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会帮我,我一直以为你和惠灵顿是一伙的。”走出宿舍楼,我向卡特表示感谢。
“我们以前确实是一伙的,但他现在背叛了骑士信条,也就等于背叛了我。”他淡淡的说,眉宇间有几分惆怅。
我突然感到过意不去,卡特毕竟跟我不同,他今年面临毕业,以他在战队目前的地位,肯定能获得一个很好的分配去向。可现在,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他仗义执言,与惠灵顿公开决裂。离开灰睛魔狼,他也就失去了立身之本。
我嗫嚅着,刚想说些什么,卡特马上就明白了,“你不必为我担心,”他展颜一笑,“不是我吹牛,凭我的本事,在哪个战队都能混出名堂。倒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个,”我呆了一呆,“我才一年级,以后机会多得是,大不了先回去上全天课。”
“那太可惜了,”卡特认真望着我的眼睛,“我虽然阅历不算丰富,但也参加了几年比赛,各战队的队长跟主力,我多少都了解一些。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确很优秀。你也很优秀,但你跟他们又完全不同。”
“你……到底想要说啥?”我疑惑的摸了一下后脑勺。
“其他人的举动和反应,我十有八九能猜到;可是你的言行,我完全摸不到头绪,”卡特的表情很严肃,“你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想,你未来达到的高度将会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你可真会安慰人,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擂了卡特一拳,“你找个战队混名堂吧,我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今后的打算。”
***
夜已经深了,我独自一人蹲在校园南墙根的一片垃圾上,心里堵得要命,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跟卡特告别的时候,我的心情并不坏,进宿舍门的时候,我还在哼着小曲。
我打开床头柜,拿出所有的零食,又挑了一本感兴趣的书,打算度过一个惬意的下午时光。
未曾料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偷东西被开除的事迹一个下午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校园。让我感到憋屈的是,竟然没人站在我这边,大概因为“魔砂倒爷”和“军校第一财迷”的名头太过响亮,大家都把这事儿当作我的本色演出,认为我被开除一点也不冤枉。
跟我同宿舍的那帮家伙,在我身居战队要职时拼命巴结我,向我表忠心、唱赞歌,哭着喊着求我收他们做小弟。如今我“下野”了,他们顿时变了一副嘴脸,在一旁嘲笑、起哄,甚至当着我的面聚到一起,绘声绘色描述我被捉赃的细节,那种幸灾乐祸的丑陋表现,让我感到心里一阵恶寒。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今天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难道,这就是真正的人性?
傍晚,吉米无精打采的回来了,眼睛红红的,脸上依稀有泪痕。我一问才知道,受我牵连,他也被战队除名了。
面对着吉米的泪眼和众人的哄笑,我在宿舍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跌跌撞撞冲出宿舍,在寂寥的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校园南端,这里是堆放废弃物的区域,此时空无一人。
我正需要这样的环境,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好想一想。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竭尽所能帮助战队打好比赛,难道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我为灰睛魔狼开创了魔砂大赛历史上的多项纪录,到头来却被他们开除!我全心全意的对待朋友,最后反被朋友陷害和出卖。除了惠灵顿,我自问并没有得罪任何人,可现在,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讥笑我,污辱我,诽谤我!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渴望力量,渴望强大的力量!
如果现在的我,拥有当年南松老师在校时的力量,谁还敢陷害我?谁还敢招惹我!
常言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但是,当你达到某种层次,强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那些小人就会由于恐惧而放弃对你的忌妒,转而对你俯首帖耳、顶礼膜拜。
有人敢忌妒四大魔导法王吗?有人敢忌妒圣域三王者吗?
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这种境界,让人不敢忌妒的境界!
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那种力量,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的力量!
我握紧拳头,“咣”的砸在身旁的垃圾堆上,以发泄心中的苦闷和怒气。
“哗啦”,那堆垃圾坍塌了,扬起的灰尘浇了我一头一脸,呛得我直咳嗽。
我捏着鼻子,刚想躲到一旁。忽然看到凌乱的垃圾下面露出半个弓稍。
我捡起一根木条挖了几下,从土里弄出来一张弓和几支短箭。
弓很破旧,已经被虫子蛀烂了一半;箭也强不到哪儿去,尾羽全秃了,箭头早被取下。
想必是弓箭系淘汰的残次品,当作垃圾扔在这里。但在眼下,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
正如艾米罗郁闷时喜欢拿大剑四下里乱砍,雅丝姐使小性子的表现是乱扔火球,老贼生了气就乱偷东西,把别人偷的精光,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至于我,乱射箭是我排解烦恼的最佳途径。
记得海恩曾经笑眯眯的打趣,说一旦我们“圣光四乱”集体爆发——乱砍乱扔乱偷乱射,就算神阙圣者见了也得绕着走。
他说这句话的情形犹在眼前,人却已经……
唉,我心里好烦啊!
拿弓在手,我试着拽了拽弓弦,勉强还能用。
我咬牙切齿的盯着校园围墙旁边的一棵粗壮的黄杨树,把它想象成惠灵顿的样子,胸中的火气腾的上来了。我抓起一支箭,搭在弦上,便待射出。
就在这一刻,奇特的变故猝然发生,令我措不及防!
箭尾端与弓弦交接处,蓦然生出一道巨大的吸力,它如同一个无可抵御的漩涡,紧紧扼住了我的意识,吸往隐藏在空间背后的某个原点!
天啊,我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竟忘记了我还保持着灵目状态!
除了银弓与破魔银花箭一起使用时会出现箭之眼的玄妙效果,在灵目状态下,我根本无法动用普通的弓箭,否则就会出现奇怪的吸力漩涡,致使整套弓箭灰飞烟灭。
我心情激荡、神情恍惚之下,竟把这事给忽略了。
让我恐慌的是,这一次的吸力漩涡来得异常猛烈!
世界在旋转,时空在旋动,周围的一切模糊起来。我的意识狂乱的翻滚着,灵魂似乎已离开了身体,在那股沛然大力的操控下,我甚至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我感到自己夹裹在一道剧烈的洪流中间,以无与伦比的高速,冲向旋涡的入口!
救命呀!我要被吸进去了!啊啊!
……
时空似乎凝固了,响彻天地的喧哗与嘈杂嘎然而止,仿佛被一柄利刃当头斩断。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寂静,如亘古永恒。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妙的空间。
碧色的天幕有如一只半透明的琉璃罩,倒扣在无尽的荒原之外。奇特的脉络与波纹遍布整个苍穹,每一道脉络都在缓慢的蠕动伸缩着,每一圈波纹都在或轻柔或急促的荡漾着,各式各类色彩鲜艳的线条明晦不定,组合交错成一团团纷繁复杂的图案与符号,层层相套、环环相交。偶尔,空中会突然撕开一条条夹杂着火光与尖啸的深邃的裂隙,有如漆黑的暴风雨之夜撕裂乌云的闪电,转瞬即逝。
在天空的下方,空芜的旷野无边无际,无止无休,四周的景象单调、贫瘠,了无生趣。
在我的脚下,却有着一汪清泉。
泉水盈盈浅浅,沁人心脾的清凉,泛起美丽的波光。
……
对这处空间,我并不陌生,这里是我的心灵极底,位于我意识最深处的世界。
刚才我不是被旋涡吞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个古怪的漩涡直通我的心灵深处?
每当置身于这处空间的时候,就好像身处梦境。我很难聚集起思想的碎片,进行有效的思考。
没有任何先兆的,平静的清泉中央忽然涌起一道喷泉。激射的水流如利剑般刺破虚空,直冲天际!
水流飞至高空,忽而化作一道翠色的光岚,随着光岚的急速升高,它所照耀的区域呈几何倍数向四面八方延伸扩展。
在泉水上方极高处,一个巨大的影子自黑暗中显露出来。
那是一根极其庞大的圆柱,孤悬于天幕之下,仿佛是一根粗长的伞柄,撑起了整个天空。
从我观察的角度,很难推断它的实际大小。它无声的竖立在空中,其上端似乎已没入了天幕上的裂隙;下端粗而扁,两侧伸展出许多巨型枝桠,这些枝桠长短不一,排列的似乎毫无规律。
这东西,我怎么有些眼熟……
我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疯狂的让我自己目瞪口呆,但直觉告诉我,这想法应该最接近于事实真相。
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物体,应该就是——我搭在弓弦上的那支箭呀!
现在我看到的,是它映射在我心灵位面的影子。
我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虚空之上,异变突生,飞上高空的水流撞上了浮在天幕下的巨箭之影。
如同是墨汁溅上了吸水纸,除了这个蹩脚的比喻,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发生的事情。翠色光岚尽数钻入柱体内部,在下一刻充溢了整个巨影,绚丽的光辉映照着天地;宏大的力量澎湃荡漾,空间激起一道道奇异的涟漪。
事实上,整处空间都在发生着剧烈的抖动。
不好!这股力量太过强烈,包容它的巨箭之影根本无法承受它的膨胀与扩张,霎那间就要在巨力的涌动下灰飞烟灭!
思觉甫动,一道波纹自我胸中喷出,将虚空撕开一道口子,形成一条跨越时空的奇异通路,紧紧缚住高空中的巨箭之影。
我惊讶的发现,我可以操控那东西,操纵那股在箭影内部澎湃激荡的力量,控制那道辉映着天幕与荒原的翠色光岚。
在巨箭形态趋于崩溃的前一刻,我的思觉波纹捕捉到力量的控制权,更改了它的运动方向,阻止了它无序的膨胀。
笼罩着翠色光华的巨箭之影蓦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下一刻,它化作天幕上的一点星芒。
我的意识轰然浮出心灵的内在层面,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我发觉自己站在垃圾堆上,手中紧握着破旧的弓,弦上已经空了。
正前方,半秃的羽箭呼啸而去!
箭眼已经打开,但这一次,它操纵的不仅仅是整枝箭的运动;在箭体内部,奇异的力量循环流动,忽聚忽收,依照我的心意做出种种变化。
操控箭的运行轨迹,让它在空中转弯、摆动、转圈、翻滚,这我早就能够做到了。
那么,控制其内部的细微变化,让这股能量在箭体里收缩运转,有什么实际价值呢?
窄窄径寸的箭杆里面,仿佛是一片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河道,充沛的能量欢快的流淌在其中,流动的速度、运行的方向,聚集的疏密、区域的分布……可以做出无数种繁复庞杂的变化,即使是最细微的差别之间,似乎也蕴含着不同的用途和意义,可以造成种种微妙的结果。
每当一处的能量聚积密度过大,翠色的光晕就会透过灰褐色的箭杆表面散发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丽。
箭破空而去,射向不远处黄杨树的粗大树干。
我忽然想到,这支箭没有箭头,撞上树干,唯一的可能就是弹飞。干脆,我给他弄个箭头吧。
心念电转间,箭体内部的“河道”霎时繁忙起来,各处的能量一起涌向箭杆前端,犹如百川纳海,星集云聚,转瞬之间,原本空空如也的箭尖部位点燃一点莹光,那光度越来越强,越来越亮,令人目为之炫,不敢正视。
莹光乍灭,整支箭已没入树干。
炫目的光华再度闪耀,箭透树而出,在我作出任何反应之前,撞上了树后的围墙。
“噼啪”,光点炸开了,仿如孔雀开屏,在空中洒下一团绮丽的翠色光雨。
“哗啦!”以大块青砖砌筑的坚固的校园外墙崩塌了一大截,砖石碎片满天飞,我脑袋上挨了一下,哎哟,好疼!
“咔嚓!”被箭射穿的黄杨树也来凑热闹,在一片混乱中齐腰折断,颓然倒地。
这、这也未免太夸张了!我只是轻轻射了一小箭呀?咋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是被校方抓住,这得赔多少钱!
我打了个哆嗦,把手里的弓扔得远远的,撒腿就跑!
***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铺的吉米被我吵醒,他坐起身,小声说了几句安慰我的话。
他肯定以为我是因为白天的事儿夜不能寐,嘿嘿,他做梦想不到,这会儿,我是兴奋的睡不着。
虽然我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我隐隐猜到,当初银老人所说的,以某种奇异的形态潜藏在我体内的远古之力,已经苏醒了。
虽然我尚不能有效的运用这一力量,对它的变化形式和实际效果更是一无所知,但从刚才的情形看,这种力量的威能并不亚于斗气。
当我充分了解,娴熟掌握和应用它之后,相信完全有可能同艾米罗一争高下。
斗气是B阶以上武者的专属领域,自古以来,除了魔法与圣光术之外,再无任何技能可与之抗衡。
毫无疑问,我体内蕴藏的力量,是位于三大体系之外的某种全新的能量形态,该给它起个啥名字呢?
唔,既然它是源自我的灵目,又是以光岚的形态显露,不妨叫它“灵岚”。
***
我茫然走在一条布满荆棘、坎坷难行的道路上。
我周围有许许多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沿着道路,艰难向前行进。
有的人步伐轻盈,很快就赶到了前面,有的人步履维艰,被荆棘缠住,永远的倒下。
如织的人潮前赴后继,历尽磨难,不断前行。
我心里忽然明悟了,这条道路就是人间界的力量探寻之路,所有这些人,都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来。
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就这样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三条小路沿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至远方。
我极目远望,在视野的尽头,三条岔路的终点处,巍峨耸立着三座巨大的殿堂。殿堂顶端书写着几个名字:魔法、斗气、圣光。
这些道路虽然更加崎岖、更加险恶,但路面上有着清晰的足迹,只要意志坚定,沿着前人的脚印,必定能抵达殿堂,进而登堂入室,一窥至道。
然而,我却没有选择其中任何一条。
我走入荆棘丛中,在没有路的地方踏出一条路,在没有任何足迹之处留下我的脚印,经过了极其漫长的跋涉,忽然,我的手触到了什么,我摸到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轻轻推开门,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我面前,如史诗般宏阔,如烟花般斑斓。
我尽情的流连于这处领域,随心所欲的撷取我所需要的一切,因为,这里只有我自己,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感到体内的能量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增长,不断聚集,不断超越。我变得无比强大,我实现了梦想,我获得了力量。
获得力量的我,是否从此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会成为强者,成为英雄,乃至成为神阙圣者吗?
这时,我看到一汪清泉。
泉水里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前所未有的丑陋,无与伦比的可怖,面目可憎,无法描述,难以形容!
一阵剧烈的颤栗贯穿了我全身,我突然惊觉,那个怪物,竟然就是……
……
我大叫一声,从床铺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