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芳如今也不打扮,素颜更显得华美,淡金色的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长袍外罩同色的半透明纱衣,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
来往长乐宫,北冥太后早接到消息,激动地起来等待,外边传来唱声,“太皇,太后到——”
纳兰廷玉和顾流芳踏入,相视一笑,掀起裙角朝北冥太后跪下,齐声恭敬地道,“不孝儿臣,给母后请安……”
纳兰忆也欣欣跪下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此行一切顺利,孙儿终不负天下百姓所愿,把父皇和母后迎接回宫。”
“起来,都快起来——”北冥太后笑着,三代同堂,前所未有的欢乐,“流芳,廷玉,你们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如今的手都是茧,粗糙无比,顾流芳摸起来却十分温暖,一笑道:“我和廷玉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走,母后如今年老,我们更要赡养侍奉,这天下也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的,就让他们这些后辈去拼搏,我们也好享享清福。”
“是啊,流芳你这几年老好多,廷玉头发都灰了……”北冥太后笑着,咳嗽几声:“最不中用的还数我这老婆子,总生病!”
纳兰廷玉连忙扶上去,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微微蹙眉。
纳兰忆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北冥太后,道:“皇祖母年纪大,有些病痛御医说是难免的,今年又熬过一个冬季呢。”
纳兰廷玉点头,轻轻地握一握北冥太后的手,道:“母后,你继续休息吧,我和流芳便不打扰你,记得别太劳累。”
“有什么事让下人做,我们会天天来看你的。”顾流芳也笑着接话道。
“好,去吧——”
北冥太后被宫女扶着,睡到床上,临睡之前,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仍洋溢着笑意。
出长乐宫,纳兰廷玉看向四周含苞待放,花儿初绽的花丛,笑道:“流芳,满园春色,我们不如去御花园走一走。”
二人手牵着手走向御花园,群臣不禁感叹,太上皇和皇太后感情还真是深笃。
雕栏香砌,曲槛小池清切。
落云锁,争似幽芳,冷艳幽香奇绝。
弦柱亭一切皆如旧,绿绮琴也仍旧摆在石桌上,象征着他们的爱情。
东陵莫黓独坐在凉亭之中,往日俊秀的美男子,如今三千青丝已有半边斑白,风云变幻,世事沧桑,惟一不变的就是他的心。
顾流芳踏入凉亭中,二人相视一笑,依旧是没有说什么,却仿佛已经说过什么。
东陵莫黓泡好一杯茶递过,“敬太后娘娘一杯!”
“霁云不敢。”顾流芳一笑,微微轻抿过一口。
现在她明白,姐姐实际上是幸福的,哥哥对她的爱已经超乎一切,以前是超越人伦,现在是几十年的岁月光阴……
东陵莫黓苍凉的眸子对上她,梦中千百次辗转,多么熟悉的容颜,令他脸色不禁一变,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顾流芳轻轻握上他的手,东陵莫黓茫然看向她,她一笑:“莫黓,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如今你我不再年轻,往事如烟,随风散去,姐姐在天之灵也定不希望你如此受折磨,我们一起看这御花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茗茶品酒,笑谈古今,岂不甚好?”
“花开花落,往事如烟——”
东陵莫黓扯唇苦涩一笑,他的快乐,早为一个叫东陵霁雪的女子凝固。
顾流芳沉默,纳兰廷玉笑着解围道,“来人,置上茶具,朕要与国舅爷喝杯茶叙叙旧——忆儿,你也一起坐下来吧。”
纳兰忆点头,旋即坐下,文武百官伺候在旁边。顾流芳和东陵莫黓聊着,他如今也只愿与她一人说话了,积雪渐退,立春将至,纳兰廷玉看着满园含苞待放的花苞,兴然感叹道:“置一壶碧螺春,等着这御花园花开,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纳兰忆清秀的脸上勾起一个弧度,“能与父皇母后同赏花,儿臣今日更是开心,多少次梦寐以求,终能重享天伦之乐!”
“忆儿,最近朝堂没有事么,怎么如此空闲?”
纳兰廷玉有些好奇,顾流芳也接话道,“是啊,居然有空亲自去璧山请我们——”
纳兰忆微微笑一笑,道:“倒也不是空闲,朝堂之事儿臣临行前已交与几位军机大臣处理,前去璧山,实是受人指点。”
“哪位大臣指点?”
“一个宫女。”
顾流芳好奇地道,“一个宫女?”
“不错,此宫婢饱读诗书,教儿臣怎么以理由说服父皇母后,当日匆匆几句,我也没得来及问她名字……”纳兰忆惋惜地道。
纳兰廷玉一笑道,“宫中奴婢,哪有能够饱读诗书的?”
“有一个。”
开口的竟是东陵莫黓,他喝一口茶,淡淡道:“她穿着白衣,性子柔弱乖顺,云姑姑,知道是你手下的哪个人吗?”
“是巧雪?”旁边的云姑姑站出来,道:“奴婢参见太上皇,太后娘娘,皇上,国舅爷——”
“既然知道是谁,叫来我们瞧瞧吧。”纳兰廷玉吩咐道,他倒是有兴趣见识见识此人,竟能令忆儿如此敬佩,甚是牵挂。
云姑姑连忙点头,朝旁边宫女吩咐,“去叫巧雪过来!”
不一会儿,巧雪被带往过来,白衣似梨雪,浅笑若樱灵,倩影缓缓,莲步轻移。
“奴婢参见太上皇,皇后娘娘,皇上,国舅爷……”巧雪缓缓行礼,跪地拜道。
“原来你叫巧雪?”纳兰忆呢喃一声,不由得暗暗赞叹,名字果然如人一样美,美约如雪,谪仙之境不过如此。
“抬起头来。”
巧雪这才微微抬起臻首,只见太上皇萧疏轩举,与皇上极为相似。
看向皇太后,巧雪依旧脸色平淡,嘴角似有勾,再看向另一旁独饮的东陵莫黓,脸色陡然一变,“师,师父你……”
东陵莫黓没有说什么,但是二人关系已经摆明,顾流芳道,“莫黓,她是你徒弟?”
“是。”
巧雪顿时大惊,“奴婢该死,竟管国舅爷叫师父!”
纳兰忆一笑道,“巧雪,你真有福气,舅舅平时连朕这个外甥都不想理,他居然愿意收你为徒,怪不得你一个奴婢饱读诗书。”
“奴婢该死……”巧雪只是一个劲重复着这句话,害怕得娇躯颤抖。
“起来吧。”
东陵莫黓语气平淡,巧雪紧张地看着他,他一笑,“雪儿,我是你师父,你不该怕我的,你该怕的是流芳……”意味深长。
巧雪更是脸色一变,顾流芳却莫名其妙,旋即想到什么,“巧雪,巧雪……”
“她是楚凝香女儿。”
一言惊醒梦中之人,顾流芳记起来,楚凝香有一长忆儿一岁的女儿,名叫巧雪,她幼年时自己还看过她,竟然……
顾流芳起身,走到她身前,“你是巧雪公主?”
“我之前已封你为小公主,云姑姑,她怎么会沦落成你手底下的奴婢?”纳兰廷玉冷声问道。
“奴婢不敢自居公主……”巧雪跪着,头低得更甚,“奴婢自幼知道,自己身出东楚,是东楚皇欧阳永君之女,如今是天乾盛世,东楚已亡故,家父更是亡国之君,奴婢身份卑贱,怎敢拟金枝玉叶娇贵,能活着,已是太上皇,皇太后,皇上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