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他的来信,是在一个阳光浓烈的下午。他昏昏欲睡,感觉口干舌燥,只待一场细雨带来平静。打开电邮,发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
景初:
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我此刻在一个小地叫不出确切名字的小镇网吧,来写下这样一封邮件。
机缘巧合,我在一处破落寺庙里,看到你写的小说。在你的故事中,我仿佛看到一直徒劳挣扎的自己。原来我们都是被这个社会抛弃的孩子,因为得不到温暖,因此一直病态地活着。
我曾因一些旧日琐事而始终放不下,对这个世间心生怀疑。因此一直在各个地方颠沛流离,寻找自己的落脚点。一直孤苦无依,只有不停地走。只是内心已经疲倦,不知道何时何地才是终点,不过是一种行走的本能。
这些年,我辗转流离在每一个地方,就像是一颗被风吹着随意飘飞的种子,寻找适合自己停留的地方。我一直在寻找,寻找一种依靠。因为在这个世间上没有牵挂,只能独自上路。一直漂泊,不知在何日才能停下。
我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因为没有依靠而这样漂泊一世。那****带着无限疲惫,走进一处废弃小庙休息,看到你遗留在桌面上的一沓文稿。就这样一口气读完你的故事。我不知道这是你真实经历或者只是凭空想象,但我从那些字里行间里流露出的挣扎与痛苦,看得出你有着一颗饱经忧患的心。
而且你很孤独,跟我一样的孤独。这种孤独并非是没有把酒言欢的朋友,而是无法与人达到一种灵魂上的共鸣。我如此理解你,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你文中一直反复探讨的生活,我亦是在不停思索,只是与你一样未曾找到答案。于是我只能一再背起包,踏上旅途,用旅行来装点自己的人生。我见过美丽的山,见过碧蓝的海,见过美得令人落泪的夕阳,见过在太阳下笑容纯洁的孩童……只是我依旧不开心,因为每当我被感动地落泪,总是发现原来身边没有一个可供依靠的肩膀。如此孤苦无依。
我能体会得到你因内心困惑无法与人交汇而只能拿起笔的悲壮,因为我亦是一个将自我隐藏的人,不愿意让他人窥探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痕。那是我们穷尽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与耻辱。但是我多羡慕你,因为你的生命中,有个视彼此为唯一的精神伴侣。纵使你们之间争吵不断,互相中伤。那是因为你们深爱着对方。因为爱,才会有恨。
你在文中最后写到陈怡失踪。我猜想你是因为她在你内心的逐渐远去,才会让她失踪。她或许依然在好好生活,你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她的离去的借口。又或者说,这个世间并未陈怡这个人,只是你用以自我安慰的凭空想象。
那天我一口气看完你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人的存在感如何获得,这是我们一再探索却终究找寻不到答案的谜题。我没有带走你的小说,希望会有下一个有缘人能够看到。但或许,它也会随风飘散,消逝于这个世间。我想这也是你选择遗弃它的原因吧。我们要想获得新生,必须得舍弃过往,抛下内心包袱,才能轻装上阵。
我记下你的电邮,给你写了这样一封信。我看到你遗留的小说,这是一种缘,这中间牵涉过多因果。我想我们会有所交集,能够在灵魂上平等对话。因为我不认识你,你亦不认识我。但我们却已熟识,在灵魂上已经有些许共鸣。这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
于是我莽撞地写下以上稚嫩语言。我愿意为此做出尝试,景初,愿我们在这个孤苦世间,能够互相安慰。
习辰
他关上电脑窗口,起身倒了杯水,站在窗前小口喝完。然后抽了支烟,转身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