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潜一言不发,只是牢牢地盯着她。
封如沐暗暗叫苦,最近命中冲了什么煞?怎么总是让她不得不跪地求饶,而对方总是高高在上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一只稀有的爬行动物。
不过,不同的是,直觉中东方熙的目光像是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她浑身发冷;而莫一潜的目光却如火似炬,虽然像是要把她燃成灰烬,可是她却真的想抬头迎上,与他相视,就如同初见的那天,她想要回瞪他的那种感觉。
当然,现在她是不敢,也不能的,只能把大地当做自己凝视的对象。
“军营里没有你老家的热炕头,也不是你家院子里的一亩三分田,既然来当了兵,就得收起这些起夜认床到处乱窜的劳什子的臭毛病。”莫一潜终于发话。
“小的遵……遵命,以后再不敢认床,不敢起夜。”封如沐自己一边说一边都觉得荒唐,这哪是说不起就不起的。
“还有,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昨天晚上新来的,也还没被点过兵,怎么知道我就是将军?”莫一潜的声音变轻了一些,但是更加具有压迫感。
封如沐万万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也像奉承东方熙一样说他雄姿英发,威武不凡,把他这个飞鱼将军捧上天?
不过这个莫少似乎并不吃这一套,既然装成木头疙瘩一个,就索性装到底吧。
“小的是猜……猜的。”
莫一潜仍然是直直地盯着她,这个畏畏缩缩的新兵没什么特别,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晨练的时候碰到下属士卒,但不知为何就是想看他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
“天已经亮了,马上温伯就会带你们晨练,你该回去了。”莫一潜淡淡道。
“是!”封如沐如临大赦,站起身来转身而逃,好似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莫一潜静静看着这个慌里慌张跑远的兵,只觉得他站来转身的那一刹那,那双眼睛,仿佛有些特别。
待封如沐返回火头军的营中,果然晨鼓作响,大家都纷纷起来,温伯虽然腿脚不便,却起身得十分迅速,和别的营的军官不同,他是和大家一起睡在这大帐里的,只不过是在角落有个单独的铺位。
早上起来一片忙乱,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她也就混了进去排队站好,听候温伯的安排。
只有阿福在一旁悄声问道:“木头,你这么早就起床啦?”
“只比你早了一小会儿。”封如沐低声应了一句。
“原来火头军也是要晨练的啊。”阿福又说道。
这时二人都感到温伯的眼神凌厉地落到了他们两个身上,大冯则焦急地向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要闲聊,阿福和封如沐赶紧闭嘴,不敢多言。
温伯收回目光,让副官带着他们出操。
火头军的晨练十分简单,就是围着大营环场跑十周,这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脚力,到了出征打仗的时候,能够做得到“粮草先行”。
这晨练对于封如沐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而身边的阿福,却早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封如沐心里一动,觉得自己不能太过招摇,于是也运了运气,制造出了一副上气不接下气,满面涨红的假象。
十圈下来,温伯便分别安排大伙各自去干活,独独留下了封如沐和阿福二人。
他俩低着头偷偷相觑,不知温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新来,还没有学习军规,大概还不知道在队列里不能交头接耳。”温伯慢慢地说。
在此情景之下,封如沐再不能故伎重施,跪地求饶,只能跟阿福一块深深埋着头,保持沉默。
“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我向来以为牢记军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亲身受训一下,看你们新入伍,就罚你们围着这大营外围再跑五圈吧。”温伯说。
“什么?再跑五圈?”阿福忍不住叫道。
封如沐急忙去拽阿福的袖子,可是已经晚了,只听温伯说道,“那就再加五圈,十圈好了,你们两个要快些,不许拖拖拉拉,跑完还要生火做饭。
“是!”封如沐应道,拽着阿福,再一次开始了这“漫漫征途”。
“木头…我不行了。”在第七圈半的时候,阿福蹲在地上,摆着手说,“我实在跑不动了。”
“阿福,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完了。”封如沐弯下腰,试图把他拉起来。
“我…我实在坚持不了了。”阿福喘着粗气,“温老头儿这个死瘸子,摆明了欺负咱们是新来的,不就是小声叨咕两句么,看他那样儿,拿了鸡毛当令箭,还把军规搬出来压人,吹胡子瞪眼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进了这狗屁火头军。”
阿福满肚子的牢骚,封如沐有些听不下去了,推了他圆圆的脑袋一下:
“瞧你这熊样儿,还信誓旦旦要加入飞骑营,是谁昨晚还说要好好在火头军里锻炼两年,才刚第一天跑了几步就瘫了,我看你还是卷铺盖回家吧。”
封如沐本来是想用话激他一下,让他赶紧站起来跑完剩下的两圈,谁知阿福听她说完,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说对了。我要回老家种田、娶媳妇、生娃儿!反正也进不了飞骑营,在这吃不饱,还要受别人欺压,老子不干了。”
嘿,这个没长大的臭小子!封如沐又好气又好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顺着自己的话耍起了赖,又怕他说的是真的,但也实在没招了,只好吓唬他说:
“阿福,你要当逃兵?这军营里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旦被抓回来,可有你的苦头吃。”封如沐本来想说一些军营里惩治逃跑的士兵的刑罚,但她自己也不甚清楚,正在想着怎么胡编乱造,说的恐怖一些,吓住阿福,忽然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已经愣住了。
封如沐还在诧异,自己还没说呢,怎么他就吓傻了。
“飞——骑——营——”阿福喃喃说道。
封如沐转过头,顺着阿福的目光望去——
只见偌大的练兵场上,飞骑营的将士们正在练习阵法,刚开始只是看似普普通通的十几排队形,士兵们左手持刀,右手执一多棱盾牌,只听一声令下,阵中之人突然变位,早晨的阳光射在这刀锋和盾面上,给人造成了奇异的幻觉,只觉得一人化为四,四人幻为八,一时间变化莫测,虚实难分。若真是被困阵中,恐怕这四面受敌之迫,心防就要攻破。
千面搜杀!封如沐不禁在心中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