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风与陶三然均是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两人同时展开身法,往柳静居所掠去。两人是何等厉害的轻功,一发足,燕寻弧与四大护法等人尚未反应过来,两人就已不见了。
两人来到柳静居所,只见柳静坐在雪地里,抱着伤势变重的韩之越。两人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被柳静打成重伤的艳茗。陶三然呆若木鸡,甚至忘了去看身受重伤的师妹艳茗。看柳静与韩之越的情况,陶三然一颗心又不安起来。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终究得不到柳静的心。
柳静对周身的一切置若罔闻,只看着韩之越,泪湿眼眶,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看你的伤,你是不想活了吗?”她一番言语都是在责备他,但语气中全是关切与心疼。韩之越道:“早在咱们两成亲之前,我就说过我要保护你一生一世,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可是,那天你走后,我找尽了所有我们曾去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真罪该万死。静儿,你???咳”说完剧烈地咳了起来。柳静抚着他胸口,急道:“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原谅你了。”“真的吗?那你跟我回韩门好不好?”柳静一愣,默然不语。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陶三然封了艳茗几处穴道,抑制住伤势,道:“你想带我夫人回韩门,只怕要先问过我吧。”
韩之越一愣,道:“你夫人?怎么是你夫人?”
柳静抬起头来,仰天长叹,道:“不错,我离开你后不久,就跟三然成了亲。”
韩之越凄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年我叫你帮我找静儿,你答应的好好的,原来就是这么答应的。我与你相识以来,一直把你当自家兄弟看。可是你?设计夺我妻子,又屡次想致我于死地。哈哈哈,我韩之越真的是瞎了狗眼了。”
韩啸风只觉悲愤莫名。他从未见过韩之越如此,旁人也许体会不到,但父子同心,他可以感受到他心里的痛苦。
陶三然道:“不错,你正是瞎了狗眼。火焰谷中是我,前几日龙门峡也是我。”
韩之越咬牙切齿,竟然在重伤之下站了起来。柳静要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韩之越道:“我至爱之人,变成我至友之妻子。而我至友,一心想致我于死地。好吧,你就来吧。今天,我就死在你手上!”
陶三然道:“不用你来寻死,我自会去找你。”说完便向韩之越去。柳静连忙护在韩之越身前,道:“三然,你骗得我好苦啊!”陶三然低下头,道:“静儿,你让开。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杀了他。”柳静微笑道:“好啊。那你就先杀了我吧。”韩之越道:“陶夫人,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柳静心中一阵冰凉,道:“什么陶夫人,我跟他只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韩之越道:“那又如何?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早就怀疑他。可还是不敢相信。静儿,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刚刚还那么说你。动手吧!陶三然。”
柳静道:“不可以!三然,你不要逼我出手。”
陶三然一阵苦笑,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记挂着他。一直以来,你心里只有他。今天,我非要杀了他。这样,你心里就只能有我了。”说完五指收拢,双掌成拳,便要向韩柳二人扑去。
一直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的韩啸风这时终于出手。陶三然才刚走出一步,韩啸风就已拦在他面前。陶三然道:“你究竟是谁?屡次三番坏我好事。”言语间杀意陡胜。
韩啸风道:“我早就说过,我是你的克星。”
柳静听得语声有异,喜道:“风儿,是你么?”
风儿是谁?陶三然不解。韩啸风知道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解下蒙面破布,道:“娘,是我。”陶三然一见,不由一惊。听了韩啸风这句娘,更是一惊。想不到上次来到浩然山庄的风萧寒竟然就是他。更想不到他竟然是柳静和韩之越的儿子。
最为吃惊的自是韩之越了。他跑到韩啸风身前,双手扶着他肩膀,仔细地看着他。韩啸风有些不自在,再者陶三然就在跟前,万一他突施偷袭怎么办?他转过脸去,两眼只看着陶三然。
韩之越道:“风儿,真的是你!怎么,你不肯看我,还在记恨我吗?”
陶三然闻得此言,心中暗喜。本来以为这人既是韩之越的儿子,那么无论如何都会相救韩之越与自己为敌。但听韩之越这几句话,这父子两似乎有过什么不大开心的过往。看起来韩啸风也似乎对韩之越至今怀恨在心,只要自己出言稍微挑拨,那么大事可成。
韩啸风道:“记恨?在下只是一个不成器之人,又做过见不得人之事。怎敢记恨韩掌门?大敌当前,韩掌门还是小心为妙。”
陶三然道:“风萧寒,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管。我想,若不是因为你们是父子,你只怕也不会救他。你之所以救他,正是因为你们是父子。这只是出于伦理道德。但是你在心中一直记恨着他,根本就不想救他,是不是?但是不救又说不过去?那好,你就别救。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韩啸风一阵冷笑,道:“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做一错再错吗?”
陶三然道:“好吧,那么废话少说。你我交了那么多次手,是时候决个高下了。”说话间,他手下弟子也已经全都涌了过来。韩啸风道:“来这么多人吓唬谁啊?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浩然山庄了。”
韩之越道:“且慢!”
陶三然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
韩之越道:“反正我已经是你瓮中之鳖了,你也不用担心我逃走。我想请你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夜时间。让我一家三口吃个年夜饭。明日,我自会随你处置,没有人会插手。”
韩啸风暗暗好笑:往日的情分?他若还能念着往日的情分,又怎么会这么对你?你怀着这种心思,也无怪会被他算计到。
陶三然想了一下,毅然道:“好!”竟像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伪作。韩啸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了。这一家三口第一次在饭桌上聚齐了。韩松中间醒了一次。见了韩啸风,自然是十分高兴。韩啸风替他疗了伤,他又睡了过去。屋中只剩下了这一家三口,以及满桌冒着热气的酒菜。三人都不说话,谁也无心动箸。良久,韩之越终于开口,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们娘两一面。就算让我现在就去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柳静道:“之越,今天可是过年。不要说这种话。再说,我们未必会死在这里。”韩之越摇了摇头。韩啸风道:“娘,你还以为陶三然真的会放过我们吗?”柳静不语,她现在虽然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但还是不愿意相信陶三然会致韩之越于死地。毕竟,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曾经一起共患难,同生死。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至于非要让韩之越死。韩之越看着韩啸风,道:“风儿,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韩啸风微微低头,把脸偏向一边,道:“是我做了错事,是我该请求你原谅我。可是,为什么?你明知道她不是我姐姐,我跟她相互喜欢,有什么不对?别人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韩之越也低下头去,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唉!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少年心性,胡闹而已。谁知道,你小小年纪居然用情如此之深?事情来得突然,我虽然知道江月的身世,可是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要是在那个时候就说出来,有谁会真的相信?我是韩门掌门,凡事必须遵循规矩。我的儿子,喜欢上了我的女儿,我若不对你作出处罚,有何面目面对韩门弟子?哪有那么巧,他们两就不是亲兄妹?你让韩门上下该怎么想?我也没想到,江月对你也是如此之情深,居然会投望月湖自尽。你要一生恨我,那也是应该的。”说完一声长叹,两眼泛红。
韩啸风抬起头来,眼眶也已泛红,道:“就算我没有喜欢她,在你心中,我还是没有松大哥好。我自问没有什么不如他,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对他一样对我?不管我做得多好,有多努力,还是及不上松大哥一根手指头。我也不要求什么,只要你给我一句安慰的话,或者一个鼓励的眼神。可是,你连这些微不足道的一些都不肯给我。”这话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终于说了出来。不知为什么,说完这话竟然会这么觉得委屈。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他忽然明白了。在这一刻,在他面前,他不再是什么武艺卓绝,狂傲不羁的江湖侠客风萧寒,而是一个从小就渴望父爱而不得的小孩子韩啸风。他天性要强,绝不肯在人前流泪。哪怕是在自己父母面前。
柳静道:“风儿,你也别太怪你爹了。再怎么说,你们始终是父子。这是无法改变的。”
父子两都不再说话,一阵沉默。韩啸风终于开口,道:“你们多少吃点吧。吃饱了,睡个好觉。这样明天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我曾和陶三然交过几次手,我若是尽出全力,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而眼下最麻烦的就是他手下那些弟子了。不过好在今天被我解决了两个。”
韩之越道:“你太小看陶三然了。纵使你武功高出他许多,可你别忘了,这里终究是他的地盘。”
柳静道:“是啊。”
韩啸风道:“不管如何,明日我会尽力一战,决不会放弃。”
夜深了。
风雪依旧。
陶三然依旧端坐在书房里。按理说如果他明天要对付韩之越韩啸风,必定要养精蓄锐,那么此时应该在床上休息。可为什么他还没有睡?他连门窗都没有关,一任风雪侵袭。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等人。
没过一会,窗外的风雪之中站着一个人。来人正是韩之越。
陶三然出了书房,来到雪地中,道:“你还是当年的韩之越,一点都没有变。”
韩之越道:“可惜你已不是当年的陶三然了,不过你也一点都没有变。”
陶三然道:“今夜,我们就把一切做个了断。”说完,双手成拳,摆出了《浩然拳法》的起手式。韩之越大袖一振,亦摆出了韩门功夫的姿势。陶三然对韩之越了解极深,他身上重伤未愈,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在他所认识的人中,除了出现不久的韩啸风,他最为在意的对手也就韩之越一人而已。脚步轻移,从左侧近身,一爪向韩之越面门攫去。韩之越只觉锐风扑面,这一爪凌厉之极。
以他现在的伤势武功是断然无法硬接这一招的。他左肩斜沉,顺势避开这一爪,右肘亦借势往对手打去。陶三然一爪扑空,又见韩之越出肘攻来,便要伸掌前去隔开。准拟轻轻一隔就可以将这一肘挡开。哪知韩之越这一肘看似轻快见长,实则柔中带刚。陶三然一时托大,竟然被重伤在身的韩之越一招逼得不住后退。
韩之越这一招虽然略占上风,但体内内息不调,牵动了伤势。只要陶三然再来一招稍微厉害一点的招式,足以将韩之越打倒在地。不过韩之越拼着内伤也要占得上风也是有目的的。他了解陶三然,就像陶三然了解他一样。自己若是第一招就露了败势,陶三然必定会趁胜追击,一鼓作气。若是自己第一招自己占了上风,夺得先机,以陶三然生性之多疑,定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多拖延一阵。不过,结局仍会是以自己失败告终。
陶三然心道:“他虽身负重伤,但却非片刻能将他置于死地。不过此事当速战速决,若是引来了韩啸风可就不妙了。该怎么办呢?”又斗了一会,见他守多攻少,心中一动:他毕竟身上有伤,功夫虽强,却不便纵跃腾挪。自己与他游斗,先耗其体力,等他无法坚持之时,再出杀手一举将其毙命。
韩啸风醒来时,只觉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这感觉竟像是中了迷药一样。他一提真气,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不对,这么严峻的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会睡得这么沉?
天已经亮了。记得昨晚睡前,与父母一起吃了点饭后,三人都没说话。然后自己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目光在屋中一扫,只见母亲趴在桌上睡着,韩松在床上还未醒转。而韩之越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定是他!韩啸风记得韩门掌门手上有韩门独门的迷药。他心中一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是去找陶三然去了,让陶三然只对付他一个人?
桌上还有一张纸。
韩啸风拿过纸张,上面正是韩之越的字迹。
“风儿:
相信你见到此信之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对陶三然了解甚深,以我们现在之实力,是绝无可能活着离开浩然山庄的。好在他志只在我,你与他并无恩怨,看在你母亲面上,他不会难为你。我虽是你父亲,但自你出生至今,从未真正尽过一日为人父之责。数十年中,亦自惭愧。每念及此,夜不能寐。然悔之晚矣!此生能再见你娘与你,我已无遗憾。临别之前,为父只求你一件事。烦你将韩松平安送回韩门。只恨此去之前不能再听你叫一声爹,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亦当含笑。
韩之越,绝笔。”
韩啸风读完,整个人好像被抽光了精华,只剩下一具空壳。为什么?你临死之前还挂着韩松?为什么即使你这样,我还是这么在意你?
他终究不是常人可比,赶忙摇醒了母亲,让母亲好好照顾韩松。然后将信给了母亲,这便去了。他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不过他已经管不了许多。他要去找他,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年少轻狂,行事不羁。这时,他觉得只要让他活着,自己什么都愿意。可是,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难道有些事只能成为遗憾而不能弥补?
韩啸风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脚踹开了房门。房门刚一开,屋外风雪夹着刀光剑影扑向屋内。他心念父亲,这时已经顾不了许多,双掌一推,正是韩门已近失传的绝学《决云断天掌》中的“风卷残云”。一股沉雄绝伦的无匹掌力横撞而出。
掌力未至,霸道的掌风就已逼得埋伏在门外的浩然山庄弟子站立不稳。一声巨响过后,那些人被震得到处都是,竟然无一活口。
“好霸道的掌法!竟像是本门失传已久的决云断天掌。”说话的竟然是韩之过。韩啸风循声望去,不远处韩之过倒持长剑,脚下倒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正是浩然山庄中四大护法中的两人。那两人均是被一剑封喉。看韩之过剑上的鲜血,这两人是被韩之过料理不久。这四大护法功夫不弱,却不想韩之过剑法凌厉如斯。韩啸风知道三叔武功不在父亲之下,只是他行事不羁,于武学却是十分低调。这性子与徐让倒是有几分相似。
韩啸风一见韩之过,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线光明。他们也找到了这里,只怕父亲还在。问道:“你怎么来了?有没有看见我爹?”韩之过道:“就是你爹叫我过来的。他现在受伤极重,怜儿在保护他与陶三然交手,你快过去帮她。我来照应你娘和韩松。”韩啸风得知父亲尚在,心中大喜,问道:“三叔,他们现在在哪里?”韩之过道:“在陶三然书房前面。”他话尚未说完,韩啸风就已展开了身法,不见了人影。临走只留下一句话“我娘和韩松大哥在房中。”
韩之越苦苦支撑到天快亮时,终于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倒在了地上。陶三然正要动手,却闻空中风动衣袂之声。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了两名高手。
人未至,剑气先发。
陶三然已别无选择,只能先护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