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持枪上前，凑近了才发觉，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男人衣服，就是当地土人穿的那种，我们队员都是沙漠服饰，桃花人又都是女子的服饰，剩下的只有那帮敌人，他们的衣服怎么会丢在这里？我看衣服中间鼓鼓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就走到衣服边。若是有埋伏机关，老该有反应了，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生疑惑，越发警惕起来，用枪尖慢慢挑起衣服，随之倒吸一口凉气。
衣服里面居然是一张人皮！
人皮软软地塞在衣服里面，好像一个放了气的充气娃娃。刚开始我还没认出来，以为是什么软塑料，但偏偏头皮还残留着头发。五官的位置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大洞，叫人立即就看出这是人皮！人皮这种可憎的东西，除了见过西藏宗教的法器人皮，再也没有接触过，实在太可怕了，我一阵恶心。我招招手，把三民和萝卜丝拉了上来，三民盯着这张人皮，没有多说话。倒是萝卜丝发扬他一贯的变态精神，分析道：“这张人皮完整，没有刀切痕迹，似乎是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把人体内部的所有器官都吃掉，只剩下一张人皮！”
我一阵反胃，道：“别说了，怪恶心的！”
在人皮与衣服之下是一个普通的沙漠背包，背包和萝卜丝的那种类似，只是里面东西不多，显得很扁。我把背包挑起来打开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细小的考古工具和笔记，翻开笔记，满是洋文，丢给萝卜丝，萝卜丝说：“这不是道格拉斯的包吗？”
我好奇道：“我们的行李在那批神秘的敌人进攻时，都丢在了骷髅头岩洞里了，怎么会落在了这里呢？嗯，想必是那些敌人把它捡起来了。但一个普通的沙漠背包，里面也没有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敌人一直把它带到这里，直到归天了才丢掉，我想不通！”
三个臭皮匠都想不通，只得放弃思考。我索性把背包背在自己的肩上。
在我们眼前是风洞的延伸部分，但是气流几乎静止，大风从顶部倾泻而下，涌到外面，里面反而没有动静。入口已经坍塌了大半，原本消失的脚印转而又出现，里面光线降低，但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不必担心！”萝卜丝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手电筒，果然是老兵，他预备的东西可真多。我把手电筒按亮，绑在枪口上，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并射杀敌人。我带头走了进去，我们自然而然地组成一个标准的波浪型攻击阵势，我在前面突击，三民在中间掩护，而萝卜丝在后面压阵，最强的两个人在最重要的两个方位。
我慢慢踏着小步，用手电筒的光线扫视整个洞穴，除了地上凌乱的脚印，并没有其他发现。倒是这个洞穴很奇怪，不像天然的洞穴那样弯弯曲曲或积满石块钟乳石。这个洞穴就像是人工开凿的一样，完全是规则的几何形状。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洞穴就是一个直径三米的标准圆柱体空间，洞内一览无余，中间没有任何物体阻碍视线，所以也不可能有敌人埋伏。
前方没有任何敌情，但方走了几步，我的背后就响起一阵发狂的叫声：“撒旦，撒旦！”
随之美制M16独特的“突突”枪声立时响彻整个洞穴，子弹打在岩石上“叮咚叮咚”。我迅即转身，不必使用手电筒的强光，只要借着洞口的余光，我就看到萝卜丝正对着一个人影疯狂射击。那子弹“突突”打在那人影的身上，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除了掀起衣角，根本没有其他作用。我在越南战场上可是吃过M16的苦头，以它小口径子弹的这般疯狂扫射，即使铁人也能被打成蜂窝，光那子弹的冲击力就够喝一壶的了！
因洞口的光线对着我的眼睛，我看不清那个人影的模样，急忙把手电筒对准那人，先是瞪大眼睛，然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我知道萝卜丝为什么会发狂了！
我所知的萝卜丝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神经强韧得好像钛铁合金，又以变态举动出名，我几乎没有听到过他如此发狂的尖叫和开火，只因为面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骇人了！
我们先在风穴口发现的死人皮，如同活了一样，浮在半空中，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我想不到一张人皮居然会跟在我们后面，顿时想起林白水给我讲过的《画皮》故事，只觉得毛骨悚然，毫不犹豫地对准人皮开火。M16的子弹口径较小，威力不大，但是我手中的AK系列可是大口径子弹中非常可怕的一种，若是打在人身上，立即会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里面的血肉统统炸飞。此刻打在人皮上，不免也是拳头打棉花，但这拳头有铁刃，几枪下去，把人皮打得破破烂烂，从半空中落在地上了！
我和萝卜丝这时才止住开火，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都是冷汗淋淋，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不可思议，突然我们几乎同时叫起来。
我说：“有鬼附在人皮上！”
萝卜丝说：“有邪恶的撒旦把人皮穿上了！”
“不！”一直在一旁既没有开火也没有发狂的三民冷冷说。在我们三人中，以她的能力和精神最差，但是此刻最冷静，着实有点反常。我把疑惑的眼神对着她，但见她栗色的眸子里，陷入了一层恐惧的色彩，嘶哑着声音：“呼图壁，我们唤醒了呼图壁！”
呼图壁，这不是新疆行政区的一个县的名称吗？我常来新疆，对新疆的区域很熟悉。
但三民一个终身呆在沙漠深处的女子，怎么晓得呼图壁呢？于是我奇怪地问道：“你说什么？呼图壁是什么？”
三民打了一个寒战，急急忙忙地说：“我……也不晓得，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传说，呼图壁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魔鬼，一直住在禁地里，我们永远不要招惹它，他是人类的噩梦！”
我猛然记起来，呼图在土语里是鬼的意思，呼图壁（注：呼图壁出自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翻译即是有鬼！看不见的魔鬼，不就是鬼魂吗？
洞里显得更加诡异，三民对呼图壁的传说深信不疑，合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我不懂的萨满教咒语。甚至萝卜丝这个神经坚韧的老兵，在第一个发现飞舞的人皮之后，也由于惊吓过度变得紧张兮兮，老是莫名其妙地四下里张望，似乎就有一个看不见的隐身人处在身边，随时都会过来袭击他！
我死死盯着那张落在沙子上已经叫枪弹打得千疮百孔的人皮，忍不住一阵恶心，陡然怒从胆边生，掏出打火机把人皮点燃。人皮和外面包裹的衣服都是有机物，在沙漠干燥的环境下迅速脱水，极其易燃，只见“轰”地燃起一阵大火，空气顿时弥漫了一股蛋白质和植物纤维燃烧的特有臭味，我恶狠狠地叫道：“别说你是鬼，就是人我也会让你哭着怨恨为什么要投胎做人！”
我强行镇定下来，一挥枪口，三人带着重重心事继续前行。我集中注意力观察远方的情形和眼前的脚印，脚印依旧凌乱，夹杂着女人的小脚和老人拐杖的痕迹，而在他们脚印之上却是压着一排清一色的皮靴痕迹。我们没有人穿这种皮靴，显然只能是那帮敌人的！他们换上了当地土人的服饰，又口操极为标准的普通话，但脚下的鞋却暴露出来他们的真实身份。如此精致耐用的沙漠作战鞋，世界上拥有研究实力的国家屈指可数，除去俄国、美国，那么剩下的是谁呢？英国？法国？或许是德国？
我百思不得其解，继续注意观察，脚下有淡淡的人影。光线从远处的洞口射入，经过无数反射和折射，传递到此处已经相当微弱，只能把我们的身体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我一边行走一边凝视着地面，戛然僵住，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地上居然有四个影子！
要知道，我走在最前面，后面两个人的影子几乎被我踩在脚底，怎么又突然多出一个影子呢？
现在我才晓得，萝卜丝是如何察觉无声无息飞过来的人皮，他也看到了影子。但是，人皮明明被我烧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呼图壁，就是呼图壁。在新疆土语里面，呼图壁的本意就是有影子！
我稍微一分神，地上的影子倏然躲进一个较矮小的人影下。
时不等人！
我猛然转身，面色阴沉地对准身后的两个人。把步枪口对准三民，在我的步枪枪杆下绑着手电筒，强力的光芒把三民整个人照亮，毫无空隙，由此在她身后又拖了一条长长的人影。
三民不悦地用手遮住脸面，叫道：“你……怎么回事？”
“有人，跟着我们，我看到了！”
我把枪口晃来晃去，仿佛随时就有看不见的敌人跟过来。
三民大骂：“如果敌人在我们后面，也是我比你先发觉，你把枪对着我干吗？你疯了！”
我转眼盯着地面，因为正面根本无法找到呼图壁，只有通过影子，才能看到呼图壁。忽然一个影子一晃，飞快地从三民的人影下飞过，我大吼一声，胡乱开火。三民手忙脚乱地在流弹中闪避，不住破口大骂。
呼图壁在哪里？在哪里？我到处打着手电筒找影子，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水来。这种情况，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越南丛林，小分队遭受越南的重兵突袭，损失惨重，我带着残余的战士好不容易突围，奔走在泥泞的雨林里。四面都是黑糊糊的，阳光让雨林遮住了。不时有冷枪、陷阱发动，我们的战友不断地惨叫牺牲，似乎每一处角落都藏着敌人。我抬头看看三民，渐渐地女人白皙的面颊化作黝黑的越南士兵，正狰狞地嘲笑我，我勃然大怒，叫道：“我劈碎你脑壳！”
正要把枪柄砸下去，突然我的后脑勺一痛，立时什么也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凉粗糙的小手摸到我的额头上，让我陡然醒过来，张开眼看到的是三民，她眼神有异，瞟了我几眼说：“你太累了，身子有点发虚。这是沙漠里很常见的疾病，休息一下补充水源即可！”
“是吗？”我自言自语，身子一松，原本紧紧绷神经立即垮下来，垂头丧气。
三民向萝卜丝讨来水壶，拧开递给我，关切地说：“慢慢喝，不要太急，会呛着的。你是太累了，身子本来就很疲惫，又没怎么休息，以至于产生了幻觉。我以为你是一个老战士，想不到也会失去控制，刚才几乎杀了我！要不是这个男人在一旁看着不对劲把你砸昏，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是幻听吗？我耳朵里没有嗡嗡作响，只是凭着战士的本能，察觉到身边隐藏的危险，但是不知道危险在哪里。我抬起头，同样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萝卜丝，难道没有察觉到吗？不，我看到他的表情极为压抑，这是他故意所为，怕是刚才看到人皮的失态给他很大的打击，所以极力忍住自己情绪。
我喝了一口水，感觉好多了。其实我的身体自从遭遇恐怖分子以来，一直处于紧张疲惫的状态，没有调整过，终于陷入极限状态。这在战场上也有发生，因为环境非常危险，所以本能地保护自己，发狂地想杀死任何一个看到的人。幸好萝卜丝看出苗头不对，想来他也有这种惨烈的经历吧！
我靠在洞穴的岩壁上，突然又弹了起来把三民吓了一跳，我紧紧握住步枪，叫道：“枪声，前面有枪声传过来！”
萝卜丝到底是老兵，了解到我的意思，迅速把耳朵贴到岩壁上，倾听片刻说：“恐怕我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我不仅听到突击步枪的连发，也听到了老式步枪的单发。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大概离我们这只有半里路了！”
我大喜，两腮的胡子一翘一翘和萝卜丝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刻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拎起步枪喝道：“以眼下的形式看，我们的队员和三民的桃花部落族人逃亡在先，然后敌人紧追不舍，我们三人则又跟在后面。敌人的实力已经大大受损，只有原来一半的人手，加上我们前后夹击，一定覆灭。呵呵，我倒是想看看，这帮来历不明的家伙到底是哪里人，注意留个活口！”
“上！”
我布置完要事，三人迅即前进。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都是天生的战士，配合极佳。我和萝卜丝组成一个波浪型攻击方阵向前渗透，三民则在后掩护。纵然敌人此刻已经叫我们包围了，我们还是不敢托大，采取了这种稳妥的方式。
其实洞穴因为与周边隔绝，只有一个通道，传音效果极佳，走到与他们大约相隔五百多米的地方时，耳朵里的枪声就如炒豆子一般，“突突”地极为凶猛。不时传来女人的惨叫声，我方在火力上毕竟吃了大亏！
三民心痛姐妹受苦，顿时大急，几乎立即冲出去，我伸手把她按住，低声喝道：“忍耐一下，我们只要悄悄过去，给他们几下，立即就可以干掉所有敌人，千万不可为了胡麻放弃哈密瓜！”
我向萝卜丝招招手，两个人弯腰蹑足，踏在柔软的沙子上朝前面极速冲锋，留下三民掩护。那帮敌人的实力我是领教过的，集团战斗力相当可怕，我甚至一度怀疑是哪个国家的特种部队。这个人造一般的洞穴没有任何遮拦，我清晰地看到土人打扮的敌人因洞穴里没有掩护，只能伏在地上不断射击，枪口发出阵阵火舌杀害着我们的同伴。如果我们这时被他们发现，在这个没有地方掩藏的情况下，几乎会被立即射杀。我于是心头狂跳，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激动，近了、近了，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行！到了发挥自动步枪火力最大威力的距离了。
我举起步枪，瞄准前方的人影，扣动扳机。
“突，突！”苏联货和美国货同时吐出致命的毒舌，恶狠狠地咬在十几米开外的敌人身上。那子弹以每秒八百五十米的高速钻入人体，巨大的动能使得子弹钻出人体，连子弹带骨渣喷出一个碗口大的洞，被打中的目标瞬间血肉模糊，鲜血像高压水泵一样喷出来。因为AK系列步枪的后坐力很大，会发生枪头向上弹的现象，一般每次我只打两颗子弹，一颗打在敌人的腿上或者背脊上，另外一颗就是脑袋上，子弹几乎掀掉了一半的头骨！
敌人错愕之极，想不到背后会遭到偷袭，他们的反应也是相当快速，急忙转身回击，可惜已经迟了，除了我大口径的步枪以外，还有一个比我枪法更准的萝卜丝在场，每扣一下扳机就有一个敌人的脑袋上多出一个小小的圆洞。这几乎是我们单方面的屠杀，敌人只有七八个人，十多秒钟就被我们全部干掉，枪声渐渐稀落，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我依旧把步枪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敌人的阵地上现在一片血腥，大口径子弹造成的杀伤力非常惊人，我又特意挑要害打的，于是地上白的脑浆、红的血流了一地，把黄灿灿的沙子染成了黑紫色，触目惊心。还有不少敌人被子弹击中胸腹，脏器乱七八糟地滚出来，恶心之极。我已经习惯了战场的血腥，倒是无所谓，反而因为干掉了这些一直追杀我们的敌人而心情愉悦，正想洋洋得意地跨出去和同伴们打招呼，陡然“啪”地一下，一颗子弹飞过来，我大吃一惊，本能地往地上一倒才不至于被击中。谁，哪个家伙还活着！
这时三民急急忙忙冲过来，她高声喊道：“自己人，我，三民！”
“首领！”对面一个欣喜之极的声音传来，随即是如雷的欢呼声，一个黑色的高挑身影飞快地扑进三民怀里，此人正是一心。
我伏在地上，当真惊得一身冷汗，想不到差点叫自己人打死了。我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对着一心瞪了一眼，骂道：“妈的，又是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差点打死老子！是不是我上辈子和你有仇，假若是，我不如先把你解决了！”
一心笑盈盈地看着我，脸上被我砸了一拳之后的肿包渐渐消退，露出原本清丽的面颊。我本想再砸一拳消气，但见这般模样，再也打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