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学校后的种满枫树林的另外一则,有一片乱石坡。虽然这里能看到整个城市,甚至远方的大海,视野和景致都是一流,但因为过于陡峭而险峻,还是很少有人涉足这里。
而如今,这里成了欧阳光的“私域”。没有课和那些烦人的活动,余下的时光,他大多在这里渡过这。这里唯一的缺陷是,坡面对着北面,很少有阳光照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常有疾风吹过,这里才草木萧瑟,乱石丛生。
挂了美涟电话后,重新仰面朝天在这片乱石坡上唯一的一块平地躺下,欧阳光呆呆地看着天空中被阳光镶上金边的云朵出神。
阳光,一度是欧阳光最喜欢的东西。即使是现在,除了在这块“私域”里发呆外,他最喜欢的也还是学校操场边那块向阳的草坡,如果不是那里到了现在这种春日里,聚集了太多的人,打扰他的清静的话……
美涟一直都叫欧阳光为“阳光”,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学时,他们第一次见面相互介绍时的误会,还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独特的称呼。
欧阳光还记得,小学转学到新学校时,第一天去上课,爸爸把他送到离学校还有一百米的一条小道上,就把他交给了旁边路过的一个独自去上学的小女孩。
“你就和这个小朋友一起去学校吧?你看人家小姑娘都自己独自上学。”男孩当然不能在自立能力上输给女孩,欧阳光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就欣然同意了。
爸爸走后,小姑娘很大方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二年一班的。我叫美涟,司徒美涟。是复姓司徒哦!我爸爸妈妈说这种姓可少了……」
「哦……」欧阳被小姑娘异常的健谈,还有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呢?你叫什么啊?」见对方没有礼尚往来的介绍自己,女孩又主动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哦,」欧阳光显得有点拘谨,说话都结巴了,「我叫欧……阳光。」
「阳光?你叫阳光?有意思,还有人叫这个名字啊?」美涟显然误解了欧阳光结巴的那一下,把“欧”当成叹词“呃”了。
「不是,我是叫欧阳光。」欧阳光不得不纠正。
「欧、阳光?原来你姓欧啊……」女孩“恍然大悟”。
「诶!不是,我是姓欧阳,名光。」
「我觉得还是叫阳光比较好听!我就叫你阳光吧!」
「哈啊——为什么啊?」对于这个擅自篡改自己的名字的女孩,欧阳光有些不满,「我名叫光,不是阳光」
「不是一样嘛!反正所有的光都来自阳光啊!」
——这算什么道理?!
不过,后来欧阳光发现,用自己的独特理解来“翻译”别人的名字,根本就是司徒美涟的独特嗜好。比如,她现在也会叫花淼叫“水水”,叫巫马玲作“马玲”或干脆叫“Money”。
「巫马玲,听起来就像‘喔!Money!’,就像欧阳光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说‘欧!阳光!’一样!」
对此,巫马玲表示很无语。
“呵呵……”想着这一切,欧阳光不由得嘿嘿的笑了起来。
其实,对欧阳光来说,自己是不是美涟的快乐他还并不确信,但美涟是他生活中快乐因素却是毋庸置疑的。不仅仅是因为她那种开朗活沷的天性总能感染到别人,更因为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总是那么积极向上,即使是在欧阳光曾经的那段最低潮的时光里……如果不是因为美涟的存在,欧阳光可能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欧阳光一度这样问自己。越是察觉到自己对美涟的依赖,欧阳光就越是觉得不那么“自信”。
说来也真是奇怪,“自信”这东西,你无视它的存在时,它似乎无处不在;而当你越是关注它,它就越是无处可寻。一年零九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让欧阳光第一次意识到了所谓的“自信”在自己身上起到的作用,而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却莫名地觉得它若有若无,甚至常常会遁迹销声……
「你太过自信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盲目自信会给别人带来负担和风险吗?」
「双打不是靠你一个人的自信来取胜的!」
那些记忆里隐匿着的声音,再次在欧阳光的脑海里幡醒,他懊恼的甩了甩头试图将它们甩出脑海,然后长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2)
「北野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他在K大呢!他也会参加这次省大赛,你们很可能会碰上……」
刚才美涟的来电,主要是为了讲这件事儿。
“北野”这个名字,对于欧阳光来说,这一年零九个月来虽然从不原提及,但却又根本就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
他们是在初一时学校的羽毛球场认识的。因为两家住得很近,经常会上学遇到,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后来,他们发现在羽毛球场上也格外的配合得来,一两次大赛载誉而归,让他们得到了“黄金拍档”的美誉。
美涟曾经用她那特有的语言分解逻辑这样说:
「你们一个叫鸣,一个叫光,就像赛场上的电闪雷鸣一样!说不定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呢!」
美涟总是笃信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对此“阐释”,北野鸣和欧阳光都觉得还不错。
他们所在的中学是六年制。高中阶段,美涟和欧阳分在了同一个班,北野鸣则在隔壁班。原本北野鸣是要考市外的另外一所重点高中,但因为家里的原因暂时无法离开那个城市,加上那时的“鸣光”组合也已经在羽毛球界青少年组名声在外,望子成龙的北野家父母便也支持他们继续在高中组队参加比赛。
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在高二快结束的那个初夏被改变。随后北野就转学了,他们也从此再没有任何联系。欧阳光在高三整个学年没有再参加过任何比赛。他自己的说法是:要考大学了,没空。但只有美涟知道,这纯属借口。
没想到,三个人如今却又汇聚到了一起。美涟“任性”地放弃了K大的录取,和欧阳光进了同一所大学。而那个消失了的北野也出现在了与J大同一个城市的另外一所高校,K大。三个人之间的距离,和从前出现惊人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北野现在和欧阳成了“对手”而不是“拍档”。
「早知道,我就不参加羽毛球社了。」当得知北野鸣的事后,欧阳光如此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你难道就这么不想遇上北野吗?」
「我们也遇不上吧。」欧阳这话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打进决赛,而凭北野的实力,要进决赛应该不是难事。
「阳光,我不管你和北野之间出过什么问题,但至少在我看来北野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了,而且他还在继续前进,难道你不想和他并肩同行,甚至超越他吗?」
超越?超越有意义吗?胜利又有什么意义?赛场上一时的胜利,瞬间就成了过眼云烟。一年多前发生的那件事,让欧阳光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胜利过多少次都昙花一现,一次的失败就足以磨灭一切。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如果不是美涟强拉自己入社,欧阳光觉得,打不打球对他来说也都没什么意义。
「美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还是别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了。」
「……我不觉得在浪费,对我来说,能看到那样的阳光就是最开心的事,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梦想,就像羽毛球是阳光你的梦想一样!」
——梦想?
这个词对欧阳光来说,似乎已经生疏了。
(3)
今天的训练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六点。莫桑教练说他会晚一点到,然后有重要的事情布置。
四点还差几分,球馆里已经回响着队员们练习的声音。花淼在一旁独自作跳绳练习,阮戈陪着田原和巫马玲在做双打的配合性训练。司徒美涟在场边认真的做着训练记录,有空时顺便帮忙收拾四散落下的练习球。
毕竟是本届队伍的第一次大赛临近了,大家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度的。赛前的适度紧张是件好事——这是美涟从这么多年一路看着欧阳光比赛,所获得的“经验”。
说到欧阳光这家伙,几分钟前,美涟打过他的电话,没有人接。他虽然经常逃训,但对美涟的电话也并不逃避,很少故意不接。
——大概是没放在手边。
美涟如此揣测。
正在此时,球馆的入口出,传来脚步声音。一开始美涟还在想是不是莫教练来了,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脚步声不莫桑……
“阳光?!”
当听到司徒美涟的惊呼时,场上的各位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扭过头去张望。
从门口走进来的人确实是欧阳光。只见他已经换好一身训练装束,肩上背着球拍带,不紧不慢地向球场走来。
“切!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花淼低声冷冷地吐槽道。
大家会有这样吃惊的反应,也不足为奇。因为欧阳光从入队到现在,每次来训练如果不是缺席,就一定是被美涟连接带拽而来;即使不是被美涟亲自抓来的,也一定是被她一再催促后,最终到训练过半后才一脸慵懒表情地姗姗来迟。而今天——
“呵,这家伙今天居然准点到了!月亮估计都是从西边出来的。”巫马玲讪笑道。她身边的田原使劲地点了点头,而球网那边的阮戈则会意地笑着摇了摇头。
“阳光,你来了!”美渐显然是唯一一个虽觉得吃惊却也觉得异常兴奋的人。
“嗯。”欧阳光轻应了一声,骚弄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伸手将肩上的东西取下往场边一扔,“教练还没来?”
“嗯,他应该一会儿就到吧!”美涟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欧阳光瞥了她一眼,伸展了一下自己胳臂,淡淡的冲美涟说:“别在这傻笑,快点把手上的事做完,过会儿去那边,帮我发口令。”
“诶?”美涟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欧阳光的意思,是让自己帮他去做灵敏度训练,连忙使劲点了点头,“哦!好勒!”
瞅着精神奕奕的美涟,欧阳光面无表情地喃喃了一句:“不知道你兴奋个啥!”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话是没错……
目送着一个兴奋得像个小孩,一个表面上显得冷冷淡淡却又终于难得的主动参加训练的两个人,场地中间三位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只有花淼,除了最开始瞥见欧阳进来时叨叨了一句外,就再没有理会过这边发生一切。
半小时后,当西偏的太阳已经变得绯红,莫桑教练来了。
用力的拍了拍手,示意自己的队员到自己跟前集合后,莫教练瞥了一眼“意外”出现在场地里的欧阳光,挑起眉头笑了笑,并未多言,而是转向大家提高了嗓门说道:
“明天是周五。我准备带大家去郊外的南郊体育馆进行三天的封闭式特训。刚也已经联系确认好了南郊体育馆的场地和住宿。今天训练结束后,你们都早点回去收拾和休息,明天早上6点的车,请准时到校北门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