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且等等啊……
可谁都知道,纵然是世上最好的大夫来,也没用了……
踏宇费力的擦着悦児脸上的泪,只觉得眷恋和不舍,外面的雷雨似乎未曾想过要歇下,正如他要流逝的生命一样,未肯为眼前,他此生最心爱的姑娘停留过半步,良久,踏宇开口,俊美的脸上都是苍白的笑意:“悦児,哥哥曾说过守你百岁无忧,而今,哥哥不能做到,是哥哥今生唯一的遗憾。”
说罢又歇了会儿,仍旧笑道:“哥哥从未曾去过江南,所以,悠然殿其实一点都不像江南对不对?没有江南的烟雨朦胧。这么多年,哥哥一直都在骗你……”
悦児只摇头,泪水比大雨还急,不一会儿,便顺着踏宇修长的手指,浸湿了整个衣袖,踏宇慌乱异常,他这一生,最见不得她哭。
“悦児,还哭,哥哥便去了……”
悦児心中大惊:“不要,不哭,悦児不哭,明儿起床,哥哥再带我去逛集市,今儿那个老板说明天一定有我要的那个样式……”
踏宇心中一叹,轰然又是一股血流。
悦児慌忙擦干净了,又不敢哭:“哥哥……不要走,不能走……你走了,悦児也活不成了……”
踏宇心中更为沉重,道:“墨离公子,举世无双。他,是极爱你的,可能由于别的隐情,不能与你在一起……若他日哥哥不在,他定然比哥哥更宠你……”说到一半,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他如何甘心?他又怎么能不甘心?
唇边的血却没再停过,犹如一条鲜艳的血河,缓缓留下,踏宇费力道:“悦児,好好活着……这是哥哥最大的愿望。”
悦児小脑袋拼命点着,小嘴只道:“哥哥……哥哥……”
踏宇转头看看旁边摇曳的烛火,仿佛看见这二十多年来的种种与悦児生活一起的幻象,从小到大,温暖又美好,转头,看着眼前已经难过得一塌糊涂的妹妹,舍不得,他真的好舍不得!
就这么一直看着,一直看着,深深看着,他一生最爱的姑娘。
悦児被这样炙热又幽深的眼神惊住了,她第一次,看到哥哥这样的眼神,那样的伤痛和不舍,那样的爱恋?爱恋?悦児晕乎乎的,觉得自己肯定看错了。
踏宇想提起力气,伸手想抱抱近在咫尺的悦児,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只一直修长的手无力的替悦児擦泪。
油灯茎枯,踏宇用自己此生最后的力气,笑道:“悦児,哥哥先去了……”
悦児,哥哥先去了……
话音未落,一双眸子已经合起,停在悦児脸上的手轰然滑落,噗一声打在层层棉被上。
窗外一声惊雷,摇曳的烛光在那一刹那终于消失在黑暗中。
悦児只看见他闭眼的那一刻,怔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哀痛,扑上去哭喊道:“哥哥!”
这一声凄凉的哭喊,透过那层层的雨幕,穿过惊天的雷声和雨声,传进带着一群衣衫凌乱的大夫进来的卫维耳中,也传进依然坐在院外那颗茂密大树下已经浑身湿透的白衣的男子耳中。
悦児扑在踏宇越来越凉的身上,一声一声的哭喊着哥哥,哥哥,却再不似以往那般,得到一个温柔的声音:“悦児……”
再也听不到了,她的哥哥,在这雷雨交加的晚上,永远的闭上那双温柔的眼睛,再不会回应她了。
哥哥……哥哥……
你怎么忍心丢下悦児呢?
呜呜,悦児哭出声来,本来就是软软糯糯的嗓音,却带了沙哑的哭声,一遍一遍叫着她已经没有呼吸的哥哥,那凄凉伤痛,犹如突然失去了全世界的人儿,外边跪着的一群半夜被叫醒衣衫不整冒雨赶来一肚子怨气的大夫们无不动容,竟也不知道脸上的是雨是泪……
悦児的哭声,犹如这肆虐了一整晚的暴雨,没有停歇过。她哭着嗓子都哑了,她哭得肝肠寸断,却再没有那样的话语,那样温柔的眼神,着急的问她:“悦児?怎么了?告诉哥哥?”
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再没有那样一双坚定的双手,温柔替她拭泪。
在她最悲痛欲绝的时候,再没有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静静抱着她。
悦児再忍不住铺天盖地悲痛,哑着嗓子,满脸是泪的跑出这小屋,冲进那打得肌肤生疼的大雨中,仰着湿透的小脑袋,一遍遍对着茫茫的夜空嘶哑哭喊:“还我哥哥!还我哥哥!”
还我哥哥……
直到嗓子嘶哑,再喊不出声来,悦児在这暴雨的小院落中胡乱的走着,最后,晕迷倒在雨里。
卫维早拭干了泪,冲出来想抱起小公主,没想到一道比他更快的身影却先一步而来,一双手抱起悦児,内力已经输了过去。
卫维惊讶抬头,却只见一片消失在雨夜里白色的衣袂。
墨离公子?他怎么会在这儿?
即墨离看着眼前认真吃着肉肉的悦児,墨玉般的眸子深藏着担忧。
悦児抬起头,想冲他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道:“明日我便将哥哥送回楼国,今日便吃饱些。”
软软糯糯的嗓音带了些许沙哑,不仔细听听不出来,毕竟,踏宇公子已经去了两个多月。
即墨离倒了杯温茶递到悦児手上:“我陪你。”
悦児摇摇小脑袋:“莫要陪着我,那样只怕我会更不开心。”
即墨离心中一痛,没有说话。
是夜,悦児捧着精致的瓷缸,小心放在雕花床一边的桌上,伸手抚摸一下缸身,轻声道:“哥哥,明日,我们便回楼国了……”
说完咳嗽两声,自从踏宇哥哥去后她晕倒在雨里,醒来便没再停止过咳嗽,却也没有踏宇那般呕血不止,卫维和卫绮放心不下,请遍天下名医,也只说无碍,小风寒。
卫维和卫绮心中更是担忧,踏宇殿下只说他自己是小风寒,最后还不是熬不过三年,就这么去了。若是悦児公主……他们想都不敢想。
悦児呆坐在床边,怔怔看着瓷缸发呆良久,丝毫没有睡意,起身便往外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