来了一封信,那是一份逃跑方案,他还偷偷从水管爬至二楼将逃跑时所必备的物品交给她。
夜幕降临,月色单薄。
她忐忑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她将所有的衣物链接成长条,她就利用这个从窗外逃走,虽然危险,但直至死地而后生。当她真的平安逃出来的时候,她欣喜的难以置信,从此海角天涯,从此广阔世界,从此自由无束。
然而有些人注定在相遇前便会错过,有些缘未到时机就不会等待暇以贪婪的你。
也是那夜,夏声夫妻就发现她失踪了,满世寻找。
又是那夜,当她快要感到约定的地点时,接到了电话,夏声夫妻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还是那夜,她承受不了打击,怀孕七个月便早产了。
过了好几天,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仿佛将所有的生死置之度外,仿佛生命的沙漏已遗失殆尽,徒留虚空的壳子。警方找到了她,并告知她,她父母死因可疑,二人出事所开的车疑似被人动过手脚……
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依稀难辨天花板上流淌的水泽光影,涣散不明间她似乎感觉到一股浓烈带着欲望的气息在耳畔蔓延,一只手在她衣物内探索游弋,睡得模模糊糊,亦管不了那些,继续陷入梦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