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児蓦然想起那几个月的流亡,嘿嘿一笑道:“也对哦。那现在也不错,我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踏宇点头,望着悦児吃的正香,没怎么动筷。
等卫维收拾了碗筷,依旧回到树上,看着石桌前两人谈笑的样子,殿下和公主的感情,让人羡慕不得。
在这样的夜晚,踏宇殿下偶尔流露出来的感情还是瞒不过卫维的眼睛。
都说踏宇公子一世风流多情,可谁知道,他心中,也是苦了一辈子啊!
而卫维不远处的树上,也默默坐了个人,一袭白衣承了无数的风华,眉目如画,正怔怔看着小院子。
是夜,悦児正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了对面的床上竟然没有人,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走出去。
踏宇正在石桌旁,石桌上点了一盏灯,他正坐在轮椅上,写着什么,偶尔停笔。
悦児跑过去,踏宇连忙将底下的纸翻上来盖着,转头道:“怎么起来了?”
悦児松了口气。道:“哥哥,这几天我总心神不宁,总感觉……不说了,哥哥在写什么?”
踏宇在纸上落笔写了几个大字:“思卿之心,日愈……”转头见悦児的小脑袋还好奇的探着,笑道:“怎么?要偷看哥哥写情诗?”
悦児恍然大悟,惊讶道:“哥哥,原来你还要写情诗?我以为你只负责收情诗。”
踏宇转过头,笔尖上的一颗墨滴滴下来,晕了宣纸,低声道:“这世间,总有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莫非妹妹以为,想要的都能有?”
悦児看着昏黄烛光下的踏宇完美的轮廓,一时被这话引起自己心中对墨离的感情,没再回答。
踏宇转头看她呆呆的,看着她:“想什么?”
悦児摇头,飞快道:“没呢,对了,哥哥喜欢哪个姑娘?哥哥这么好,怎么会爱不能,求不得呢?”
踏宇摇摇头,移开视线放回纸上:“我爱的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她说出来,我这辈子,能以这样的身份去爱恋她,已经心满意足。直到现在,我心中也很欢喜,很圆满。”
悦児看着他,突然觉得,哥哥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忧伤。
悦児忍不住道:“哥哥,你是为了那姑娘才落下这般心病的么?”
踏宇捏捏她的小鼻子:“傻妹妹,怎么会?”
等悦児终于又回屋睡去,踏宇才提笔写上几个字,叫了坐在树上的卫维,将纸张折好放到他手上:“送去给宁辰时。”
卫维点头,刚要转身,只听踏宇又道:“你和卫绮,我不在以后,也守着悦児,如我在这般,对她。得令了?”
卫维心中一酸,低声坚定道:“殿下,定不辱命。”
第二日。
踏宇精神更好,把赖在床上的悦児拖起来,等她洗漱完,拖着她便一起逛了一整天的集市。
等卫维提满悦児的战利品跟在身后回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悦児忙把买到的好吃的都摆上桌,笑道:“卫维,今夜你不用动手了,看看这些买的都好吃不好吃。”
话还没说完,便刮起狂风,铺天盖地的乌云已经笼罩下来,悦児不满的和卫维将东西收回屋内:“这三月的,也好意思下大雨。”
夜幕降临了,天空却还很压抑,怎么也不降雨。
悦児半夜被雷声吓醒,却立刻听到掩盖在雷雨声中的咳嗽声,声声刺耳。
悦児慌乱的从床上下来,掀开层层帷幔,看到正躺在床上拿着手帕咳嗽的踏宇,心中一痛,连忙扑上去:“哥哥,哥哥!”
又对着站在门上的卫维吼道:“把帝都最好的大夫和宫里的御医全部抓来,全部抓来!”卫维心中一惊,也听到了踏宇的咳嗽声,飞身冲进雨中。
踏宇好不容易压下咳嗽,看着悦児把层层叠叠的被子全压在自己身上,小心想收好手帕,却被悦児抢了过去。
悦児看着手上已近浸满血的手帕,又是一阵豆大的泪滚下来:“哥哥,你骗我!”
踏宇伸手扯过手帕丢在一边,拉着悦児坐在床沿,强笑道:“这雷雨太大了些,悦児又该怕了,今晚哥哥恩准你陪着哥哥睡。”
悦児摇头,豆大的眼泪越流越快,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
外面的雷雨仿佛又大了些,踏宇终究是忍不住,又呕出一口血来,悦児慌忙拿起衣角替他擦,几乎要泣不成声:“哥哥……哥哥……不准……”不准走!
踏宇坐在床上,背上垫着软软的被子,可喉中的热意却一阵强过一阵,又忍不住,温热的血便从嘴角流出来。
昏黄烛光被这雷雨声惊得不断摇曳,踏宇看着慌慌张张一脸是泪的悦児,心中无力,悲从中来。
他去了,谁夜里给她讲小话本伴她入睡?
他去了,谁在寒冷的冬天给她捂暖手脚,让她安眠?
他去了,往后若她被人欺负了,谁还替她出气?
他去了,每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她又该怎样的睁眼缩在被窝里到天明?
他去了,可还有人,代替他宠着她,爱着她?
踏宇抬手摸摸她满是泪痕的小脸,眼中都是悲凉。
他是真的要去了,这次真的要离开了。
这一生,在他为她建起的那座江南被烧毁的时候,在他昏睡醒来看到她乞讨来的包子的时候,在他看到她小心翼翼藏着的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小手的时候,在他累极回首看到她在数千江州守卫的眼下褪下背上衣服的时候,已经燃尽了。
他郁结于心,他不能释怀,他辗转反侧,可又能怎样?回不到过去。
他爱恋于心,他求之不得,他牵肠挂肚,可又能怎样?始终是妹妹。
他终究是放不下,所以呕血成伤,他终究是放不下,所以大限将至。
喉间又一阵温热的湿意,踏宇只得微张唇,任由那腥甜的液体流下来,看着悦児惊恐的眼神,只觉得恨不得把她敲晕,让她看不到这样的画面。
“哥哥,大夫们就快来了,就快来了。你等等,你等等……”悦児几乎要失声,哥哥,她的哥哥,她最爱最爱的哥哥,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