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关兴恍然大悟,随后又开始重新盘算自己周围的人,想了许久,突然问道:“你看小赵怎么样?”
我看了眼小赵,小赵忙摆手拒绝,说自己根本不懂工程,不堪此重任。
“没关系,到时候冼伟告诉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关兴开导她,小赵哪里经历过神圣的法律啊,尤其还要作假,所以没有丝毫亵渎的勇气。
“我看可以,这个案件就需要这么个人,到时候原告完全可以不去开庭,一切由我出面就完事了。”
“不让我去——那还可以,我撒谎脸红。”小赵一听有点放心了。
“你跟关兴这么多年,心理素质怎么还这么差?”我开玩笑道。
“我可没他脸皮厚。”小赵白了关兴一眼,撇撇嘴。
“那我就给她出个150万元的条子吧。”关兴开始摩拳擦掌。
“你按照我这个写。”我三笔两笔将欠条写完,然后让关兴抄写,这小子大大咧咧意思我签字就可以,被我骂了两句,才嬉皮笑脸地开始重抄,欠条内容大概就是某年某月,在关兴承包的某项工程中,小赵是实际施工人,因为甲方没有按时支付工程款,所以累计拖欠小赵人工费、材料费、机械费150万元,而且约定的是去年年底支付——这个约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请求逾期付款违约利息,按照中国人民银行的规定,每天的违约金是本金的万分之二点一,一年就是百分之七点六。这样官司一年之后打完,至少能额外再得几十万元。
我把起诉材料整理完,然后让小赵签字,这个案子立三个被告,关兴是第一被告,另外两个被告是万峰公司,以及大甲方油田,我要求另外两个被告承担连带责任。
另外我再次起草了几个协议,一个是小赵出给关兴的,内容是这笔债务出现的真实原因,防止将来小赵假戏真做,鹊巢鸠占。另外就是我和他们两个人分别签署了代理费事后支付协议,而这所有的协议都在我手中保管——我不能不防止最后官司胜诉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联手跟我耍无赖。
这年月,信谁都不如信自己,在关兴这样人的眼中,朋友就是被利用欺骗的。别看我们现在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同仇敌忾的时候都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但是等到革命胜利那一天,如果没有合同制约,争权夺利起来那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爹亲娘都照砍不误。
“这个不用签署吧?”关兴仿佛很江湖,十分信任小赵一般,小赵也木然地看着我,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而我则坚持必须签署这个协议,男人女人的事最说不清楚,女人翻脸比上床脱裤子都快,所以别看她陶醉地在你身子下面幸福地呻吟,但是等她咬牙切齿痛下杀手的时候,呻吟的估计就是你了。
一切协议妥当之后,我让关兴给万峰建筑公司的李老板打电话进行录音取证,李老板当然知道他们这个事情,他也很坦诚,实话实说,意思知道关兴干了工程的前期,这个账抓紧算,现在油田那面还有100万元没有结回来,而且最后有个负责收尾工作的家伙,现在想把钱全部结走,因为他也不了解工程实际情况,所以希望关兴和那个家伙见一下面,对对账。
听了录音,我问关兴:“那小子叫什么?”
“叫大刚,是个小地痞,天天冒充黑社会。”
“他干了多少?”
“我没干的部分都是他干的。”
4
这个案子很快就立了案,在传票送出去后,很快有了回音,先是大刚找关兴,意思咱们都是受害人,不能自相残杀,可以坐下来一起算账。
关兴这小子有鬼心眼,瞒着我带着小赵就去算账了,结果两个社会人在一起就互相吹牛皮了,什么实际问题都没有解决,这小子事后和我一说,被我一顿破口大骂:“你有病啊?谁让你去的,妈的,人家是在探你的底牌,你还以为自己能偷摸解决是不是?”
“不是,我就是想去看看他们的态度。”关兴解释得有些牵强,但是他这小心眼我还是能够掌握的,当事人自己去商量,如果获得圆满解决,然后就来找我退费,讲究点的留点辛苦费,不讲究的直接就是官司不打了,直接要求解除委托。你要说他违约,人家无赖的理由一大堆,反正最后都是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军功章上的果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对于当事人这点伎俩了如指掌,所以关兴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有几个粪蛋垂涎欲滴。
“你要是能解决,马上自己解决,这钱你拿回去,我一分钱不要,你别跟我整秋后算账的事,到时候因为你胡说八道,导致案子有闪失,我可没工夫听你哭爹喊娘。”
“不能不能。”关兴鸡啄米似的点头,这小子阳奉阴违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我打这个官司可以说完全是两面作战,腹背受敌,一方面看被告的辗转腾挪,攻防进退,另一方面还要监视原告这面的蛛丝马迹,风吹草动。
这年月,遵守契约的人真是太少了。
把关兴骂走之后,又过了几天,其他律师事务所的一个同行给我打来电话,表示自己是大刚的律师,想找个机会带大刚过来和我谈谈。
这个律师姓孙,以前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为人还算可以,另外我也想看一下对方的底牌,所以就同意了。但是我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这次交流必须有王强在,孙律师经过和大刚沟通,对方一口答应。
到了约定的时间,孙律师和大刚来了,这个大刚一看就没什么文化,咋咋呼呼的,拿着一大堆工程材料,进来往我办公桌上一放,就要开谈。
“王强呢?”我制止住了他。
“一会就到。”
“他到了再谈。”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跟他算账,这个账算不清,一共就剩100万元,我们要150万元,即使给我们三分之二,他也不干啊。
“马上就到。”大刚拿起电话,一顿叽里哇啦,电话那面表示自己20分钟到,这小子挂了电话,想都没想就说20分钟。
“等他到了再谈。”我已经提前和关兴说了,如果王强这个皮包公司老板一到,马上报警,这样我们这面干活的证据全了,还把这小子收拾了,一举两得。
“律师,既然你和小孙是哥们,那咱们也不外道,这个钱说良心话,关兴该得多少是多少,我要是少给他一分钱,灯在上面,我出门被车撞死。”
大刚说话很社会,也很爽快,但是我不为所动,这年头,这种会说漂亮话的人我见多了,为了利益,发个毒誓跟上个厕所一样方便。
大刚看我微笑不语,继续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光荣历史,无非就是自己多江湖,多诚信,社会上多有人缘,不差钱一类的,我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等到20分钟的时候,王强还没有来,我就问:“时间到了,怎么还没到?”
大刚不慌不忙,继续拿起电话追问,结果还需要等20分钟,这小子脸不红不白的告诉我之后,我嘴角一撇:“到底能不能来?不能来就算了。”
“肯定能来。”大刚异常自信,我就看不惯这种说满话的人,因此抬杠道:“如果到不了怎么办?”
“到不了——那我一分钱都不要了。”大刚很激动,但是这话一下暴露出了这个人的偏执倾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我最讨厌这种人——为了实现理想,手段中一点技术含量都可以不要。
我笑着对孙律师说:“你听到了,20分不到,问题就解决了。”
孙律师笑着不置可否,大刚找他也是朋友介绍的,一分钱律师费都没给呢——我就不能接受这种代理方式,最后这些当事人如果玩消失,多来气啊!
20分钟之后,王强还是没有来,我揶揄着问大刚:“时间到了,怎么办啊?”
大刚一听眼珠子一瞪,开始耍赖:“我不要了,全给你行了吧?”
我暗自骂了一声娘,不屑地对孙律师道:“你们回去吧,不能交流。”
还没等孙律师表态,大刚急了:“咱们算账,和王强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我们是和王强签署的协议,又不是和你签署的?”我反驳道。
“但是活是我干的,现在你们起诉了,我的钱怎么办?”
“你让孙律师代理你也起诉好了。”
“一共就剩下100多万元,你们起诉150万元,我的也被你们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