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房天骄被停职，确实不是因为她反映问题而遭到打击报复，而是因为她过于专权，该下放的权力不下放，致使分公司的业务难以开展，大大影响了工作效率。另外，由于她不能很好地掌握分寸，随意插手分公司所在地的政府、银行关系，导致对方产生了不良看法，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这些问题我们在海天审计时做了比较充分的调查了解。因此我认为，对房天骄的处理并不是完全不恰当的。只是这个时间恰好是在她向上反映了海天的问题之后，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误解：她是因为反映问题而遭受打击报复的。不过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做即使有些负面影响，但从汉腾投资的长远发展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
“也许这样描述更恰当：董事会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这样说也许你情感上接受不了，但我认为还是比较客观的。总的说来，我认为董事会的处理决定可以说是对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不能说完全不公平，也不能说绝对公平。”
凌云不禁问道：“对房天骄的五十大板倒是打了，可是对钱东的板子打在哪里了呢？”
方放被问得先是一愣，但在略加思考后很快回答道：“不错，对房天骄的板子是扎扎实实地打在了房天骄的身上；而对钱东的板子其实也打了，只不过打得过于轻了，没有留下伤痕而已。董事会上，那些对他的强烈批评和撤职提议，不就是打向他的板子吗？虽然这些最终没有形成决议，但是对他本人心里的冲击和警示作用都是客观存在和无法消除的。也许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吧！”方放的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他似乎也在向凌云暗示着一些东西。
凌云却不依不饶地说：“董事会上的批评和撤职意见我们大家既没看到，也没听到，我们看到听到的只是通报会上对钱东的肯定和赞扬，以及对房天骄的批评。”
方放说：“对钱东的表扬那是鲁震自己在通报会上加以发挥的，并没有人在董事会上说过表扬钱东的话，也更不是董事会的决议内容，这也确实展现了鲁震的个人风格。他是董事长，我没法纠正他，也不可能在上任的第一次亮相时就跟他唱反调，去公开批评海天分公司吧，所以我在讲话中特地提到了要在海天分公司树立正气、惩恶扬善的问题，这既是对他们的一种隐讳的批评，也算是对鲁震的话‘消消毒’吧！”
方放“消毒”的比喻让凌云听着有些快意：这么说你也认为鲁震是在放毒啦？不过马上心里又悲叹道：唉，现实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不是方放在这儿告诉他，鲁震表扬钱东的话完全是他个人意志而不是董事会的意思，他又如何能够知道呢？而其他人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吗？想到这儿，他又说：“是啊，方总，对那天你在通报会上的讲话，我没什么意见，我认为体现了一个领导者应有的水平！但是对于鲁震的讲话我实在不敢恭维，他的通篇讲话没有一句听起来顺耳的。只是难受也得听着，在心里悲哀罢了，我一直在想：难道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最高领导者的水平？”
凌云的话把方放给逗乐了，他笑着说：“哈哈，凌总确实是率性之人呀！不错，这个公司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要解决这些问题，却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也不是一个决定、一个会议就能搞定的，而是要靠你、靠我、靠他，靠大家一起共同努力，来一步一步研究它，解决它。”
听他这么说，凌云感觉方自己已经被放在了他的“计划”里了。可是方放接下来的话却让凌云感觉是在被下“逐客令”了。
方放说：“我还想问一下凌总，在公司出现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呢？”
凌云一时无法完全理解到方放的真实用意，又觉不好问得更清楚一些，索性就权当被下“逐客令”来理解了，于是他说：“不瞒你说，方总，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基本上对公司失去了信心，我想，我肯定不会在这个公司久留了。”
说到这儿，凌云稍微停顿了一下，为了不使方放感觉太不舒服，凌云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当然，我对方总你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接触的次数也不多，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方总身上的一股正气。相信公司在你的领导下，一定会有好的发展。”
凌云的这些话并不是虚伪和圆滑，也完全算是心里话。方放微微一笑，顺势说道：“既然凌总对我还算有信心，那我就提一个想法，希望凌总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现在要对你说的，并不是通知你公司不需要你了，希望你离开；而是要告诉你，公司很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才，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继续服务！”
这话倒真是让凌云非常诧异了。方放这么说无疑是善意的，可这不过是方放自己的想法而已，那个鲁震能容忍他这样吗？如果不是，那方放又能顶得住鲁震的压力吗？鲁震难道不会想法把他们“赶尽杀绝”吗？想到这儿，凌云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是吗？”
方放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答道：“是！”
凌云却说：“可是，董事会决定公司不久要搬迁到上海，我孩子还小，需要照顾，老婆又是公务员，不可能随我迁移，因此我肯定无法前往。”
方放回答说：“董事会虽然明确了公司要搬迁，但要真正落实还有个过程。所以我要你首先考虑的是在公司搬迁之前不离开公司，至于搬迁以后，看看情况再说吧。不过从我这儿来说，还是希望你继续留在公司，即使公司搬迁。”
对于去留问题凌云已经盘算过多次了，特别是那天与房天骄谈话之后，他再一次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他对这个公司已经感到非常失望，但目前他并不打算为表明失望和痛恨而立即辞职。一来，他也答应了房天骄暂时留在公司，看看情况再说；二来，立刻离开的话倒是正中了鲁震、钱东们的下怀，遂了他们的愿，这会让他感觉很不爽！
凌云本以为方放多半会顺着鲁震的意图，不用太招惹房天骄这帮人，反正没几天公司就要搬迁了，那个时候让他们自动消失就好了。可是现在听方放这意思，不但不会主动炒自己，好像还想重用，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仔细一想，这倒与自己的打算没什么大冲突，反正自己也不急着马上离开公司。他认为自己离开公司比较合理的时间是春节前后，也就是公司搬迁的前夕。那时候估计这台公司大戏的后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职场招聘的黄金季节也来临了，他就可以轻声跟汉腾投资说拜拜了！
不管怎样，凌云对方放的善意还是心领的，他对方放说：“非常感谢方总这么看得起我！既然方总这么诚恳，我也就不绕弯子，我可以马上答应你，在搬迁之前我肯定不主动离开公司，可是如果公司搬迁，我基本上没有随迁的可能性了。不过我也不把话说得太死，就按你说的来：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凌云虽然没把话说死，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方放又说：“那好，这个问题就先这么说定了。至于将来的去留，我给你一定的时间考虑。我还是那句话，从我来说，无论公司搬与不搬，我都希望你能留在公司！”
凌云再次感受到方放的真诚，他不想让方放立即感到失望，于是委婉地说：“那好，那我就再考虑考虑，还要跟家人再沟通沟通。”
方放爽快地说：“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再答复我也不迟。”
凌云也立即说：“那好，就一个月时间！”
方放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凌云说：“哦，对了凌总，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向你解释一下。”
凌云心里纳闷，难道还有什么新问题？嘴上说：“哦，没关系，你尽管说！”
方放说：“我想说的是，你留下恐怕不能以总工的身份工作了。你知道的，总工是副总级别，和副总一样都属于高管，按公司章程是需要董事会批准任命的。可是你入职时，房天骄并没有报请董事会批准，也就是说叶江川、房天骄他们对你总工的任命是不符合正式手续的。所以我想，你就暂时以项目管理部部长的身份来工作，但是其他待遇方面还和以前一样，这点你放心好了。以凌总的智慧，恐怕你也猜想得到，某些人对你意见还是蛮大的，别说让你继续担任总工了，即使我让你留任项目管理部部长他们也很不愿意的，只不过公司部门一级领导的任命是在我总经理的权限范围之内，因此如果我决定了，他们虽然很不乐意，但也不好强求。为了不让那边反应太大，我想还是先委屈你担任项目管理部部长，等过段时间，这些事淡化后，再找机会任命你为总经理助理，这在我任命的权限范围之内，然后再想法恢复你总工的职务。你看如何？”
说到职务问题，凌云心里是很有气的。董事会通报会上，鲁震的一句“公司从来没有任命过常务副总一职，也没有设立总工之类的职务”，就把凌云的枪卸下了，就让房天骄代表公司与他签订的盖有公司大印的劳动合同成了一纸空文，这简直就是流氓行为！
他相信若为此与公司论理，诉诸法律的话，公司一定站不住脚。不过既然去意已决，总工不总工的又有什么意义？另外，像方放说的那样，如果他留在公司是一件让鲁震难受甚至是难堪的事情，那么他愿意配合。想到这儿，凌云回答道：“说到职务问题，老实说，我对鲁震在董事会通报会上说的那些话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既然方总你真诚地邀请我留下，而我也毫无保留地表达了我的想法，所以职务不职务的也就无所谓了！”
方放高兴地说：“凌总果然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工程管理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凌云说：“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做好的！”
方放继续说：“在工程管理方面，我是个外行，所以下面我要跟你谈的工作安排，一方面算是给你布置任务，另一方面又是向你征求意见。你觉得我说的哪句话不对，就请你立即提出来，只要你说得有理，我就一定采纳。我想，管理应该制度先行，所以目前公司的头等大事是制度建设。在工程方面首先要制定一套总部和分公司均适用的制度，我们暂且叫它‘工程项目管理办法’，这个办法要把总部和分公司在工程项目管理上的分工、权限、流程等各方面加以全面界定和描述。所以你的当务之急是拿出一个初稿来，经过总部研讨后，再征询分公司的意见，最后修订确立，颁布执行。你看这样如何啊？”
凌云对方放一来就抓制度建设的思路非常认可，于是他回答道：“方总的这个想法我非常赞同！我所理解的正规管理都是从制度建设入手的。以前的汉腾投资，特别是海天分公司在这方面存在较大缺陷，因此制度建设更显得迫切和必要。我理解，这个‘工程项目管理办法’就是汉腾投资工程项目管理工作的基本法。它将对总部和分公司在工程项目管理方面需要做什么、怎么做、权责是什么等问题给予明确规定。对于总部来说，该放权的要放权，该审核的要审核，该监督的要监督；对于分公司来说，该承担的要承担，该报审的要报审，该受控的要受控。做到各司其职，互不推诿……”
方放忍不住夸赞道：“哈哈，不错，不错，你引申得很不错！”
凌云说：“呵呵，谢谢！当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不容易。需要把项目管理过程中的主要工作都提炼出来，并进行分门别类，然后再对每一类的工作……”
就这样，凌云原本以为充满火药味的谈话却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