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贵吃惊，忙走上前来看，锦盒中果然是半枚和自己脖子上挂的十分相似的铜钱。天贵慌忙把脖子上的铜钱摘下来，两半铜钱的缺口严丝合缝，合成一个完整的同心圆。
“这？”天贵心里一阵慌乱，“这铜钱怎么会在您这？您认识我的父母？”
“不只是认识。”刘太太酸楚难言，好容易才将话说出口：“我就是你的生身母亲，而阿沅和你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天贵震惊。
“不！这不可能！”天贵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刘沅有什么瓜葛，震惊地否认道。他仔细地看着两半铜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笑道：“太太，您一定是为了救刘沅，才编了这么个谎话来骗我。在刘府，你见过我脖子上的铜钱！”
刘太太落泪苦笑：“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你的生母，我还知道你的左肩胛骨上有一颗黑痣……”
天贵明显还处于震惊中，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气度高贵的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自己的生母。他摇着头说：“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是真，为什么我是个弃婴，而刘沅却是镇长家的少爷？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
“天贵”刘太太含泪走过来拉着天贵的胳膊，“是真的……当年……当年我真是没有办法才把你放到了路边……”
“没有办法？什么叫没有办法？”天贵依然狐疑地打量着刘太太，不相信她说的话。
刘太太低头垂泪，痛苦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你的亲生父亲姓柳，是当时省里夏参谋长夏府里的一名花匠，而我是夏家的大小姐。我们两身份地位悬殊，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却还是在夏府的花园里日久生情、两情相悦了。我知道我的父亲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便商量着和你的父亲一起逃走，离开贵州，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白首终老。那晚我带了桂子与你的父亲一起乘船出逃，走到半路上却遇上了暴风雨，船舱突然漏水，还撞上了江石……你父亲拼死救了我和桂子，自己却再也没有上岸……我和桂子在岸边苦守了两天两夜，我随你父亲死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死啊，因为当时我已经珠胎暗结，有了你……”刘太太说道此处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那后来呢？”天贵的脸上也满是泪痕，他看着刘太太问。
刘太太缓了缓情绪，接着说道：“后来，我走投无路，只得回家。你外公把我关了起来，逼着我喝打胎药，打掉腹中的孩子。我誓死不从，绝食抗议。你小舅担心我真出事，帮着我向你外公求情。你外公见我坚决，后来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安排着把我送到最远的枫香寨的山里去躲着生孩子，还说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他就要着人送走。我担心他们会对我的孩子下毒手，等孩子一生下来便硬来心肠让桂子抱去放在路边，只求有好心人能将这个孩子捡去抚养，这样孩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当时我身上已经别无它物，只得将一枚铜钱剖了一半放在这孩子身上作为信物……桂子说她将这个孩子放在了一株枫杨树下……”
天贵听刘太太所说的细节与自己义父所说的相同，再加上这半枚铜钱，已然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他面朝着门外，痛苦地说道：“然后，你就嫁给了刘文山，当起了你的镇长夫人？”
刘太太含泪苦笑，摇摇头说道：“他当时不过是我爹手下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攀龙附凤、不计前嫌的娶了我，不过是为了将来的仕途着想而已。再后来，我又有了阿沅……”
天贵低首落泪。
刘夫人走过来，轻轻地拉着天贵的衣袖说道：“天贵……刘沅他是你的亲弟弟。你纵使是铁石心肠，也总不能要了你弟弟的性命吧？”
天贵低头不语，刘太太焦急地等待着。
“你早知道我的身世，在我被困刘府的那晚便知道了，是不是？”天贵突然转过身来问，两眼布满了血丝。
“……是，但是我……”刘太太心里一惊，拉着天贵衣袖的手颓然放下。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刘府时没有相认的事情可能再次伤了天贵的心，着急着想要解释。她想告诉天贵，当时她以为不相认能让大家都过上平静的日子。
天贵却没有容她说话，毫无准备的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在天贵的大笑声中，刘太太的后背传来阵阵凉意。
“哈哈哈，我铁石心肠？”天贵收住笑，面色冷的像一块冰。表情的瞬间转变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他眼光犀利地看着刘太太，“你当时就知道，却不肯认我，还撺掇着让我远走他乡。我原以为你真是为了我着想，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为了我不给你和刘沅再添麻烦；现在刘沅出事，你却拿出了信物来告诉我他是我的弟弟，让我不要伤了他，言辞之下，全是为了刘沅！”说到这，天贵顿了顿，咽下心中的酸楚，又才接着说道：“他才是你的儿子，你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他！”
“天贵，你听我解释……”刘太太心中又急又痛，她脑中急切地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向天贵解释得了这一切。自己当初的决定隐瞒事情真相的确有偏袒保护刘沅的意图，但也绝非没有为天贵考虑过。
天贵却全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打断道：“你不用解释，解释了我也不会听的。这么些年，就为了我这不清不白的生世，我受了多少眼光？我陪着沈亭兄妹上学，但见到所有的同学我都得叫小姐、少爷，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只有落雪对我好，让我叫她的名字，真心地关心我。而就是这么一个唯一对我好的人，你们还合着伙地夺了去给了刘沅！因为他才是你的儿子啊！如今你还跑来这说我铁石心肠，究竟真真铁石心肠的人是谁？”说道落雪，天贵的语气里充满了伤感，冰冷的眼睛封上了薄薄的泪花。
刘太太愣愣地站在天贵面前，看着他冰冷的眼睛里结着的泪花，心里翻涌的愧疚痛苦自责让她哽咽难言。她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天贵，更是无颜为自己辩解，只能泪流满面地那么站着，接受着来自天贵目光的审判。
刘太太的不辩解反而让天贵无法面对，他痛苦地转过身，扶着椅子支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眼中的眼泪在转身的一刻如溃堤的洪水，奔涌而下。
“你走吧，见不到落雪，我绝不会放人。”天贵背对着刘太太说道，“而且您要记住，在刘府里您又抛弃了我一次！”说完，深吸一口气，咽下心中的哽咽，大声地喊道：“来人，送客！”
刘太太泪眼模糊地看着天贵的背影，静静地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