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急着哭。”他抬起头,哪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一个穿着红色连帽衫和黑色牛仔裤的女生站在医生刚才站的位置。
只看衣着平平无奇,甚至算得上朴素,但是她从头上推下帽子,那一刻卢泽承觉得手术室里的灯光才真正亮起来。
女生用手梳理一头光泽秀丽的黑色长发,她戴着一只镶有银质抽象蝴蝶装饰的发箍,她还有一张谁看了都会吃惊的脸,那种漂亮到让人觉得嫉妒是绝对可能发生但嫉妒又是一旦发生便会让人觉得罪恶的脸。卢泽承一时愣住,他分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女生,却有种没有来由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转瞬即逝,犹如惊鸿一瞥之后不断的回忆,印象却毫不留情的褪色,没有办法挽留。
她摸摸头发,再碰碰发箍确认没有弄偏,“也许我可以救她。”
看着卢泽承复杂的眼神,女生重复:“也许我可以救她,但,开门见山直说好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才会救她。”
“你是谁?”他想起萧家的一连串厄运,被惊艳后的戒备心顿起。
“这是个很蠢但是必不可少的问题。”女生抬起右手用小指刮刮眉毛来体现这个蠢又必不可少的问题给她带来的无奈,她举手投足自然又随意,穿着是运动风但又掩藏不住优雅。“我叫霍莲。不过就算说了你好像也不知道我是谁哦。”
“你怎么救她?还有外面是怎么回事?你做的吗?”
“她坠楼不是我做的,外面我用了点幻术,术法的一种,术法,懂吗?就是魔法,但中国人很少用魔法来形容自己的超自然力。我用术法是为了帮助你,和你的女朋友,甚至她的家族,为了在帮助你们的过程中减少一点阻力。”
卢泽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生。
她伸手拿起一把剪刀非常随意的丢了出去,剪刀穿过人群,但没有一个人的目光随着它的轨迹而转移,他们看不到。“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比如鬼神,还有什么被科学证实为是迷信的实际上是事实的古老传说,凡人,你不要被吓到。”
“我没被吓到,”卢泽承看着那把剪刀,视线扫过人群回到女生身上,“没时间和精力被吓到,我有心理准备。”
“我才只说了我腹稿的第一句话,你准备什么?”
“无论你说什么,只要你能救她,”卢泽承懒得跟她说其实刚才她的那句“真的”其实是误解他的意思了,他是问她是否真的会救萧辛戊,她却以为卢泽承在质疑她的能力。“要我帮忙?什么事?”
“嗯,你不用着急,她现在已经死了。不过淡定,就算死了我也可以让她活回来,”她盯着卢泽承,在卢泽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时,她严肃又坦然的说:“我没有故弄玄虚,好吧,我再证实一遍。”说完她一手拿起一柄手术刀走出去,对着虚空做了一个推开门的姿势,下一秒她便干净利落的斩向萧辛戊哥哥和父亲的脖子,血喷涌而出,卢泽承来不及阻止,他不知道用手术刀是否可以那样简单的斩下人的头颅,但她确实做到了。
女生不回头也没有停下,身影起起落落,每前行几步都有人的头颅滚下,躯体倒地,他们沉浸在悲伤忧虑和焦急的心态里,没人看见这场纯粹的屠杀,没人看见有人身首异处,有的人还在走动着就倒了下去,血溅到坐在轮椅的女生的脸上,她也没有抬手去擦。
“..这是真的?”卢泽承觉得难以置信,这像一个幻觉。
“这不是真的,当然也可以是真的,只看你自己有没有被说服。”女生停下,转身走回来。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是唯一的幸存者,她的身上沾着还温热的鲜血,她眉头仍然皱着看向手术室,希望表姐快点被救回来,卢泽承直面她的眼睛,感到很不自在,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幸存者的眼神一点也不纯粹,莫名其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把一个人看得透彻,他不懂心理学,但那一刻卢泽承还是觉得轮椅上的女孩眼睛里有莫名的色彩。卢泽承又看向霍莲。
霍莲走到幸存者的面前,弯腰带着微笑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摇晃,又用手蘸了她身上的血在嘴角画了两条弧线,这样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就露出一个诡异的哭脸。
完成了恶作剧霍莲走回手术室,“可现实可不现实,这都取决于你。”从她的身上卢泽承看到了惊人的变化,连帽衫和牛仔裤变形成一件带着风帽的黑色袍服,衣服背面从腿部生长起一只绿杆,到腰侧开出一朵金灯花,以奇异的方式展现绽放的过程,在灿烂的临界定格静止。
“我没有对你进行障眼法,你看到的都是事实,但我今天只是拿她的命做筹码而已,所以。”她朝着走廊随手一挥,仿佛时光逆转,人们的残缺肢体拼装回来,恢复了生机。在最后一个人站起来时霍莲挥手门便自动关上。
“你应该知道你们家族在民国时期的的血色历史,你有一个哥哥,是他告诉你的。”
“路绍。”
“对,你既然选择了相信,那你也选择了相信很多被称为玄秘的东西。你爷爷在你八岁时去世,奶奶则在他去世后不久回故乡,在她离开之前她对你说过一些话,”霍莲不超过二十岁的外表下一个老成的语气开始陈述:“人死后,魂灵会到冥界中去,过了鬼门,要经过地狱十宫,按照在人间所犯的过错遭受惩罚,在走过最后的轮转宫会看见世间最美丽的景色,三途河边盛开金灯花,奈何桥由石头筑成,火焰般的金灯生长在夹缝中,魂灵们不会因为觉得桥会崩塌而害怕,他们充满了对转世返生的喜悦,鬼门——”
“你想说什么?我没兴趣听你在这儿说书,”卢泽承已经用完了耐心,即使现在面前这个女生说的话和当年奶奶向他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也不想惊讶,着急的打断,“眼见为实,我相信你有什么超能力,我女朋友是怎么回事?什么命运的筹码?她为什么要跳楼,还是这是你做的?”他有些语无伦次,还不知道自己又愚蠢的重复了刚才问过的问题。
“首先,再次说明,她坠楼与我无关,”霍莲没有因为别打断而发脾气或者不高兴,她一脸平常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今天正好赶上了在这个时间,抓住了这个机会来找你。而且,这事说来也挺麻烦,你最好安静地听,不要着急,听完了我说的,你了解了背景,我们就来正式解决她的事。”
霍莲摸了摸头发,找到刚才被打断的部分,“鬼门,算了,简直废话。”她皱眉于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废话。
“桥头,孟婆拔出金灯切下花根扔进大锅中,熬出清香的汤给每一个要经过的人。”
“她说‘走了这么久,该渴了吧?’”
“于是喝下汤的人从这里开始,记忆一片空白,所有的痛苦与快乐一并消失忘记。”霍莲说着伸手从发箍上取下银质发夹,抛向空中,仿佛被高温熔炼,变成液态最后化成了银色光泽的水雾,随着她晃动的指尖而流动,慢慢凝固成型,几缕无影灯的光线被吸入其中,变成一只手镯。霍莲把手镯给萧辛戊戴上,“我想你会答应的。”她抹去女生脸上的血迹,萧辛戊睁开眼睛。
卢泽承看见萧辛戊睁开了眼睛,忘了对那句奇怪的“我想你会答应”的疑惑。他握住萧辛戊的手,热切又害怕般的小心翼翼,“辛戊?”
女生听到了声音,看着男生,死灰般的脸色让她恍惚间还有种女鬼的可怖,但卢泽承没有顾上这些。晶亮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滚过太阳穴部位的血迹,还没有滴到手术台上就消失了。
“我目前对她的事情以及她家里的一些不幸的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只要用点心我就能彻底弄明白,是阴谋还是命运巧合或者其他。当然,这还是取决于你。”霍莲说着,萧辛戊的眼睛合上了,但卢泽承看见她脸上的死灰色正在慢慢退去。
“我要怎么做?”卢泽承放开萧辛戊的手。
“你相信转世?”
“什么?”
“你是否相信有转世的存在?”霍莲问。
“很少考虑过,但并不否认..我没有什么依据去否认它的存在。”
“嗯,”卢泽承注意到霍莲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因为什么事而紧张所以深呼吸调整心态一样,他这才想起霍莲对自己说话时更多的是在看着别处而不是自己,为什么?
霍莲做了个他意想不到的动作,她伸出右手按到他的侧颈上,那一瞬间卢泽承觉得她有些紧张,但她保持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话,“你的前世叫做南章易。”随着叫出那个名字的语音结束,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他颓然的倒了下去,痛苦的捂住头,什么东西好像要从内而外如洪流奔腾而出,头颅都快爆炸。
意识散去之前他听见霍莲说“你是迦昙波指认的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