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者转过脸,望着公司大门,心里想着女会计白丽,有好长时间没见她了。他知道白丽是来上班的,公司里现在除了这个老保安就是白丽在上班,其余的人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了。乞者想去看看白丽,问问公司目前的状况,刚走了两步马上想到自己这身打扮,就停下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先去换身衣服,他就近去了他的租屋。
白丽无精打米地在会计室望着窗外发呆,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太大太重,齐济湘为她而死,丈夫杀人偿命被处以极刑,她一个女人几乎无法承受,精神差点要崩溃,要不是天性开朗,开朗的近乎放肆,要不是平日里和同事们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情骂俏,养成乐观——乐观的有些放荡的心态,她恐怕早就疯了。白丽一个人在办公室,办公室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热闹,没有了整天围着她打转转的男人,冷冰冰的像个地窖,一看见那把老板椅就想起齐济湘,就觉得恐怖,感觉像是呆在太平间里一样。她只觉得脊背发凉,赶紧把门打开,一股不太热的热气和一些光亮流进來,才叫她略微好受了一些。白丽隔门望去,当看到那个像守灵一样的看门保安时,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好长时间了,每天就他和自己守着这个像殡仪馆一样的破落公司,他人都走光了,二掌柜也不见人影,把啥事郎交代给我,我又能支撑多久呢?白丽好几次都想一走了之,可往哪里去呢?世界苍苍,人海茫茫,何处容我,何人留我!好几次也想一死了之,可一个女人没有得到、没有找到甚至没有见到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就这么去死于心不忍啊,何况自己还是个漂亮女人。红颜真的薄命吗?白丽自问。
白丽又瞅了一眼大门口打盹的保安,他好像上辈子没睡醒似的,除了进出门时和她打个招呼外就一直打瞌睡,像个活死人。白丽把所有办公室的门一一打开,来回走动,过去她很少进这些办公室,都是他们往会计室跑,白丽苦笑着看这几间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除了沙尘来过外,连一只苍蝇都懒得进来,真想放把火给烧了。
白丽给自己盛水喝,看见杯子就想起可怜的丈夫,在家里每回都是丈夫给她倒水端水喝,给她泡茉莉花茶提神或是泡胖大海滋润嗓子。丈夫身高1.81米,长相中等,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男人,身体很攒劲,可就是怀不上孩子,求医问药,找江湖郎中配偏方,啥法子都用遍了,结果是两人由于药的滋阴壮阳催情作用而性欲大增。丈夫就那点可怜的工资,难支用场,全靠自己折腾着挣,想钱想发财快要想疯了。“唉”白丽叹了一口气,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孩子,没有了家,心里不是个滋味,心理上多少有些变态,加上强烈的性欲和金钱的诱惑,叫她心发狂,叫她玩世不恭,叫她放纵放荡,无法自拔。
白丽潸然泪下。
乞者换了衣装,擦了把脸,把梳子弄湿梳理了乱如鸡窝的头发,装上钱就直奔公司来。路上他顺便给看门的保安买了一份有鸡腿的盒饭和一包香烟。
老保安感动得热泪盈眶,给他敬了一个正正规规的礼。乞者问:“里面谁在?”保安答:“白会计在。”乞者安顿说:“谁都不要放进来,尤其是来要账的。”保安连连点头答应。
乞者敲开了会计室的门。白丽一见他,先是惊后是喜,一把关上房门,一头倒进他的怀里,“呜呜”地哭了。
若是以前,乞者会毫不犹豫地将白丽搂在怀里,闻她的体香,摸她的白手,亲她的粉脸。现在却心有余悸,没有了那份雅兴,因为白丽的身后有两个死去的男人,两条人命,搂着她就像同时搂着一个死鬼和一个冤魂。
乞者搂不得也推不得,他随口叫了白丽的外号:“白大米……”“米”字刚出口就后悔,连忙改口。白丽惊讶,问乞者把她叫啥?乞者慌忙说叫白会计。白丽推开他说:“我明明听见你把我叫‘白大米5的。”乞者张口结舌,白丽紧逼,问其原委。乞者搪塞不过,就对白丽说了“白大米”和“齐老鼠”的来历:那年“五一”劳动节公司搞庆祝活动,大家于酒足饭饱后到一家歌厅去唱歌,女同事前呼后拥把齐济湘齐总推上台,男同事则一哄而上把白丽架上台,七八个醉汉分成左右后三路纵队把白丽夹在中间,男人们借着酒劲一只手在上面的明处抓着白丽的胳膊、捏着肩膀、掐着脊背,另一只手在下面的暗处乱摸,伸进白丽滚圆的屁股和大腿内,把白丽弄得吱哇叫。齐济湘推推倭诿,白丽扭扭捏捏,大家把二人凑在一起,白丽顺势靠在齐济湘的怀里,芥济湘就手搂住白丽的软腰,两人在众人的呐喊和掌声里放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唱开了:“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人米……”两人唱一句,大伙就喝“好”,喊一声“顶!”齐济湘摇晃着他的扁头小脑袋,眯着小眼睛,手舞足蹈,脚下如炒菜,唱得如痴如醉,唾沫星子满台飞。白丽捏着嗓门尽情合着唱,歌声似鬼哭狼嚎,吓得服务生往桌子底下钻。马上就有人给齐济湘起了一个外号叫“齐老鼠”,有人借题发挥,就把白丽叫“白大米”。一直闹腾到后半夜,白丽回家洗澡,脱光衣服后照镜子,才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白丽不愿给别人说,只给从不欺负她的乞者抱怨,乞者笑着劝道:“这个小菜一碟,等你和齐总结婚时还有好戏在后头呢!我们这儿有个风俗,在闹洞房时要盘新娘、掐新媳妇,那些男人如狼似虎,看你如何应付、如何招架。”白丽听得心惊肉跳,说那我们就来个旅游结婚,到国外,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白丽说完咯咯浪笑,只可惜没有等到张灯结彩喜临门的那一天。
白丽听完乞者的讲述,才明白了大家常唱老鼠爱大米的真正用意,是褒是贬无所谓,开玩笑而已,如果早知道的话,她心里会美滋滋的。可现在,两个男人因她离去,让她没有了一点点想美的心情。
白丽,人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美,这是没有争议的事实,如果是在一家大一点、正规一些的好公司,用不了几年,白丽会成为真正的白领丽人的。齐济湘当时花本钱把她弄来,就是看她人长得漂亮,至于让她干会计只是个摆设,公司里那点账目,大的他清楚,小的有乞者掌管,白丽不过是占了一个领工资的位子,真正是齐济湘给自己找了一个情妇。白丽干得时间长了也明白,从齐济湘给她大把大把花钱,对她百依百顺就清楚了,于是心甘情愿地投入齐济湘的怀抱,成了一对婚外恋人。
白丽的美貌也吸引着公司里所有的男人,她像一个尤物,成了公司的宠儿。每天上班,男人们就从会计室里跑出跑进,围着白丽打转转,看她白嫩的小手,闻她身上“傲若兰”的香水,听她银铃般的说话和让人着魔的浪笑。开始还碍着齐总的面子,齐济湘一到场,这些男人就如鸟兽散,可时间长了实在经不住诱惑,胆小的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从门缝里看齐总走了没有,胆大的就不顾及齐总的面子,守在白丽跟前,赶都赶不走。
乞者对白丽也是情有独钟,对她的姿色也很欣赏,经常到会计室看白丽用小白手打算盘,那如白葱一般的嫩指头,拨起算盘子如仙女弹琵琶,捻玉珠,看得他眼花缭乱,恨不得把那只白手吞进嘴里,咽进肚里。白丽在他面前说话经常嗲声嗲气,听得他心痒,受不了时就捏一把白丽的白手,微醉时搂抱一下,大醉时便要亲一下脸蛋。结果“傲若兰”香水味就留在他身上,他自己不在意,却让老婆闻到了,女人有特殊的一种本能,一回两回还能赖过去,可三回五回就难圆其说,老婆起了疑心,这成了他们离婚的一个理由。当然乞者看在齐济湘的份上,对白丽没有非分之想,也由于白丽身上多少流露出一些小市民的俗气,叫乞者浅尝辄止。
白丽最诱人的是她高兴时发出的浪笑,那笑声里好像带着一股催情的信息,叫在场的男人为之倾倒,一股本能的性冲动从脊柱腰椎处油然而生,顺着末梢神经直抵下身,裤裆里就直挺挺的,像起重机液压活塞上的杠杆。此时,意志坚强一些的男人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狠狠地喝上几口冷茶压住欲火,或者到外面的马路上跑个来冋消了欲火;意志薄弱者难忍欲火中烧,迅速跑进卫生间。齐济湘此刻在场的话,就坐下来点上一支平常很少抽的香烟(里面有鸦片),眯着色迷迷的双眼,翘起双耳细心聆听,慢慢欣赏那浪笑声里的性感,享受那种性诱惑的魅力,当然,齐济湘是在场的人里最后一个勃起的男人,毕竟他老了。乞者此刻一定会想起他的那位女郎,自个走到大门口,望着东面的天空,怀念和女郎在一起的每个夜晚。
女会计白丽成了公司里必不可少的人物,成了大家工作中的调味剂,八成的玩笑都是围着她开,男人们最喜欢夏天里看白丽穿旗袍,老是往旗袍缝里瞄她的大腿。如果谁的抽屉里有一把剪刀的话,马上就有人问:是不是准备趁白丽不注意时剪她的旗袍,想让旗袍的衩开得再大些?
公司的男人经常在上班时间勃起,时间长了养成习惯,而到晚上却无精打采,哄骗老婆说是工作忙累的。
乞者想,白丽的这份能耐如果去开一个既像性病医院又像窑子院的场所,不信中国男人的阳痿就治不好。
有一回,白丽在众位男人的包围圈里做账,笔写不出来,拧开一看,笔芯没水了。齐总掏出自己的笔递过去,白丽拿上一试,笔杆太细不顺手,就问谁有碳素笔用一下。
有个眼疾手快的箭步冲过去,掏笔取悦献殷勤,另一个挡住,慢慢问白丽你要长的还是要短的,要粗的还是要细的?”一脸的坏笑马上让旁边的男人明白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白丽当然不是傻子,这帮骚男人的粗话听得她春心荡漾,但当着齐总的面装也要装正经,她假作生气,拍案而起,把面前的男人挨个齐齐数落一顿,臭骂一通。
男人们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端上各自的茶杯,一起唱着“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回各自的办公室干活去了。
这句歌词只有齐总和白丽听得似懂非懂,但从这帮人出门时挤眉弄眼的坏眼神里似乎能感觉到是在借歌讽刺人。白丽最后用土普通话补上一句:“笨屛,老鼠根本就不吃大米!”
外面过道里有人回话:“北方的老鼠不吃大米,南方的老鼠就不一定了。”一句话惹得众人大笑,齐总就把愤怒的目光从门口射了出去。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打发了……
此时只有乞者低头长叹:这样的公司能撑多久?红颜祸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