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越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没想到临死之际居然会有人前来相救。只是韩啸风柳静都已中了自己的迷药,还会有谁来呢?陶三然知道来人武功不弱,退在一旁严守门户。一男一女护在韩之越身前,仗剑而立。正是韩之过与尤怜儿。韩之越见到这两人,心中一喜,事情似乎已经出现了转机。韩之越道:“你们快去找到啸风韩松还有静儿。”韩之过闻言一惊,想不到这几人居然都在这里。只是韩啸风在这里的话,大哥韩之越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事情大有蹊跷。尤怜儿问道:“静儿是谁?”韩之过道:“是你师娘。”尤怜儿点了点头,她从未见过这师娘,甚至都不曾听说过。韩之越道:“事情说来话长,你们快去找他们。”说得急了,内伤发作起来,口中鲜血狂喷。尤怜儿一见,心中慌了,扶着韩之越在雪地里坐着,问道:“师父,你怎么样了?”韩之越知道尤怜儿外冷内热,心思极其单纯善良,怕她担心,道:“放心,师父只受了点轻伤,没事。”韩之过道:“陶三然,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二哥一直把你当兄弟,可你居然做出了这种事!”韩之越道:“多说无益,之过,你们快去找他们。”韩之过道:“怜儿,你在这里保护你师父。我马上回来。这人非同寻常,你小心应付。”
韩啸风一提真气,径往陶三然书房去。途中遇上燕寻弧,韩啸风不愿与他纠缠,一掌便将他打成重伤。
等他来到陶三然书房前时,只见父亲韩之越坐在雪地上运气疗伤。但是他看起来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只见半空中一条俏生生的碧绿人影就像一条断线的风筝般缓缓坠落下来。
尤怜儿!怎么会这样?
韩啸风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再看下去,才知道她是受了伤。是被陶三然所伤。尤怜儿身在空中,右手仍是紧紧地握着剑。她与陶三然斗了数百招,终于还是败在了他手上,被她一掌击飞。她想:也许,我就快死了。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临死之前看到他呢?还有,他为什么会担心我?看他的样子多着急。
韩啸风飞身跃起,一把抱住尤怜儿,缓缓落地。尤怜儿凝视着他,低声道:“师哥,真的是你吗?”韩啸风道:“是我。怜儿,你感觉你现在怎么样了?”尤怜儿嫣然一笑,闭上了双眼。
韩之越怒道:“陶三然,你对他做了什么?”
陶三然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她身上试了一下我苦练多年的‘正气焰’而已。”
韩之越闻言脸色大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韩啸风一见尤怜儿闭上眼睛,赶紧探了探她鼻息与脉搏。还好她没出事。
陶三然道:“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韩啸风冷冷道:“是吗?”
韩之越道:“风儿,别管我。快去给怜儿治伤。”
陶三然笑道:“韩之越,我苦练多年的正气焰,你以为是这么好对付的吗?正气焰是由纯阳内力所发,这丫头受的是至热的内伤。而眼下遍地积雪,天寒地冻,热气被天地间的寒气一逼,淤积在体内无法出来,你就算是寻遍天下名医国手,也治不了她。还是给她准备后事吧。”
“不要!”柳静大声喊道。可是还是晚了。
韩之越强行提起体内最后一丝真力,将毕生修为凝于一掌,打向了陶三然。这是众人都没有料到的结果。韩啸风一直在担心尤怜儿的伤势,未曾注意。韩之过,柳静,韩松赶到之时都已经看见了,但却不及阻拦。
陶三然在得意之际,根本就不曾防备。韩之越一掌得手,使得陶三然身受重伤,口吐鲜血。可是他自己也被这一股掌力反震,伤上加伤。现下,就算是大罗金仙在此,也已经无法救他了。
韩啸风就像是石化了一般,只是抱着尤怜儿,在那一动不动。他知道,他再也活不成了,他要死了。为什么?本来还以为这次能有一线生机,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他脑海不断浮现出自己从小到大他在自己眼里的样子。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揪出了一块东西,继而又从里面喷出了很多东西。就像是破坝决堤后,泛滥汹涌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响起了永无止境风声,呼,呼。
柳静不顾一切扑到韩之越身前,坐在雪地里,把他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陶三然仰天大笑,道:“韩之越就是韩之越。你宁愿一死,也要使我身受重伤,这样我就不能伤害他们了。这样一来,我是不能伤害他们了,可是你还是要比我先走一步。以后,中原武林,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
韩之越看着柳静,道:“静儿,我死前能够再见你,风儿,老天爷实在待我不薄啊。陶三然,我虽先你一步而去,不过我死而无憾。而你,注定是要饮恨黄泉的。”
陶三然道:“是吗?你死而无憾,那么你死之后,韩门群龙无首,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他们吗?”
韩之越道:“我是要死了,可韩门不一定没有掌门。”
陶三然道:“那你认为谁当掌门最合适呢?你大哥韩之超吗?不错,他原本是个不错的人选,奈何岁月不饶人,他年事已高,不足以劳心劳力。你三弟韩之过武功高强,也是有勇有谋之辈,只可惜他的性子不适合做大事。韩松就更别提了。呵呵,你眼下是可以死而无憾。可是他日,你在地下见到你韩门列祖列宗,你还有脸见他们吗?”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韩之越微微一笑,道:“风儿,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陶三然道:“你儿子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他会答应你吗?”韩之过韩松见他有恃无恐,心中也有些担心啸风是否真的会答应。就算他心中对于以往和父亲的一切都已经释怀了,可是,他是深爱赵江月的。一旦他答应了韩之越接任韩门掌门,那么他就没有多少机会再去寻找她了。为了赵江月,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一切跟她表白。又为了她离开韩门,孤身一人远走天涯,寻遍天下。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答应韩之越接任韩门掌门的。
韩啸风将尤怜儿交给三叔,去到父亲身边,半跪下来。除了韩之越与柳静,众人都是不解。韩之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韩啸风那奇特的表情,心中已经明白了。
韩之越道:“风儿,其实这韩门掌门的位子本不是我的。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在这掌门位子上的其实应该是你大伯。当时情况紧急,事急从权。上一代掌门就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后来,风波过去了之后,我本以为让位给你大伯。可他却说,我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死活不同意。我也没有法子,总不能丢下韩门不管吧?我知道大哥的夙愿就是为韩门鞠躬精粹,死而后已。”这一段话说的虽然清楚明白,但旁人还是不知道韩之越到底想干什么,在干什么。
韩啸风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眶里的泪水喷涌而出。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就是在意他,希望他也在意他。他看着父亲的眼睛,冷静清澈,就像古井一样。看上去是清冷冷清的,其实一直都是温的。原来父爱一直都在。他对韩松那么好,是因为心中觉得愧对大伯。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他心里好像被被堵了一块石头,将他的心房磨蚀得鲜血淋漓。
韩之越神色一变,庄重而肃穆,凛然道:“韩门弟子韩啸风,你可愿意接任韩门掌门之位?”
韩啸风抹去眼泪,亦是一脸郑重,毅然道:“弟子韩啸风愿意。”
韩之越道:“即日起,你即为韩门掌门。接令!”说完伸出右手。
韩啸风亦伸出右手。
两只右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然后缓缓分开。两只手握在一块的瞬间,韩啸风感到了父亲的一切心意。他释怀了,也明白了。
韩松与韩之过相视一笑,均是无比欣慰,齐声道:“见过新掌门!”
陶三然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第一次看见韩啸风和韩之越在一块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些无法释怀的过往。可为什么短短的一段话,能让他们相互释怀,成为真正的父子。
韩之越看了一眼韩之过和韩松,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柳静。最后,他看着韩啸风,道:“风儿,我这一生剩下的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夸奖过你,鼓励过你。其实,你真的是个好孩子,真的很棒。”
“爹!”
韩啸风终于再次喊出了这个字,没有让遗憾继续下去。
韩之越有些欣慰,这次是真的死而无憾了。他看着柳静,道:“静儿,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真的好快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一生。柳静抚了抚韩啸风的头发和脸颊,道:“风儿,你是个男子汉。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带领韩门,不要辜负了你爹的期望。”
韩啸风含泪点了点头。
柳静也闭上了眼睛。
纵然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静儿!”陶三然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他发了疯一般扑向柳静和韩之越。韩啸风横掌拍出,雄浑的掌风将他掀飞好远。他落在地上,口喷鲜血,势若疯癫,不断地喊着柳静的名字。
韩之过和韩松闭上了眼睛。他们不忍再看下去了。
韩啸风心如刀绞,而脸上却又像从前一样。他依旧是那么冷静镇定,刚毅锋利。只是那股忧伤却比从前更重了。
韩啸风抱起父母的尸体,道:“陶三然,我母亲在世之时,你曾于她有恩。今日我就饶你不死,这段恩怨也就算是抵消了。日后再见,我一定会报仇的,你好自为之。”
陶三然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依旧喃喃道:“静儿,静儿。”
韩啸风道:“三叔,松大哥,我们回去吧。”
雪,依然在下。
韩门,终于到了。韩啸风有些奇怪,如果自己真的不想回韩门,那么为什么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一切都和自己的记忆是一模一样的。近乡情更怯。他并非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重回韩门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在他想象里出现过无数种可能。可就是没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