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耀眼的朝霞,把半个天空渲染成明媚的红,有白色的大鸟成人字形从天际掠过,微风拂面,他闻到青草与野花的清香。
全身麻痹总算消失了,陈晞揉着抽搐了一夜的脸从草地上起来,却发现千玲珑不见人影了。
“千小姐!”陈晞喊了一声。声音在山林间空荡荡的回响。
没有人回应。
陈晞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开始胡思乱想,不会是给老虎叼走了吧?着急地到处去找:“玲珑姑娘!”喊了好久,终于沮丧。
坐在溪边叹气,别人千大小姐武功高强,世上有什么野兽能伤得了她?
陈晞摸向他怀里,又到火堆旁找了找,终于明白过来。
玥大小姐交给他的白色信件不见了!
千玲珑把信件销毁了!
陈晞开始还半信半疑,现在是真信了,千玲珑就是长老一派的人!
陈晞叹气:就说嘛,别人千金大小姐,身娇肉贵,没理由陪我一个下人在这荒山野地里受罪……可是,她明明可以把我杀了,毁尸灭证,却骗我来这里大废周折,还背着我走了十几里路。
陈晞脑中就浮现了那她廋弱的金贵的肩膀背着沉重的卑下的自已,在莽草丛生,崎岖险阻的山林间艰难迈步的画面……
陈晞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和暖意,
至少,她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她有着孩子一样单纯的眼睛,有那样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坏人?
陈晞也倒想开了:“只是双方立场不同而已,我不怪她!”他看着溪中倒影喃喃自语。
空山鸟语在清晨的风中响彻。
陈晞微微感觉伤感,在空气中嗅着她残留的玫瑰幽香,摸了摸胸膛,那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过了好久,再叹了口气,把左脚靴子脱下,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陈晞在对千玲珑将信将疑时,就偷偷把真正的证据藏鞋垫下面了,千玲珑销毁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陈晞把那块缕刻着阳焰图纹的暗器在溪中洗了洗,然后用手帕包起揣进怀里。
再次留恋地看了一眼这地方,便转身朝溪水下游走去。
没走多久,就出山了,到了宽敞的大道,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陈晞狂喜,其实千玲珑没骗他,的确有一条近路,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紫延山的后山,只不过俩人昨天在山林里绕来绕去迷了路,近道就变成了远路。
陈晞撒开蹄子一路狂奔,正欲从小路上圣剑城,却突然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尸味熏得几乎断气,太浓了,这不是几个或是几十个人死亡能够形成的,这么浓这么重的尸味,至少也得有上百具尸体!
陈晞心惊肉跳:上百具尸体?堆积在紫延山脚?天呐!什么情况?南宫家族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陈晞不敢相信自已的判断,他就找了过去,看不知道,一看,可真是大大地吓了一大跳!
神呀!那黑的白的,横七竖八的,堆积成山的,那全是人呀!
足足有两百多人,堆成一座尸山,那场景恐怖得让人终生难忘!
陈晞吓得脸色苍白,远远地看见了,就没胆过去了,他看到那些尸体全部皮肤泛蓝,尸体周围的草木全部枯死,明显有毒!
陈晞知道那股尸味也带毒,他不敢久留,远远跑开,跑了好几里路,那尸体才散了。他看了看周围,前面是一大片桃树林,无边无际,这正是紫延山的东峰。
陈晞平静了一下心情,才从桃花林上山,满肚子的疑虑。
蓦地,又见着一尸黑衣尸体躺在树下,陈晞更不安了,这片桃花林可是离东园近得很呐,东园里边就住着南宫家族的暴君族长,怎么,有人在这片桃花林里杀人,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谁有这包天大胆呀?不是南宫家出乱子了吧?
陈睎好奇地一步步过去,想扳过他的身子看看死的到底是谁。
手还没碰到他,他却猛地一震,全身肌肉紧绷,似乎一头受伤的野兽,要把靠近他的所有活物吓走!
陈晞吓得往后跳,原来没死!
那黑衣人蠕动着,扶着那株古老的桃花树树根起来,身体摇摇晃晃,他极力想上山。
“你,你是谁?”陈晞余悸未平地问。这黑衣人即使看起来快死了,也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黑衣人转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有一双灰暗的无感情的眼睛,他受伤了,像垂死挣扎的野兽。他只说:“扶我去东园!”
陈晞全身寒毛倒立,僵了一会儿,不敢拒绝:“是!”他猜想此人可能是老城主的手下。
陈晞扶住他,但他还是走不起来,他快死了。陈晞只好把他背在背上。
东园,宽敞典雅的书房,南宫振天靠在虎皮座椅上,身边摆放着好几沓公文。南宫承擎去江山镇了,圣剑城里所有事都送到东园来了。
南宫振天翻了翻,没心思看下去,丢给老仆,道:“念!”
老仆就打开公文大致的念出来:“八月二十七日,我族在朝大将南宫书与玄十四公子南宫玄鸿殁于苏州清水楼,死因是中了五毒散,疑是苗疆毒王所为。”
“南宫书?”南宫振天皱眉。
“是,书将军今年五月份西征归来时,还给您上贡了三箱异宝……”老仆提示。
“他这孩子不错……”南宫振天记起来了,问,“苗疆毒王干的?”
老仆:“是,长江之南九帮十八会二十九寨都已在南宫家掌控中,毒王是例外。”
“也该除掉这颗毒瘤了!”南宫振天不悦。
“半月前,吴越霸刀门的金刀霸主与毒王血拼,金刀霸身中毒王剧毒,霸刀门奉上玄金宝刀一百把,请南宫家族出手剿灭毒门。振奕长老请求亲自出面为他孙儿报仇。”
“哦!”南宫振天道,“准了吧!多派些高手给他,我仓库里有万毒辟易丸,毒王的毒术也就无用了!”
老仆继续打开下一公文:“五虎庄和朝天寨火拼,两方损失惨重,请圣剑城主公证,五虎庄献上五只奇珍异兽,朝天庄献上十颗东珠,该罩着谁?”
“这是什么门派?”南宫振天从未听说过。
“这是近三年来新兴的……”
南宫振天哂笑:“什么小猫小狗小角色?也敢跑到南宫家门前来瞎叫唤?”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敢摆我桌案上?
老仆微微躬身:“城主他宅心仁厚处事公正,所以经常有这类事找……”
“难怪他整天忙来忙去,就为这破事?”南宫振天道,“小事就别念了!”
“是!”老仆打开下份公文,正要念,却突然有灰衣人进来。
来者神色匆匆:“不好了!主人,在后山下发现两百零四具尸体!是鬼杀队与鹰杀队全部成员!尸体堆积成山!”
南宫振天都震惊了:“全部?”
“全部!”灰衣人答,“魂鹰队长都在其中!他们尸体有剧毒,那毒已经送到秦归大夫那里了,正等他的结果。”
南宫振天恢复平静,面色阴沉:“司徒家竟然还有这本事!”白云宫的事,果然是司徒干的!
灰衣人道:“主人,现在怎么处理?”凭空出现一座尸山,怎么跟紫延山居住的南宫族人解释?怎么处理那些尸体?
南宫振天道:“带上秦归,叫启璘去处理吧!”那老头最会善后。
“是!”灰衣人道。
“一有司徒家的消息马上告诉我。”南宫振天起身,似乎想出去吹风透气,走出两步,又停下,叹道,“给他们在后山修座墓。”缓步走出。
那些杀手,他培养了至少有十年,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何止百万?却被司徒一夜间全灭了!司徒府果真藏龙卧虎!
南宫振天走上假山石亭,亭边苍劲的古梅弯曲着,在风中微颤,那时候,承怜在上面嬉戏,她说老梅的枝干长得像爹爹的手……
南宫振天心如刀割,
放心吧,我的怜儿,我的宝贝女儿,司徒彦灭你白云宫满门,害你生死下落不明,我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南宫振天闭上眼,叹气:唉!我是老了吗?为什么总是回忆过去?
南宫振天在高高石亭里伫立良久,风吹着他花白的须发,他原本高大伟岸像天神的身躯,已经佝偻下去,愈显老态,就如同他身边那株古梅。
“主人!”他听到有人在假山下叫他。
“怎么了?”南宫振天的悲痛已经平复。
“曹殇回来了?”老仆喊道。
南宫振天怔了怔,二话不说出了亭,下假山。
曹殇恭敬跪地,陈晞早听说这位老爷子的威名,赶忙行了个大礼:“拜见老城主!”
南宫振天没空理会这种小角色,道:“你退下!”
“是……”陈晞不敢多说,识相地和老仆恭身退下。只余下南宫振天和曹殇。
曹殇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双手捧上,手因无力而微颤。
南宫振天接过,微微困惑:“修罗面具?”
皱眉思索片刻,回忆渐渐清晰,五年前那个十九岁女孩,一个天生的杀手,南宫振天想把她培养成绝杀队第八个成员,她却盗走他宝库里的杀神决与修罗面具两样绝世珍宝逃了!
他将面具扔在地,看着曹殇,冷笑:“你养的好女儿!”
“属下该死!”曹殇以头触地。
“到底怎么回事?”南宫振天怒气沉沉。
“我们血洗落霞谷后损兵折将,死伤惨重,在最后关头她出现了,用最少的损失将鬼杀队成员赶尽杀绝。”
“连你也不放过?”南宫振天皱眉。
“她本就恨我入骨!”曹殇悲哀。
“恨你?”南宫振天看着他,看来你这父亲做得很失败!
“我怀疑她母亲与人有染,她母亲以死证明清白,我害她没了母亲,她从小就恨我。
“她有着天生杀气,五年前东园杀手的竟争中她夺取头魁,但她还不是个完美的杀手,她养猫养出感情,我逼她亲自把猫煮了吃下去,她在我食物中下了剧毒,盗了您的武功秘籍和修罗面具逃出东园。
“我中毒后,侥幸不死,亲自追杀她,她逃到中原,拜了中原第一杀手为师,我杀不了她……一是怕您降罪,二是念在她到底是我亲生女儿,我随便砍了个年龄相若的少女人头,易容成她的模样带回来。
“后来,她杀了她师父,成了中原第一杀手,组建了一个名为修罗的杀手组织,昨夜,她带修罗现身司徒府,她想杀我,我抢下她面具,才有机会从她手里逃出。她不戴面具时,杀气和功力会减弱,这是她的弱点。”
南宫振天负手长叹:“好一个天生杀手!”
“属下罪该万死!”曹殇悲凉地,全身气力尽散,剧毒反扑,身体开始泛蓝。五脏六腑仿佛在体内溶化,生不如死,他惨痛,咬牙:“请主人,赐我一死!”
南宫振天冷冷抬手,按在他天灵盖上,曹殇终于放松,倒在地上,解脱了。
南宫振天道:“来人!”
有黑衣人飞速赶来。
南宫振天略感惆怅的转身:“厚葬曹殇!”
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