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讲法律的，你干了多少活，拿证据说话。”我不温不火地回答，同时感觉这个家伙比李老板难缠多了。
“我干了多少活？这100多万元都给我，我还赔钱呢！”
“你——那你认为关兴干了多少？”
“他也就干了7万多元的活，都在现场放着呢，不信咱们可以去现场丈量。”大刚的话一听就不靠谱，关兴很无耻，但是也没有无耻到干了7万元要150万元的地步吧，再说去现场丈量——真傻，假傻，工程量上都写名字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凭良心——这种人能讲良心，那地球还能转动吗？
“咱们要对灯说话！”大刚脸红脖子粗，眼珠子瞪得和牛铃一样大，有点我们所刘律师说话没边没沿的风采。
“不对灯——我们都对着法律说话。”
“法律——法律也不是你们家开的，你有人，我也有人——”孙律师一看大刚说话有点不着调了，赶紧过来制止：“说那些干什么，人家找王强也是正常，你能找到就找，找不到算了。”
大刚还有些悻悻的，想理论一下，我则看都不看他，起身就送客。
送走他们，我直接打电话找万峰建筑公司的李老板，表明身份后，告诉他千万不能付款给大刚，否则最后万一法律上让他承担责任，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老板电话那面很明白事理，坚决表示一定等案子判决结束后，才能该给谁多少就是多少。
我挂了电话，心情放松了很多，这个案子应该是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牌，虽然差距很多，但是肯定有折中点，大刚的7万元我不相信，关兴的150万元我也不相信，剩下的100万元要是能拿到手，也可以算大功告成了。
5
立案45天之后，案子如期开庭。
开庭之前，我见到了李老板，这个人西装革履的，有点老板派头，但是说起话来，有些唯唯诺诺，磨磨叽叽。他当着法官的面，先面有难色地指责我们不该告他们，之后把在一旁的大刚找来，说他才是合同当事人，应该我们在一起算账。
我知道不能和这种法盲当事人理论，理论再多再深刻，对方不信服，说了也是白说。
油田方面没有派律师，来了两个年轻人，惊恐的眼神东张西望的，显然上面根本没有重视这次庭审，随便抓了几个壮丁就来充数了。万峰公司李老板虽然来了，但是为了体现身份，委托他们单位一个姓张的女助理出庭应诉。本来他没打算让大刚的律师出庭，但是这家伙感觉自己驾驭不了这种场面，忙让大刚把律师找来。大刚马上打电话给孙律师，结果孙律师来了之后却没有万峰公司的委托手续，因为都是同行，我也不想为难人家，所以同意事后补交手续。关兴作为被告独自出庭，小赵不方便出面，由我全权代理。
念完起诉状，关兴完全同意我们的诉请。万峰公司方面张助理刚承认说确有其事，但是马上被孙律师制止，二人耳语几句之后，答辩意见就变成全盘否决我们的诉请了，至于油田方面，那也是跟着万峰走，人云亦云。
孙律师的手段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不慌不忙地在听完答辩意见之后，开始举证，首先是欠条，其次是协议，最后是一些施工时的资料证明。万峰公司采取的都是摇头主义——不认识原告，活不是原告干的，原告证据不充分。把下面旁听的大刚得意得屁股都坐不住了，一会点头，一会咬嘴，感觉就是胜券在握，可以轻松回家取钱的神情了。
法庭审理的法官相对比较公允，在举证的过程中，也询问了金帝公司和万峰公司的关系——说个题外话，当初立案的时候，为了防止立案人员冒充内行，多加一个被告，我们把盖有金帝公章的一页材料重新做了手脚，复印的时候改成了万峰，这样才能得以顺利立案，而庭审的时候，我本来不准备提交原件，横竖王强也不敢来，顺水推舟算了，但是考虑万一对方对复印件的真实性不认可，那再提供原件就得不偿失，显得被动了，所以我决定把这个事情坦白说出来。
孙律师听到之后，为了偿还我对他代理身份的宽大，没有过多追究——否则伪造证据这一点，法院也能给我们制造点麻烦，不被拘留也要被罚款，法官一看被告都没有疑义，自然也就不节外生枝了。
等我们的证据都举完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多了。法官没有吃饭，下午还有庭，所以决定延期审理——这对我来说，非常被动，因为我看到万峰公司以及油田方面已经踌躇满志准备开香槟庆祝了。
这个官司其实最精彩的部分还远远没有开始，但是再要求法官继续开庭也确实勉为其难，我只能和关兴签字后匆匆离开法庭——背后是大刚他们数不尽的风凉话，什么就是扯淡啊，什么准备反诉告我们赔偿损失啊，什么不会打官司别耽误人啊一类的。
我对于这类语言一般都一笑置之——我想案件最后的胜诉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
下午的时候，为了防止经常对灯说话的大刚煽动李老板要钱，我硬着头皮给李老板去了电话，结果这小子态度和之前大不相同，极为不屑：“我还以为你们证据多充分呢，结果不都是扯淡吗，你这个律师啊，太仓促，本来可以和解的好官司，被你打成这样了。”
我强压怒火，想破口大骂——你懂个屁！但是一想算了，这是打官司，不是黑社会火并，委屈点就委屈点，最后只要能用人民币来弥补我沉痛的伤口，再委屈我也认了！
我想继续和李老板讲事实，摆道理，结果这家伙以忙为由，挂了我的电话。我又给法官打电话，想早点开庭，但是人家竟然也说我们的证据不是很充分，估计最后不能获得支持。
我一听感觉不好——法官这个态度可不好，如果传递给了被告，李老板把钱给了大刚，那样的话我们官司即使赢了，执行起来也存在着巨大难度啊，为了防止执行难，我急忙打电话给关兴——申请财产保全。
关兴当然愿意财产保全，但是当听说要保全对方100万元的话，必须提供100万元的财产做担保的时候，他有点麻爪了。
“怎么的！100万元都没有？”我有些不相信。
“房产证可以吗？”
“可以，但是必须本人，如果是夫妻，必须两口子都来签字。”
“人在外地回不来呢？”
“那必须有委托公证。”
“有贷款行吗？”
我知道最近房地产热，没有几个房子名下没有银行贷款的，根据法律规定，贷款抵押担保之外的残值可以继续进行再担保——但是这个业务属于初中数学题，一般法官不屑于完成这种作业，所以都希望给个简单的加减法。因此我们原则上不愿意拿这种不净的房产去法院尝试——即使法院同意了，事后的人情更麻烦。
关兴看我否定，继续问：“车子可以吗？”
“你有价值100万元的车子吗？”
“必须要担保吗？”关兴有点崩溃。
“必需的，法律明确规定，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啊？”
“万一你保全错误了，你要负责赔偿别人。”
“咱们不是肯定赢吗？”关兴还是不理解。
“这是你和我的看法，但是法院不一定这样看。”我耐心地解释。
关兴似懂非懂，最后看着我：“要不你给我担保吧？”
“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你不是有房子吗？”
“我也不傻，也有银行贷款。”
“那你的车呢？”
“我的车能值100万元吗？”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关兴很激动，他现在也感觉花了五万元找个律师没什么用处了。
我听出了不满，忙安慰他：“你有什么财产？”
“我什么财产都没有。”关兴没好气地回答。
“把你的车手续提供给我，咱们拿车担保。”我准备去法院，沟通一下，这种冻结资产的情况和冻结鲜活产品性质不一样，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我们负责提供能够赔偿必要损失的担保物其实也可以。
“我的车不是我名下的。”
“没关系，是谁名下的，让他来签字就可以。”
“不在东北。”
我长叹口气：“哥们，你怎么什么事都这么点背呢？你有没有利索点的回答？”
“没有。”关兴这句话回答得干净利索。
“我用我的车给你担保吧。”我刚一说完，关兴在电话那面就夸我江湖，我无奈地制止住他：“你先别兴奋，我也只是去沟通，到时候法院是否同意还不好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