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砂幻境是一个奇迹。
对于这一评价,放眼整个多瑙帝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会提出丝毫的异议。
有趣的是,所有人都对这个奇迹习以为常,毕竟,它的创造者是卜拉图,作为一位超越尘世的魔导法王,其身份与地位较之神阙圣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理所当然会出现奇迹。
于是,魔砂幻境静静伫立在多瑙城之郊的帝都军校,转眼便是七十年。
直到大陆历四九九七年,当代最强大的魔导法王诺查丹玛斯驾临多瑙城,他造访了这座在人类世界名声显赫的宏伟都市,面对着巍峨的建筑、繁华的市井、绚烂的文化、肃整的兵容,老法王的脸上古井无波。直到他看到魔砂幻境那一刻,却悚然动容,失声惊呼!
百年之间的两代魔导法王,分别登上了各自时代的魔法领域之巅。按照常理,诺查丹玛斯最接近于卜拉图的世界,他应该了解这个奇迹是如何创造的;也只有他,才能够判断出魔砂幻境的真正价值。
然而,他的评价却是——
“神迹!不可能存在的神迹!”
换句话说,诺查丹玛斯大师并不认为自己能凭空创造出魔砂幻境。
他认为,要创造出这一幻境,除非借助神明的伟力。
当代最强大的魔导法王坦承自己做不到,可魔砂幻境真真切切的伫立于多瑙城郊。那么,七十年前他的魔法前辈卜拉图,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诺查丹玛斯大师的评语轰动了整个帝都,多瑙人为曾经拥有一位创造了神迹的魔导法王而无比自豪。
这一评语同样震撼了大陆魔法界,半载之后,魔法公会特别派出的专家团莅临魔砂幻境,对这个举世闻名的奇迹重新进行评估和审视。
很快,专家团找出了答案——关于魔砂幻境为何会让诺查丹玛斯大师如此惊讶的答案。
那就是:这样规模庞大的魔法景观,它是依靠什么运行的?
通过这个答案,我们暂时可以了解诺查丹玛斯大师失态的原因,但这个答案本身,却是一个更大的疑问。
究竟是什么维系着幻境的存在?它的能量源泉何在?
从根本上讲,魔砂幻境是一个较为另类的、极其庞大的魔法阵。一般而言,魔法阵的运行需要有一名或多名熟悉法阵变化,对魔力脉流操控自如的魔法师在阵中主持,用自身法力激起法阵的感应,从而推动阵势的运转。而一旦主持者离开,法阵便会停止运行,形同虚设。
当然,也有少数较为高深玄奥的魔法阵,仅仅依靠符篆、图案聚集的魔力元素以及法力道具便可以启动,能够凭借自身的储备能量自动运行。古籍记载中,在一些神秘的神魔遗迹或上古帝王墓葬里,入侵者若一不留神启动了隐蔽的魔法阵,往往会遭遇灭顶之灾。但这种可怕的魔法阵每次发动仅有短短瞬间,触动的几率又很小,于是才能够保存千万年之久。否则,无论魔力储存再为庞大,如果片刻不停的运转,任何魔法阵也不可能持续99天以上。
更何况,类似魔砂幻境这样规模巨大、变化复杂的魔法阵,它所耗费的魔力是难以想象的。
魔法公会专家团认为,就算幻境下方有一个储量惊人的魔石富矿,也不可能维持七十年的漫长岁月。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这些情况,你是不是也会象诺查丹玛斯大师那样悚然动容,失声惊呼呢?
七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卜拉图大师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难道,在那个瞬间,他得到了上苍的眷顾,拥有了神的力量?
或许,除了卜拉图大师本人,这一切只有万能的神明知晓了。
多瑙帝国历史上惟一的魔导法王卜拉图,早在三十年前就已仙逝;而万能的神明更不会把谜底写入神谕之中。
关于这个神秘的答案,也许永远不会为世人所知。
然而…
既然卜拉图大师仅仅用了九日九夜,便将五平方陆里的区域化为幻境;他为何不多花一些时间,多找几个帮手,将更广阔的区域纳入魔砂幻境的范畴呢?
神啊,请宽恕我们的狂想,如果整个鸿溟大陆成为一片幻境,那意味着所有血腥的战争都将变成有趣的游戏,不再有惨重的伤亡,不再有残肢断足的士兵,不再有垂死的呼号,不再有肝肠寸断的母亲和望穿秋水的妻子,不再有家破人亡,不再有战争的创伤,那些毫无意义的厮杀再也不能夺走世间的幸福,夺走我们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事物……
——大陆百科全书《史上八大奇迹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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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火辣辣的照晒着午间的操场,呜呜刮起的大风卷起阵阵热浪,沙砾灰土草棒满天飞扬。
从上个星期开始,午休时间就延长了。此时,同学们早已吃完午餐,躲进宿舍聊天打牌睡大头觉了。
我百无聊赖的躺在操场边一棵红柳树的树杈上,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吉米坐在我身边一根粗树干上,同样无精打采。
长吁短叹、咬牙咒骂、大眼瞪小眼,然后相顾无言。
不断重复着上述环节,我俩在这里呆坐了一中午。
被灰睛魔狼战队开除已经过去三天了,原本我俩信心十足,认为凭着我们的资历、战绩和能力,足以打动任何一位战队长,只要找上门去毛遂自荐一番,所有战队的大门都会为我们敞开。
然而,三天时间里,接连拜访了十一支战队的官员,结果却大出所料。
素质高点的客客气气婉拒了我们的加盟要求,素质低点的直接翻着白眼珠子把我俩赶出来,记得有个家伙还故意喊了一嗓子“都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我还是低估了惠灵顿,我虽然知道他是个坏种,但没料到他坏得如此极品。
以卑劣的小把戏把我开除之后,他马上写了一份信函,抄了一大摞,派人送交给另外十九支战队。
在那封函里,惠灵顿用饱含激情的笔触,把我描写成一个怀有野心、图谋分裂、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无时无刻不想着篡权的阴险家伙。而且我差一点就把灰睛魔狼搞垮,只是在最后时刻,他洞悉了我的倒行逆施,在广大队员的拥护和支持下,一举粉碎了我篡队夺权的阴谋。最后他真诚的告诫大家,为了各战队的安定团结,千万莫要引狼入室。
这一手确实够绝的,如果他只是诬陷我偷东西,大多数战队长都会一笑了之,以我目前在校内的名气,本着招揽人才不拘小节的宗旨,相信会有多支战队主动招揽我。
但是,“怀有异心、分裂战队”,这个帽子一旦扣上,我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没有战队长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我辉煌的战绩和在比赛中表现出来的能力,在这个罪名面前,恰恰反转过来,成了它最充分的注脚——我这种人,能力越大就越危险。
从某种角度而言,惠灵顿还真是我的知己。他并没有因为把我开除出队就放松对我的警惕,他知道,一旦我在其他战队立住脚,就会卷土重来,通过比赛向他讨还公道。所以他才想出这么一个狠招,彻底断了我的后路,让我失去咸鱼翻身的可能。
他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以他那么心高气傲,眼高过顶的一个人,竟会对我如此忌讳和防范,我是不是该感到骄傲才对?
跟我比起来,吉米的下岗再就业容易多了,毕竟他一度是三甲战队的主力成员,又没有前科在身。这两天,黄斑飞蟋和红毛鬣蜥两支末流战队拐弯抹角的跟他进行了接触,流露出招揽之意。
反倒是吉米主动拒绝了,他没多说,可我心里明白。所谓患难见知交,我在军校里能结识这样的朋友,虽然只有一个,但足以证明我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其实参加战队也没什么意思,”吉米漫不经心的说,“现在哪支战队内部不是勾心斗角的?为了打上主力拍组长队长的马屁,为了排挤竞争对手背地里下绊子,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排挤新人。溜须拍马、争权夺利,好好的魔砂大赛弄得乌烟瘴气。要我说,咱们还是静下心来,下点力气提升自己的段位级别。只要自己有了实力,何须再看别人的眼色?”
我知道吉米是在安慰我,不过我就是不甘心。二十支魔砂战队的主力队员足有两千人之多,相当于全军校的学生三选一,为啥就没有我的名额?魔砂幻境包罗万象,含纳百川万壑,凭什么没有我的立身之地。
我向来争强好胜,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低头认栽!
本少爷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吉米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大家削尖了脑袋往各支战队里钻,表面上是通过魔砂大赛能够谋得一个好前程,实质上则是在这样的实战演习中可以有效获取作战经验,最大限度的挖掘自身潜力。帝国各大军团争抢魔砂战队的优秀人才,看重的是实力,而绝非名气。
武道艰辛,帝国习武之风又甚盛,每个年龄段都有千千万万的习武者。想在千万人中崭露头角,何其难也。即使天资聪颖、苦练不辍,也不足以保证成功。因为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等你跑出一仞,别人也跑了十呎。除非是天赋异秉的武学天才,又恰逢一连串不凡的际遇,才会超越同侪,达到一骑绝尘的境界。
魔砂大赛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使初窥武道殿堂的少年们在成长之路上有了领先一步的可能。
那我呢?我又何苦跟他们去争?真是想不开。
我的冒险生涯跌宕起伏,每每死中求生,绝非虚拟的魔砂大赛可以相比。而我的力量又何须通过比赛来获得,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打开体内力量源泉的钥匙。假以时日,我至少能够与艾米罗这样的B阶高手争一日之短长。
当然了,对魔砂大赛我还是蛮有兴致的。我在图书馆里装了一脑袋的行军布阵、战术理论,唯有通过比赛才能实施和检验。而战场上的临机应变、斗智斗勇,更是妙趣无穷。
哎,那两千个家伙也真是笨得可以,整天打来斗去,连个B阶都爬不上去。等我的“灵岚”运用成熟,咱也扬眉吐气一把。到时候我自个单挑半支战队估计没啥问题,然后我再成立一支战队,我……
刚想到这里,我打了个激灵,呼的坐了起来。却忘了身在树上,吧唧一下摔了个倒栽葱。
吉米吓了一跳,赶忙下树搀扶我,我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揉着腰眼,半天才爬起来。
我对身上的疼痛浑然不觉,心里翻过来掉过去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要成立战队,何必等到“灵岚”大成呢?
“我有急事先走,你回宿舍吧,对了,回去写一份战队的规章制度,晚上交给我。”我一本正经的给吉米下达了任务。
“你脑袋没摔坏吧?要我写那东西干啥?”吉米一头雾水。
“我决定了,既然没有战队肯要咱们,那我们干脆自立山头,搞一支新战队出来。”我一瘸一拐的跑向教官宿舍,身后是呆若木鸡的吉米。
……
门虚掩着,我飞起一脚,差点把门扇踹飞。旁边一个打扫卫生的校工吓的连扫把都掉了,估计他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有学生敢踹教官的门。
教官宿舍是一个套间,门厅很宽敞。安东尼正在房间里练剑,看见进来的是我,他大喜过望,顺手抓起一把剑扔给我。
“哈,你来得正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新剑招。”
“我可没那工夫,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急忙摆手。
“先打完再说,赢了我啥忙都帮,打不赢我啥都不帮。”安东尼不负责任的说,挺剑就刺。
到了这份上我也无可奈何,只好极不情愿的陪他练剑。
我跟他比剑,一向都是不胜不败之局。这家伙竟然说赢了他才肯帮忙,分明是在故意气我。以我在“剑术攻击”科目上的零分,拿什么去赢C阶顶级的教官。
别说攻击了,我此时心急如焚,满怀心事,连光影天幕都使不成样子。只三招两式,就被他打的狼狈不堪,眼见除了掷剑认输,别无他法。
安东尼又是一剑刺来,我避无可避,只好把手里的剑掷向他的面门,逼他回剑自保。
趁着短短的一瞬间,我就地滚了几滚,起身时已在南墙根,我进门时就瞄上了,这面墙上挂着一副弓箭。
没等安东尼转过身,我已经取弓在手,弦满,发箭!
羽箭呼啸着,从他身侧两呎外的地方掠过。
安东尼哈哈大笑,正要挖苦我几句,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哪支奇偏无比的箭竟然掉头回来了,无声无息插入他的腰间。
这一手其实很简单,箭尖撞上北墙,弹跳而起,被上方一幅画框挡了一下,又在窗棂上那么一折,正好反转了一百八十度。
当然,我拿捏的恰到好处,箭尖只是嵌入了安东尼的腰带,才不会划破他一点肉皮。
安东尼惊骇欲绝,半晌说不出话来。
瞧他那点出息,谅他也想不到,这是我当年在村子里射鱼时练成的,充其量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而已。我压箱子底的真本事——箭眼和灵岚还没动用哩。
我扔下弓箭,笑嘻嘻望着他。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安东尼一脸的沮丧。
“我打算成立一支新的战队。”
“咣当!”安东尼弄翻了一把椅子。
“我没听错吧?”他直勾勾盯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魔砂战队自幻境创建之初就有了,当时是十二支,之后陆续成立了八支,就算组建最晚的战队距今也有三十多年了。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我干的是正事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推了安东尼一下,“你帮我查查,现在还能不能成立战队,可以的话需要哪些手续?”
安东尼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我半天,感觉我不像开玩笑或者得了失心疯。他摇了摇头,走进内间,过了好一阵子,抱出来厚厚一叠校规校纪管理规定之类的册子。
“呶,在这里。”还是我眼尖,很快找到了有关魔砂大赛的章程。“募集五十个签名,写出申请材料,然后提交校委会审批通过,就可以组建战队……哈,这么简单。”
“落款时间是……大陆历四九五一年,呃,这规定是五十年前的了。”安东尼直皱眉头。
“那又怎样,既然没出台新规定,那就继续执行老规定呗。”
“你以为这么容易?校委会这一关就过不了。三十多年都没办过的事,你突然跳出来折腾,那群老古董非被你吓出毛病不可。”安东尼一边整理散乱的册子,一边认真对我说,“各战队的比赛日程年初就排好了,现在的数目也方便轮换,再搞出一支来算咋回事?何况本学年的赛事已经接近半程,就算加塞也没法安排。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安东尼说的是实情,我找不出理由反驳他,只能默然不语。
“不如这样。六臂猛猿现任战队长是我小师弟,我跟他打个招呼,你去他那里咋样?”安东尼拍了拍我的肩膀,“凭你的能力,只要努力,早晚会坐上战队长的位置,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谢谢你的好意,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慢慢地说,“至于结果如何,只有做了才知道。即使不成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至少我尝试过。”
安东尼怔了一会儿,眼眸里渐渐有了笑意,“唉,谁让我比剑输给你了,没得说只好帮你这个忙。你去募集签名吧,校委会的老家伙们我来想办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