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打算继续掩饰下去,当下催一直盘旋在半空的鹰王下来,阳春也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好将受惊而奔的另一匹驮轿子的受惊马赶了过来。
只见雷半岛身形削瘦,脸色枯黄,只剩一条左臂,显是为绯月刀及烈日红所伤的征兆。
雷半岛果是一代豪杰,屡次遭遇挫折,依旧屹立不倒,确有一代豪杰的风采。
雷半岛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我,道:“龙牙垂?”
我道:“不错,我就是龙牙垂。”
雷半岛哈哈大笑:“能驾驭鹰王直到最后一刻才为我发觉,除了龙牙垂确也没有其他人了。”
我为他风采所折,忍不住有惺惺相惜之感,虽然他也亲率“雷兵”追杀我,但各为其主,那也不能怪别人。
相视一眼,即有知己之意。
他道:“艳枝花被擒。”
“是的。”我道。
“你一定要救他的。”
“是的。”
“好。他那时亦为我指间火所伤,治疗不易,情将花上雪带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玉瓶递给我,“这是指间火的独门解药,花上雪,若非为此所伤,只怕幻师宫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活捉她了。”
“多谢。”
“此番要追上她们,只怕少说要七天了,他们亦朝穷鸟追去,不知是何故。但想来艳枝花应暂无生命危险。”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内心总觉甚急,我发觉,我爱她的确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了。
“好。我若能救出她,必要请她来为您疗伤。”
雷半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亏我以为与你一见如故,哪知你仍是丝毫不了解我雷某人,若是要解毒,又何必找她,找老弟你便可以了。”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我才恍然:萤之戒就是可以疗伤、吸毒的圣物。
我忙要取下戒指给他解毒,他已伸手制止,道:“我不愿解毒。”
一路上,怕别人觊觎,我都将萤之戒旋转过来,将宝石那面面向掌心,因此从外面看来,别人只以为是一个指环。
雷半岛摸着下巴,苦笑道:“自从给烈日红伤了以后,我便一直考虑怎样解毒,萤之戒自是我考虑的首选,因此只从你指缝间的微光,即知那是传说中的萤之戒。其次自然是想把艳枝花劫出来逼她解毒。而后,迫不得已又——”他住口。
看了看那五及其他弟子一眼,望向我道:“他们均是因我而死,劭五更是为我亲手所杀,我纵然解了毒又有何用?就让这烈日红永远陪我,当是赔罪吧。”
万咒之蛊与施蛊者息息相关,唐兰鸽一死,这蛊也就消失了。
我叹一口气,能理解他的那种歉意的感觉。
“这里是块绿洲,有水,烈日红之毒便不会置我于死地,不如在此了此残生,结庐而居吧。”他平静道。
我哈哈一笑,道:“好,来日若是有缘,我必携酒而来,与兄把酒赏这大漠落日。”
雷半岛伸出手,我们重重拍了一下。
“要去救人,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有件事,只怕仍不能不麻烦你了。”雷半岛说着,伸手一掀另外一个轿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半裸的带着野性的美少女。
她口中呜呜两声,惊恐地望着我。
雷半岛道:“这是一个狼孩,我们初见她时是在狼窝山上,唐兰鸽说她是身具异禀,或者可能治我身上的毒,”他自嘲道,“现在想来,他骗我将这个女孩捉来,只怕是因为秀色可餐了,可怜我当时信以为真,为此还损失了三名兄弟。”
“她是狼孩,似乎精通各种兽语,老弟不妨带上她,沙漠越往里,各种野兽就越多,带上她或者可以少不少事。”
我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也就应允,只是她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倒是一个难题。
雷半岛促狭地朝我挤挤眼,我无语,只得牵过马来,向他告辞。
她似乎并不十分反对,乖乖地跟我走了。
虽然一路无人,我不需与别人谈她,但我仍感觉,有个名字更好一些,于是自作主张地叫她阿织,至于名字,压根没有什么来头,只是突然想到的。
阿织确实极为聪慧,似是精通各种语言,不几天跟阳春、鹰王都混熟了。倒是一向乖巧的小白,对她则是一副敌意,而她看它,也时而有迷惘,似乎不解,为何唯有它不她亲热。
她一伸手要碰它,小白就飞出老远,朝她愤怒地吼。
有次不知怎地,阿织捉住了小白,竟要一根一根拔光它所有的毛,幸好我发觉得早,小白才幸免于难。
阿织是个美女,纵然我见惯美女,仍不由为她心动,又何况还是半裸,而她对男女之事也毫不知晓,每每在晚上爬到我得帐篷中,娇躯紧贴着我,搞得我心烦意乱。
我只能拼命压制自己的绮念和冲动。
当有一夜,经过一片绿洲时,我几乎因一时冲动而占有了她,她一见水就跳入水中,雀跃不已,当她在水中沐浴完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月光柔和地铺洒下来,洒在她羊脂玉般的细腻肌肤上,她的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到腰际,她的面庞现出一种纯洁神圣的光彩,偏偏又有种致命的诱惑那种景象实在难以描述。
我在愣了刹那之后,忽然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按在沙滩上拼命吻她,她在我的拥抱下低声呻吟,就在将要攻破她最后一道防线时,我望着她的脸,忽然瞧见她眼下的两粒泪珠,晶莹的,仿佛水晶般的,神圣而又清纯。
我一下惊醒,我不能伤害她,我冲入湖水中,泡了一夜,阿织仍全身赤裸地坐在沙滩上,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娴静地望着我,纯净得像是个初生的婴儿。
第二天,我已决定无论如何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下去了,而要短时间内要她学会人语,与常人一样,显然并不现实。
于是我打开了自己的心灵之闸。
心灵之闸(相当于硬盘的备份,资源共享)是人类的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之闸,一旦闸门为人所破,那他将成为别人的傀儡,幻术中即有破心灵之闸的幻术,只不过多数幻术只能破一个层次的,令某人或某些人短时间内心灵被侵,彻底地打开则极难,一是施术者必须有这种天分,与通灵术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而被侵入者若是抵抗力特别强,施术者也不易成功。
而主动打开自己的心灵之闸虽有不同,但又大同。
要打开自己的心灵之闸,同样需要天赋,有的人可以很轻松地把自己的心灵之闸向别人开放,有的人则穷一生之力也难以办到。
不少高手是可以把自己的内力传给别人,这叫“传功”,比起开“心灵之闸”要轻松多了。
而打开心灵之闸也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一旦被对方利用,只要稍稍有异动,就可以让人或癫或死,甚至是为对方控制,行尸走肉,而且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自己见不得人的事。
因此要控制别人,打开别人心灵之闸的人,比比皆是,而要主动打开自己心灵之闸的人,却是极少。
但我现在却要打开它,为阿织打开它。
我先握住她两只小手,将她的两个手指按在我的太阳穴上(最紧要关头应该来一匹敌人),示意她紧紧按住,不要乱动,她一脸好奇地望向我,我也以食指按在她太阳穴上。
开始心灵的传送。
传送的既有我的知识,也有我的情感,它们仿佛化成一个个特殊的符号#%%%……※……※(※(——(),传到她的脑中。
不知过了多久,但我只觉传递过去的还只是一小部分,她的手指已离开了我的太阳穴,这样一来,心灵之闸自动关闭。
阿织一脸幸福地望着我,眼中闪出智慧的光,只听她一个字一个字,生涩地道:“我会说话,我知道怎样说话了,”然后她指着自己地心和头,道,“我知道,心灵之闸已经打开,现在已经足够了,可以关闭了,如果了解你的全部,你就不再自由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将它关闭,你不会怪我吗,你不会怪我吧?”
听着她开口说话,我已忍不住兴奋若狂,又尤其是她这样聪慧、善解人意。
阿织说话的口齿已清晰了许多,她道:“我知道,你信任我,而且,”她忽然脸红起来,声音也小了好多,他垂下头,低声道,“我还知道,你喜欢我。”
(几种情感:理解、体贴、善解人意、害羞……)
她似是要抬头看我却又不敢,脸上的表情极为可爱。
我相信我此刻脸上一定也是红了吧,在我心中,我一直不敢想我是爱着她的,因为毕竟她是狼孩,而且,我心中尚有青儿,及艳枝花,但她进入我的心灵,显然说出的是我的真是想法,我为何不敢接受呢。
我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我怀里,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是的,我喜欢你,我爱你。”
阿织忽然抽出双手,推开我,我愕然,以为我喜欢她,她却不喜欢我,道:“你……”
只见她满面羞涩,道:“你转过身躯,我要穿衣服……”
自我打开心灵之闸后,阿织明显地与以往不一样了,变化之大,实在让我大叹“心灵传递”的神奇。
而阿织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却丝毫没有衰退,她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魅力。来到水畔,就有鱼儿跳出来,花儿见到她也会闭上花瓣,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与她在一起的这几天,实在是逃亡途中最舒适、最惬意的日子,我们一起在篝火旁入眠,在夕阳西下之时看着天地相接之处燃烧的瑰丽的火烧云,一起数着星星入眠……
然而这行程却是丝毫没有因此变慢,甚至几乎是日夜兼程,阿织不会武功,身体孱弱,也因此拖碍了行程,然而艳枝花的行迹却仍是没有察觉,幻师宫一行人就仿佛从地上消失了一样。
我内心虽急,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北走,在我打开心灵之闸的第三天,遭遇到了一只小分队。
这只小分队显然是斥候队,也就是先锋队,他们一见我立即围上来,二十对一,纵使我,四大骑士之首,显然也吃不消,密林坡一战,他们显然听说过,然而毕竟那时我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方能以少击多,出奇制胜,现在正面遭遇,只能以硬拼硬了。
他们围上来,他们显然不知道逃亡一个月来,我的功力进展之神速。
我长枪一抖,抖出七朵枪花,七个骑兵喉咙里登时冒出一股股鲜血,同时从马上跌下来,其余骑兵虽惊不乱,列成阵势杀将过来,我的长驱长枪矫若游龙,一旦舞开,内力从枪尖滋滋射出,待到后来,从枪尖上发出的已好像一道道有形的气劲,只见长枪及枪上的气劲仿佛组成了一张变幻莫测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住,只听“啊”“啊”几声,又有几人丧命。
眼见我已胜券在握,但心中却有悲哀之感,因为我发觉对枪的招式以及熟悉和领悟程度,我都已经几乎到了一个高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前进的余地了。
不止是个人的顶峰,即便是放眼整个江湖,整个大陆,都难以找出与我相匹敌论枪的使枪高手了。
而且,我越来越发觉,固然是“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真要说起来,长枪在战场上所能发挥的作用,要比在江湖上大多了。(这里可以写我这种悲哀体现在战斗中,故意不使枪,而要用的,而引起受伤,同时,还有,列举一些江湖上和战场上使枪的高手)
眼见尚有四个骑兵,我忽然忍不住有一试绯月刀的念头,这个想法说来就来,以至于根本压抑不住,我说弃就弃,忽将长枪弃地,从背后拔出绯月刀来。
那四人在枪网的笼罩之下欲逃不能,缠战不休,这时知非我对手,四下逃开来去。
当中有人经过阿织所乘轿子时,一剑刺了过去,我快马过去,一刀将他斩于马下,好在阿织也颇机灵,早早勒马避开。
就在我斩杀此人时,另外三人已分头朝东、南、北逃逸,他们若有一个人逃开,我的行踪必将被暴露,因此一个都不能留,我快马向东追去,顺手拔起长驱,手一挥,长驱就象一道闪电,将望南逃的那个人从后辈贯穿到前胸,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后背溅出一道血泉,殁亡。
东、南、北,我朝东追去,却先以长枪诛杀南方逃亡者,这样,我追杀东方逃亡者后再望北去,便将行程缩短,而若是先去追杀南方,那北方逃亡者将越来越远,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与望东逃亡的越来越进,那人鞭马快行,眼见只有十几丈,我长吸一口气,突地从马背上凌空而起,朝他飞去,行到半路,力气用尽,眼见将要落地,这时,羊春因为空身而行,速度也快了起来,刚好奔到我下面,我脚一踩马背,再度腾空而起,如此几个回合,那人已在我一丈之内,我大喝一声,刷地拔出绯月刀,只见刀光一闪,他已人头落地,无头尸体犹在马背上端坐,几丈之后,才轰然倒地。
我勒转马头,朝北疾行,只见那人影已只剩一个小黑点,要追上已是不能,想不到他驾术也颇精,若是鹰王在的话,我还可驾鹰追杀,但鹰王几日前出去觅食,至今未归,我只有徒唤奈何。
就在我失望之际,忽见天上群鹰齐齐朝那人追去,我回头望向阿织,只见她正用一种我不能认识的预言,手上还配合着一些奇怪的动作,口里念念有词,那些鹰就随着她的指令而飞向逃亡者。
只见天上黑压压的一片。
我亦朝北追去,只听天上鹰鸣一片,不断有鹰疾冲而下,又有鹰从下飞起,那人为鹰势所阻,前进不了半步。
只见血肉横飞,间或夹杂着从天而落的鹰王。
待我赶到时,那人以及马都已变成骷髅,黄沙上只剩下累累白骨。
我觉得景象残忍,便不再看,掉转马头望回走,心里暗暗惊异于鹰的攻击力,我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若将天上群鹰训练成杀人武器,我岂非拥有了一只天下无敌的空中部队?!
(这里,阿织用鹰来攻击,不符合她的善良本性,或者,此时已换成了那么铉?此时应该由我产生疑窦)
我一下沉醉在这个计划中,若是这个计划能成功的话,那么别说几个人,就是上万人的精良骑兵团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即有鹰王,又有阿织,那这个计划要实现,想来也不是难事。
我被狂喜占据了整个心胸,以至于竟不能去想其他,当我把这个念头告诉阿织的时候,阿织只是深深地望着我,眼中有着一种悲天悯人地情感,但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是盼着她点头。
良久,阿织点了点头。
阿织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训练,用一些奇怪的声音,做一些奇怪的手势,而天上的群鹰就随之做出各种动作,或扑或啄,或飞或行……
而阿织却明显地比以往沉默了许多,累的时候就坐在轿子里,有时我过去问候,只听道她在里面念着明月咒:明月皎洁,濯我缨,耀我足,辉其光,洗其恶……
两日已成,我现在竟然有些期待着大军的到来,好一显我鹰之卫队的神威,而阿织却是更加的沉默了。
还是没有幻师宫的任何踪迹。
这日来到一个叫“阿雅遗宫 ”的地方,相传几千年前,这里有一个文明极其昌盛的国家 ,现在叫做“阿雅古国”,后来阿雅灭亡,这个古国为沙漠所包围,到如今只剩一些断瓦残垣,忍不住让人兴起物是人非之感。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声音,仿佛是人在吹奏着什么乐器,曲是一个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悠远,意境悲凉,仿佛是一个伤心人在唱着悲伤的歌。
荒漠。夕阳。火烧云。断壁。
一个伤心人在唱着伤心的歌。
我不由呆了。
眼泪慢慢滑过脸颊,从他的曲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早丧,一个人孤苦的童年,乍遇青儿的喜悦,在一起时的幸福,分离的痛苦,空虚的寂寞,逃亡……
伤心人有伤心事。
伤心事不同,伤心的人却都是伤心的。
这个人我一定要见上一见。
我朝着歌声而去,然我却发觉群鹰正朝那里飞去,我心大急,快马而去,然我却发觉我的担心纯属多余。
他坐在破旧的高高的古城墙上,盘腿而坐,身上衣衫破旧,(扎着一个沧桑的马尾辫,)他的头发垂到腰际,只在颈外头随便松松扎了一个结。
夕阳投在他的身上,投下一个长长的背影。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留给我的只是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