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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普通癞蛤蟆(2)

毫无疑问,这在某种程度上应归咎于性别歧视,但让女性一直受挫的最大原因是更为复杂的:许多女性被迫在母亲身份和职业生涯之间做出选择。在美国企业界,无子女的女性挣得几乎和男性一样多,母亲们要少挣15%,而单身母亲则少挣40%。对于事业快速发展中的女性而言,成为母亲要付出更加高昂的代价。传统的“女性”工作—诸如教师—与母亲的身份配合良好,那是因为这份工作的薪资平稳并且时间相对宽松。但成功的公司拥有一个陡峭的薪资曲线和无情的时间表。公司期望未来的高管们已经在多个部门以及国家工作过。专业服务公司遵循“不晋则退”的机制,该机制奖励最具有奉献精神的职员以丰厚的合伙份额。造成收入差距的原因可以说正好与性别歧视相反:正因为人们以与男性完全相同的标准来评价女性,所以她们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生孩子要么在事业上不停奔跑。

女性的崛起是一个更大进程中的一部分,即劳动力的多元化。今天的工作者形象百态,他们当中可能有听着黑胶唱片(他们认为这样做很酷)长大的60岁长者,也有居住在虚拟世界中的20岁年轻人;有公司中坚力量,也有仅仅是通过虚拟渠道工作的合作者。这些门类繁多的工作者通常是全球供应链的一部分,一天24小时不间断运作着。

职业的“差异性”通常集中在种族和性别上。然而事实上,一些最有趣的管理问题是由劳动力的老龄化所导致的,公司正采用弹性的工作时间表来配合这些长者。沃尔玛的一家英国子公司阿斯达已经针对年纪较大的就业者推出漫长的冬休制度(贝尼多姆度假),并给予他们时间去帮助照看孙子孙女。一些公司则走得更远一些,它们重新设计生产流程,使老年人更容易进行操作。宝马决定划出一条生产线给那些构成公司2017年年龄组成的工人,这条生产线很快就被称为“领养老金者生产线”。但在一年的时间中,公司将这条生产线的生产效率提高了7%,使它跟得上工厂的进度,其方法是推行70多处细微的改变,比如更换新的椅子、轻重适宜的鞋子、放大镜和可调整的桌子等。

人类的劣根性

“工作”往往激起矛盾的情绪。对于某些人而言,工作是“亚当的诅咒”,是对人类原罪的永恒惩罚,而自由的实质在于:自由来自日常的劳动。(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可以在早上去打猎,而在下午成为一个文学评论家。)对另一些人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的意义。在《失乐园》一书中,弥尔顿细致地描绘亚当和夏娃为照料花园努力工作。弥尔顿的清教徒伙伴则坚持认为“工作是为了祈福”,或者,更消极的观点是:“魔鬼会为游手好闲者制造工作”。

这些矛盾的情绪在今天依然尖锐。汤姆·彼得斯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的时代,人们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充分掌控自己的工作命运。另外一些人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焦虑的时代,旧的确定性—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稳定的职业—被无止境的任务和普遍的焦虑所取代。而更多的人则是矛盾的:人们赞美女性机遇的提升,但哀叹其造成了大量“黑莓孤儿”;人们赞美企业古板做法的消亡,但哀叹失去了可预计的生活节奏。这个充满机遇的新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充斥着恼人不确定性的世界。

新技术确实为许多工作者,特别是脑力工作者,提供了之前几代人所无法想象的自由。互联网将整个世界的信息和联系人置于你的指尖之下,自由职业者可以选择在家工作(或者,如果他们渴望有人陪伴还可以待在办公“枢纽”),办公室工作人员(包括本书的作者)可以一周花两天时间在家工作。根据2009年年度美国社区调查显示,与2000年相比,2009年在家工作的美国从业人员增加了170多万。

“授权”这一新管理技术对女性的影响尤其明显,过去,女性一直是歧视和制度僵化的最主要受害者,但是如今它的影响也延伸到了试图以抚养孩子来逃避工作的男性身上。越来越多的公司正在尝试以一种新的方式来划分工作周,如按年而不是按星期来判断工作者的工作时间(年度工作小时),允许两周只工作9天(压缩时间),允许他们早退或迟到(弹性时间)或者允许夫妻共同承担工作(家庭合同)。太阳微系统公司将近一半的员工在家工作,或者在住家附近的卫星办公室工作。导弹系统生产商雷神公司(Raytheon)允许员工每隔一周的周五请假处理家庭事务。安永会计师事务所(Ernst & Young)致力于减轻“报税季节”—从1月直至4月—对于家庭的影响,并为员工提供情感支持以及儿童看护费用的财务补贴。

一些公司还为工作场所营造更加温馨的家庭气氛。一家美国软件开发商统计分析软件公司(SAS)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该公司雇用了超过125名全职员工,其主要工作职责是提供儿童保育、假日宿营、老年人看护、医疗保健以及健身项目等服务;公司北卡罗来纳总部的托儿设施可容纳超过600名儿童;医疗保健诊所不仅为全职员工服务,同时也满足其家属的需求;儿科医生一周7天,一天24小时不间断发布建议指引;该公司甚至雇用看护老人的专家,并设立一个“关爱小屋”,里面备有轮椅、拐杖和淋浴设施。

然而工作新世界也有其阴暗的一面。在乔治·奥威尔的小说《动物庄园》(Animal Farm)中,强壮有力拉着货车的马“拳击手”(Boxer)以其英雄主义的口号“我要更加努力工作”激励着其他动物们。它半夜里起床进行两小时的额外耕作,甚至在蹄子撕裂时也拒绝请一天的假。所有这一切努力获得回报了吗?不久之后,它费力地把自己拉进屠宰场,变成肉泥和骨粉。

对许多人来说,《动物庄园》看起来与其说像一则关于社会主义的寓言,不如说更像一则关于资本主义的寓言:当失去了最后一丝工作保障时,你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工作。工作者过着越来越疲惫不堪的生活,他们工作到深夜才回家,每隔几分钟检查一次电子邮件,为了出差和开会牺牲自己的周末。美国咨询机构企业领导力委员会(Corporate Leadership Council)每季度要调查1 100家公司,它报道称,在经济开始衰退至2010年的这段时间里,平均“工作范围”(job footprint)扩大了1/3。英国咨询机构合益集团(Hay Group)在2009年年底对1 000人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近2/3(65%)的工作者表示他们在无偿加班—而所有这些努力的回报是工资冻结和福利缩水。

一些迹象表明,随着经济的复苏,公司的政策将有所缓和。公司已经意识到“要求过高”也有其不利的一面。缺勤率持续上升,低水平企业的犯罪率不断增加,企业忠诚度直线下降。2010年,企业领导力委员会称,愿意自觉工作的工作者数量自2007年以来已经下降了一半,与此同时,宣称感到与工作疏离的工作者比例已从1/10上升至1/5,而事实上自觉工作和敬业度对创新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

但是,即使公司政策有所缓和,“过度工作”仍然很可能会保留下来。为了应对缓慢的增长和严格的监管,西方企业正试图用较少的资源做更多的事情。世界其余地区经常是供大于求,政府正在精简公共部门的人员,与此同时它们的职责却在激增。无所不在的新技术让工作侵入人们私人生活的所有层面。伟大的三件套—计算机、互联网和黑莓手机—已经化身为一头“刻耳柏洛斯”(Cerberus,希腊神话中的看门犬),侵入人们的休闲时间,破坏他们心灵的安宁。微软的古老笑话正成为普遍的概念:“我们提供弹性工作制—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完成18个小时的工作。”

同时,人们也越来越担心工作。这部分是因为对失业的恐惧无处不在。绝大多数欧洲国家多年来失业率一直维持在5%以上,美国的失业率在经济衰退期间达到10%,西班牙的失业率眼下达到惊人的20%。还有部门原因是工作的性质仍然在持续改变。工作在效率的名义下(或者有时只不过是为了跟随管理潮流)被不断重组。法国电信公司(France Telecom)2007~2008年的重组引发了一连串轰动性的自杀和自杀未遂事件。一名男子在一次商业会议中用刀自残(他幸存下来了)。一名女性向其父亲发送了一封自杀电子邮件后,从五层楼高的办公室窗户一跃而下。她在电邮中写道:“我已决定今晚自杀……我无法接受新的重组。”还有大多数人以不那么极端的方式发泄焦虑。

工作变得更加繁重的同时,也变得更加零散化。工作被分割成一个个组件,然后分发给遍及全球的生产链,对于这样的形式,公司可能会感到满意。但工作者不得不处理无意义的工作碎片,完全丧失了一个工匠从头到尾完成整件作品的那种快乐。相反,他们遭到无数工作碎片的疲劳轰炸,结果是导致精神错乱和行为失常。

越来越多的职业女性在步入三十几岁时会面临一个悲惨的选择—要事业还是要孩子。许多职业女性选择了前者:在瑞士,40%的职业女性没有孩子。另一些妇女由于过于推迟生育,以至于被迫要全身心地投入生育事业中。许多生育后的女性发现很难找回全职工作。美国的一项研究发现,对于那些辞掉工作去生孩子的女性,虽然93%的人希望重返工作岗位,但只有74%的人成功,并且找回全职工作的只有40%。

并非只有女性才会觉得很难兼顾工作和孩子。伦敦商学院的琳达·格拉顿(Lynda Gratton)回忆,对于20世纪90年代在咨询公司工作的人来说,加班是司空见惯的。曾在为期数月的时间内,人力资源部门雇用了一个摄制组到世界各地去采访高级合股人的孩子。摄制组成员让孩子们讲述与爸爸有关的事情,但在他们所讲述的故事里,父亲经常是缺席的或是心不在焉的,父亲大部分时间是在工作而不是在过家庭生活。

轻浮法则

越来越多的公司正在用对快乐的狂热追求来抵消这些焦虑。硅谷的公司在接待区设置攀岩墙,在办公室摆放充气动物玩偶,沃尔玛要求其收银员对所有人保持微笑。随着这种热潮日益高涨,喜剧演员也来凑热闹。霍默·辛普森的雇主在核电站有定期的“快乐帽子日”,最热播的《办公室》剧集中详细解析了“红鼻子日”(Red Nose Day)的黑色幽默。

然而这样的狂热化表现出荒诞无稽的一面。美国信息技术公司Acclaris设有一位首席快乐官。博钦律师事务所设有一个快乐委员会。加拿大多伦多自治领的道明银行在美国分行设有一个“哇哦”(WOW)部门,职责是派送身穿戏服的团队为优秀员工送上“惊喜和欢乐”。红牛公司在伦敦办事处安装了一部滑梯,让人们可以滑行下楼。ePrize公司每到万圣节就将总部布置成一个巨大的鬼屋,并设立“尖叫奖“(eek prizes)奖励最佳的万圣节服装。

工作中的乐趣已自成一项业务。事实上,有一家英国公司就叫作“工作乐趣”公司(Fun at Work),它向人们“提供超越您承受能力的欢乐”,包括把公司的接待员打扮成“精彩绝伦”的样子。马登·卡塔利亚(Madan Kataria)将“大笑瑜伽”(laughter yoga)推销给一大批企业客户。伦敦的商业开发区“奇斯威克园区”(Chiswick Park)用“享受工作”的口号来标榜自身,并在午餐时间举办诸如剪羊毛和放鹅之类的活动。

谷歌一直是公司娱乐方面的佼佼者。该公司投入了大笔资金购置标准娱乐设施,包括排球场、自行车道、黄砖路、恐龙玩具,冰球常规赛,还雇用了一些专业按摩师(该公司爱好按摩的创始人甚至一开始开玩笑地将公司称为“背部按摩”,后来才将公司名确定为“谷歌”)。但现在另外两家公司正在挑战谷歌的小丑皇冠:位于旧金山的推特公司,以及邻州内华达州的美捷步网络鞋店。

推特公司雇用了一个团队,他们的工作就是让员工快乐(例如在炎热的日子里提供冷毛巾)。该公司的网页展现的是:工作者戴着牛仔帽并夸口道,“疯狂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确实相当荒谬”。美捷步网络鞋店将创造“乐趣和一点儿古怪”作为其核心价值之一。该公司的总裁谢家华剃掉头发,并且花10%的时间来研究他所谓的“快乐学”。他曾开玩笑说,美捷步要集体起诉迪士尼,因为迪士尼不自量力地自称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美捷步公司经常举行“随机行善活动”,员工们闹哄哄地列队跳着康加舞,并推举出一位同事来接受赞美,这位被赞美者必须在一个星期内都戴着一顶特殊的帽子。

这种对于快乐的狂热最令人不悦的地方是,它掺杂着强迫性。美捷步公司和ePrize公司不仅推崇古怪举止,它们还强制要求这种行为。而强制的乐趣不仅是令人尴尬的:例如,推特公司称它的办公室为“Twoffice”,波士顿比萨饼公司鼓励员工们给“既风趣又优秀”的同事送“金香蕉”;而且它也是空洞和做作的,你不难发现在这种“快乐”的假象背后隐藏着粗浅的管理思想—把公司鼓吹成比竞争对手更加优秀的欲望,或是通过团队建设来提高生产力的策划。ePrize公司的总裁约什·林克纳(Josh Linknner)说,“享受快乐能让你处于巅峰状态,并能优化你大脑有关创造力的化学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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