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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父母亲》下篇

母亲去到广东朝阳以后,由于没有文化,她进了一家洗发精制作厂做普工。却没想到这是一家黑厂,进去了的工人都很难出的来。厂里的工人们做了几个月,老板只给工人们维持基本的衣食住行而一分工资都不能拿到。

有些工人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便偷偷的逃跑,一不小心被老板或者工厂看守人员抓到,便是一顿毒打。

母亲在这家洗发精制作厂做了半年之久,也没有领过工资。一天中午,吃过午饭,母亲郁郁寡欢地回到车间上班,当她走进车间的那一瞬间,无意间看见两个保安拖着一位逃跑的工人往车间里一处黑暗的地方走去。

???见状,母亲悄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只见两个保安把那工人拖进了一间暗室内,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母亲只能静静地站在暗室的外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妈,老子叫你逃跑。我打死……”室内传出了老板恶狠狠的骂声以及连续响起的巴掌声。

???“哎呦……老板!不要打我了,哎呦……我今天就是想出去买包烟,以后不敢出去了。”

???“买你****,厂里不是有小卖店吗?……啊?以后再让我们抓到你跑出去,我砍了你的狗腿。”

???“……”

???母亲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打骂吓得全身抖擞,她原本打算过几天就悄悄逃走的,然而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事情,使她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家黑厂上班了。

???在忙碌的工作中,母亲麻木地劳作,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是难免的。

有诗曰:起早贪黑身疲惫,牛马之力累加身。最苦莫过无人怜,作出贡献无人知。管理紧握鸡毛箭,奈何难缠堪教练。身似浮萍无根蒂,漂漂浮浮又一年。

???母亲正是这样,她在忙忙碌碌的暗无天日的黑厂里度过了一年的时光。在这一年里,老板除了给她吃住,她没有在这家黑厂领过半分工资。工厂其它的任何一位工人也同样没有领过工资。

????母亲实在呆不下去了,她做梦都想离开这家黑厂。但是一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她又不得不心惊胆战,只能在心里盼望着会有那一天发生奇迹。

????终于一天,老板外出了,保安员们都放松了戒备,母亲终于等到了机会逃出工厂的大门,去到一家公用电话厅给家中的父亲打了电话。

????在电话中,母亲告诉父亲说她进了一家黑厂,现在因为老板不在,她才逃出厂的大门。但她把认识字,不知道接下来要到何处去,所以她暂时还要回到工厂。她要求父亲把家里唯一剩下的一头半大猪卖掉,作为车费钱去广东营救她……

????父亲接到母亲电话后的第三天,他真的把我家那头唯一、竟有的半大猪卖了,卖得伍佰陆拾块钱。筹够了他去广东的车费好钱后,第四天就踏上去广东的旅程不在话下。

????父亲去到广东潮阳后经过几番打听,终于从几个认识的老乡那里打听到了母亲所在的工厂。于是父亲就每天在那家工厂大门外等待母亲出厂门外来。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父亲等啊等,终于在一天中午,母亲在下班吃饭的时候从大门的缝隙里往外看,竟然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父亲。母亲高兴极了,趁着工厂看守员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工厂的大门,与父亲见了面。

????久别重逢,两人相视许久,母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逃跑,要是被老板或看守人员抓到,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急忙对父亲说:“我们赶紧走了啊,要是着老板看到我出了厂大门,那就惨了……”

???“哎!我在这里等了你四五天了,现在钱花得差不多了,能去哪里?”父亲冷冷地叹了口气说。

???“要不就去找小礼学他们吧。”?母亲机灵一动,想起了父亲去年曾经进过的砖厂,对父亲说,“去年你不是和他们在那个砖厂做过的呀,我们先去他哪里做点车费钱再回家去嘛。”??

小礼学是我三姨妈家的大儿子、我的表哥,在广东中山打工好多年了,去年我父亲就是在他工作的那个砖厂上班的。

???“哎,也只有到中山砖厂去做几个月再说了。走我们先给小礼学打个电话,到时让他来

车站来接我们。”

???“……”两人拉着闲话,相跟着,迅速离开了那家黑厂的大门口,找了家电话亭,拨打了大表哥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以后,表哥告诉他们说要他们先到了中山汽车站再说。

父亲便将身上剩下的几十块钱作为去中山的车费,便带着母亲坐上了开往中山的汽车。??

两个多钟过后,汽车开进了钟山汽车站,父母亲下了车,背上破行装,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门口到处搜寻着表哥的身影。

????他们找了好半天,却怎么也见不着表哥的踪影,母亲有些失望地对父亲说:“那边有个电话厅,你身上还有几块钱?要不去打个电话问一下小学来车站了没有。”

???“好像还有二十几块。”父亲焦虑地说着,还是领着母亲朝电话厅走去。

????这次表哥给父亲的的答案是:他很忙,来不了车站接他们了,要他们自己打个摩托车去砖厂就行。

????无奈父母亲只好打了一辆摩托车去那个父亲曾经进过的砖厂。

????本来从汽车站到砖厂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可那跑摩托车的家伙见父母亲刚从家里来,肯定很老实。所以他把父母亲拖到了边远的郊区,停下车,凶神恶煞地威胁父母亲说:“赶快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不然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师傅!我们刚从家里来的,身上的钱全部用完啦,你就行行好嘛,放过我们吧。”望着凶狠的摩托车师傅,母亲可怜巴巴地说。

????“少废话,快点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弄死你们。”?摩托车师傅黑煞着脸,瞪着可怕的大眼睛恐吓父母亲说。

????“我们真的没有钱拉!”父亲有些胆怯地说。

????“草,你敢骗老子,我……”摩托车师傅急了,跳下摩托车,干脆把手伸进父亲的衣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又迅速转身上了摩托车,飞奔而去。

????父亲身上剩下的二十块钱都被抢了,这时的父母亲,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地步了。

母亲绝望地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泪眼婆娑,父亲蹲在她的身旁,双手抱着后脑勺,愁眉苦脸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位种菜的农夫向他们这边走来,农夫五十左右岁,由于常年在地里劳动,他皮肤被太阳晒的黑黝黝的,瘦得皮包骨头。

????农夫走到父母亲跟前时停下了,用一口河南音关切地问父母亲说:“这……你们这是咋啦?大热天的怎么在这荒郊野外哭啊?”

???“老人家,我们刚从家里来,来这里投奔一个在砖厂打工的亲人。但是……我……我们还没有找到他,身上剩下的二十块钱就被人抢去了,我……我们……”父亲硬咽着,松开抱着后脑勺的双手,抬起头来用不标准的普地对农夫叙说着他们的遭遇,还好农夫听得懂。

???“哎呦,原来是碰到坏人了。”农夫怜悯地望着父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哎!这世道啊,乱得很呀乱得很,你们出门在外要当心……”

???“哎……!”父亲也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还好,从这里去砖厂没有多远了,我身上有五块钱,你们拿去坐车吧。”农夫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到父亲的手中说道。

???“啊?”父亲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接过农夫的钱,像睡死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激动得连连道谢说,“真好……真好人啊!老人家!真是太感谢您啦……”

???“是啊是啊,太感谢您了!真是好人,谢谢……!”母亲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花,也站起身来激动地望着农夫,连连道谢。

???“不用不用……不要客气的,你们快去找你们的亲人吧,但不要坐摩托车了,跑摩托车的坏人多。”农夫用右手指着对面的公交车站对爸爸妈妈说。“你们就从对面那条公路边等公交车,786路公交车就是经过砖厂大门口的”

???“哦,晓得了,多谢老人家啦!”

???“……”

????谢过了农夫,父母亲相跟着走过对面的公交车站口等待786路公交车,大约等了四五分钟,786路公交车开来了。

父亲向着公交车招了一下手,公交车停下了。

父母亲上了车,把尽有的五元钱递给了售票员后,公交车启动了。就这样,父母亲千辛万苦,终于去到了砖厂。

????来到砖厂后,父母亲已是身无分文,幸好他们可以暂时与表哥们一起住下。

????表哥们的出租房是一间很宽敞的工人宿舍,屋子里面有四张铁床,铁床在墙的左右两边各凳两张,每张铁床分上下铺。屋子里面住着的除了表哥夫妇,还住着砖厂里上班的三家老乡。所以下铺都住满了老乡们,于是父母亲就只得住在表哥们的上铺。

????广东的房租费很贵,他们这样的群居生活是为了省点钱,因此一开始时,表哥夫妇就和这几家老乡商量好,一起合租了这间大屋。但是都是结婚了的人,一起群居似乎很不方便,于是他们就在各自的铁床四周挂起了床帘,以便于遮羞。

????为了方便点,父母亲也想去买些床帘来挂上,可他们身上却找不出半分钱来了。到了晚上,表哥下班回来后,父亲就厚着脸皮找上表哥央求他说:“小学,我们今天到这里的车站的时候,身上就剩20块钱了。我们打了个摩托车来找你们,没想到那跑摩托车的人把我的20块钱都抢去了。幸好有个种菜的好心老人给我们五块钱坐车,我们才找到这里来。来到这里还望你们……你们拿只眼角照顾。我……想跟你借几百块钱。你放心,等找到事做后,发了工资我就还给你啊。”

???“我看你就是球搓搓嘞(球搓搓:贵州话,表示很没有用的意思)。咋大把年纪的人了,连个钱都保管不好,还给人抢去,你还有求那样用嘛?要不是看这我四姨妈的份上我才……”表哥一脸的冷酷,很不耐烦地说,“要不是听我妈说我们小的时候我四姨妈待我们很好的话,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父亲碰了一鼻子灰,不再说话,羞涩、无奈地低下头去。

???“小学啊!你还记得我这个姨妈对你们好过啊,要是没有姨妈那来的姨爹呢,姨爹姨妈厚着脸皮来到你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的要靠你拿只眼角照看呢。”母亲红着脸,有些难堪地说。

???“我现在没有钱了,等我发了工资后再说。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表哥很不耐烦地说。

????母亲望了一眼父亲,有些尖酸地对他说道:“算了,人落难的时候那有亲戚靠得住啊。你还是别求人了,大不了就饿死妈。”顿了顿又接着说:“小学,现在四姨妈们逃荒躲难来到这里投靠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啦……我们……”母亲的喉咙有些硬咽了,说不下去了。

???“哎呀!原来你们是刚从家里过来的啊,身上没有钱了是不是?我这里有两百多点,你们先拿去用吧,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我。”住在父母亲铁床对面的那家老乡,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见父母亲豪无尊严地央求人,心里无比的怜悯他们,女的便把两百块钱递到母亲的手里,热情地说。

???“那真是太好啦!太感谢你们了……”母亲接过钱,怀着感激的目光望着他们,感恩戴德地说。

???“客气个傻哦,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困难的时候,既然是老乡,帮助一下应该的。”男的也给父亲递来了一支香烟,这样说道。

???“……”父亲接过他的烟,便和和母亲一起热情地跟他们夫妇拉起闲话来。

????第二天,父亲找到了砖厂的主管,跟他说明来意后,父亲和母亲都可以同时在砖厂上班,于是工作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几个月后,父母亲打电话回家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位亲人那里打听到了远在家乡的我们三兄弟的生活情况不妙;我小的一位弟弟被爷爷毒打、被后奶奶虐待,在远处读初中的我和二弟已经弹尽粮绝、几乎快饿饭了……

????打听到了这些,父母亲对远方的我们很是放心不下,那里还有心思上班,于是不加思考,直接跑去砖厂辞了工,迅速返回了家乡,重新开始了他们的农民深涯,也开始了过我们家的贫穷生活。

????2005年农历的腊月间,我初三已经读了一学期了,看着如此操劳的父母亲,看着贫困潦倒的家,我不想继续读下去了。刚好父亲的一个表弟我的表叔一直在深圳打工,他有点事回家来办理,就快要返回深圳了。于是我放弃在校求学,与表叔夫妻俩一起踏上了去深圳打工的旅途。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转眼之间我在深圳打工十年了,依然是个平凡的工厂普工。

?????时间在前进,万物在变化,我们家那贫困潦倒的家庭生活也因为时间的改变而发生了变化。现如今,我通过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打工,终于建起了新的房子,日常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可不管我的家庭有多大的变化,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渴望的是努力读好书,学到广博的知识文化,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力量去为这个美丽的世界做点儿什么……这样才觉得不枉此生。但这一切对我来说似乎成了一场梦,是那么的渺茫、那么的不切实际。

????我常常在父母亲面前感慨说:“哎!也许我这一生就只能这样平平凡凡的度过了……”

????每当这样的时候母亲总会宽慰地对我说:“儿啊!你小小年纪就建起了房子,现在的生活也过得好起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家跟你年纪的出去打工几年,连车费钱都挣不到回来哩……”

????我说:“妈!其实我还想去上成人大学……”

????母亲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许久才带着遗憾和惭愧的神情对我说:“儿啊!我知道你一直想读书,是爸妈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三兄弟读不起书。可你老爹老妈并不是没有出息的人,而是时运挡道(命运不好)。当年我们家在这个寨子里面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被陶老二那个孤寡老遭去了,你们也不至于连初中都读不完……”

????看到母亲如此惭愧的神情,从此以后我便没有在她面前提起上大学的事了。求学对我来说彻底的成了一个梦,成了一个永远笼罩着我的学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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