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读徐风的长篇小说《缘去来》
徐风的长篇小说新作《缘去来》（先刊于《十月“长篇小说》2007年第6期，作家出版社2008年5月版）讲述的是一个叫韦蕊的女孩的一段人生故事：她的屡受伤害和走不出困境，以及在她时来运转杀回原单位并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时却对加害于她或同她作对的人一一宽恕，以德报怨。小说写的是小人物、小题材、小故事，却很耐人寻味。我欣赏它主要是在于两个方面：一是题材虽小，却开掘颇深，对韦蕊以及同她有关系的十来个人物的人性做了相当深入的开掘，尤其是对韦蕊升官杀回文昌宫后，以德报怨化解各种矛盾，促使群艺馆各种关系和谐起来。此作属于善于大处着眼、小处落笔的以小见大的一类作品。二是笔墨细腻，色彩淡雅，整部作品就像是一幅描绘江南景色与民俗的水墨画，颇有其值得玩味的艺术韵味。
韦蕊是生长在江南水乡古韵州的一个很平凡的江南女子，漂亮而且聪明，被韵州群艺馆毛馆长看上了，费了不少力，从一个电子器件厂广播员的位置上调入市群艺馆。毛利雄馆长好色而不好财，眼前的美色岂能轻易放过，于是同韦蕊有了龙嘴湾秋水旅馆的一夜，这不是什么“一夜情”，简直是事先谋划好的“强奸”。由于有了这种绯闻，韦蕊在文昌宫里待不下去了，于是下放到被称为韵州“西伯利亚”的西望峪的山镇文化站去“加强力量”。在西望峪的扁担街，在文化站的阁楼上，韦蕊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她几乎想到自杀，但在青梅园被到西望峪挂职的钱进所救，幼稚的韦蕊毫不犹豫地坠入爱河，同有妇之夫钱进陷进难以自拔的感情深渊，直到钱进的妻子供职于市公安局的盛一兰的出现才如梦初醒。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有了两次感情上的伤害还怎么活下去！她请病假回市里，伹不能回家，只能寄住在小姑妈家里，想同钱进约会又中了盛一兰的圈套，想南下深圳又被母亲阻拦。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生命中的菩萨西望峪的党委书记修长林出现了。在他的恳请下，她回乡工作，被委以团委书记与文教助理之职，开展诸如举办《陈根弟剪纸艺术展》以及排练盾牌舞作为市经贸节开幕式节目演出，在开发西望峪民间文化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后来，她在抗洪中由于奋不顾身抢救文化站凌站长溺水的女儿小翠而成了英雄，修长林又主持正义克服层层障碍把她送进省里“基层青年女干部培训班”，在这个班结业后终于杀回来，到市文化局担任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命运的改变，对她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是以牙还牙，锱铢必较呢，还是以德报怨，既往不咎，她终于选择了后者。回到群艺馆所在的文昌宫视察工作，对被举报犯有“经济问题”的毛馆长实事求是，而不是落石下井；对一贯是她对头，交了“我不干了”辞职报告的原辅导部主任薛荔正确对待，委以重任；而对曾是毛馆长的助手处处为难她的办公室主任郝宝珠“郝阿姨”不仅不追究她，反而在她困难时到家中探望……如此等等，使原来矛盾错综复杂的群艺馆理顺了种种关系，使昔日乱成一团的文昌宫走向和谐。由此看来，长篇小说《缘去来》所讲述的江南女子韦蕊的人生故事还是很耐人寻味的，它不仅细致地剖析了韦蕊的人生际遇与情感经历，开掘其善良的人性，更重要的是从她的以德报怨、促进和谐的故事中让我们领悟到点什么。
小说对涉及的十来个人物的人性大都有较深的开掘，因此大都个性突出，形象鲜明。毛馆长好色的本性在占有伤害韦蕊的一笔中已略见端倪；而写他到西望峪视察，在阁楼上顺手牵羊占了凌站长老婆邱桂玉的便宜，虽寥寥数笔，却把他的本性暴露无遗；而写他在西望峪的盾牌舞上审查节目单时讨价还价，以及韦蕊杀回文昌宫后一下子精神崩溃等表现，更是把一个在基层文化单位混油了的小文痞的形象勾画得活灵活现。钱进虽然曾是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中的英雄，却是一个好高骛远，不负责任的家伙，当他怀疑修长林重用韦蕊有所图谋之后使尽各种手段包括写匿名信中伤修长林时，他就变成一个“卑鄙的懦夫”了。西望峪文化站的邱桂玉“身上有许多山区妇女的特点，直率、不掩饰、敢爱敢恨。”但她出身于故事员，在基层文化单位混的时间不短，故也沾染了不少坏习气，诸如韦蕊刚到西望峪的岁月，对她多疑、忌妒、不容她，当韦蕊救了她的女儿小翠后，又变了一个人，对韦蕊亲近极了，百般呵护，这也是一个呼之欲出的人物。文昌宫里的“郝阿姨”，既是毛馆长的搭档，又是他的老情人，毛利雄好事坏事都是由她一手办的，但是韦蕊杀回文昌宫时，她又写起揭发毛馆长经济问题的揭发材料来。郝宝珠这种人物，我们也似曾相识，故有一定的典型性。其他人物，诸如文昌宫里的薛荔、郭圆圆，西望峪文化站站长老凌，韦蕊的小姑妈韦小桃，韦蕊的母亲，“青年女干部培训班”的同学袁芳、钱进的妻子盛一兰，等等，虽着墨不多，却是都很鲜活的。只是作为韦蕊“菩萨”的修长林，为了突出他的正气，不能放开写他的个性，令人觉得反而板了些。不过，在一部不到二十万字篇幅的长篇小说里，写活了十多个主要和次要的人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风已经写过两部长篇小说：《公民喉舌》和《浮沉之路》，均取得相当突出的思想艺术成就，《浮沉之路》还荣获第二届“紫金山文学奖”。但从小说的叙述笔墨、对人物的人性开掘以及江南水乡景物与民俗的描写诸方面来看，这部《缘去来》均略胜一筹。一是叙述笔墨更自然、更细腻、更淡雅，少了些传奇色彩，多了些自然、平淡、熨帖的笔墨，诸如写文昌阁荷池、写西望峪扁担街、青梅园的笔墨，写涉及西望峪民间文化的笔墨，诸如剪纸、盾牌舞等等，更重要的是写到文昌宫里内外种种人事纠葛时，徐风笔墨的长处和优势就显示出来了。我把这部小说当作一轴描写江南风情的水墨来读，指的就是以上方方面面。我以为，从这些方面来看，《缘去来》是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的。
2008年2月15日草于北京亚运村望云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