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除了梁冀一族,天下都拍手称快,翘首期盼看到新政。
大司农(主管财政、农桑事务)黄琼升为太尉,甫一上台,就一连检举了10余名各州郡一贯暴虐、贪污的的官员,全部处死及贬谪,全国为之称赞。
黄琼又征召了汝南士人范滂参与整顿吏治,范滂为人清廉又有节操,在州里的时候就被众人信服。
正好此时下诏责成“三公”的办公室工作组下来搜集调查民间的疾苦,范滂一下检举了刺史、两千石级别的官员、及有权势的豪强等,共20余人。负责办事的秘书们觉得人数太多,怀疑其中是否有和他是私人恩怨的,就责问他。
范滂答道:“我所检举的,如果不是奸佞暴虐,祸害百姓的,我又岂会把他们的名字弄污我洁白的奏章!调查的期限仓促,我这只是将最恶劣者先行呈报,还有很多尚在调查核实中呢。”
范滂叹了一口气,又说:“我听说农夫先除去杂草,庄稼才会茂盛。只有忠臣先除了奸,王道才会澄清。”
秘书们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王道才会澄清,王道现在不清。
梁冀的势力被拔除后,朝廷空出了很多位子。为争取更多清廉节操之士充实官场队伍,少年时便立下“一屋不扫,当扫天下”的宏愿、现任尚书令的陈蕃,从帝国5处不同的重点地区各挑选了一名名士,并上奏推荐,桓帝以很好的待遇和礼节征召,可是五人全部没有来。
桓帝又下诏征召安阳人魏桓,乡人士子都劝他就行。
“魏兄,你就去吧,迟疑什么。”
“这可是朝廷点名,亲自征召啊。”
“你去朝中,以后我们也好……呵呵。”
“就是,就是。”
魏桓却反问大家:“我们做士人的,接受国家的俸禄、追求官职升迁,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可如今宫中有美女千人,这是能减少的么?厩里有骏马万匹,这是撤下的么?”
魏桓转而又说:“圣上左右掌权的近臣,这是能辞退的么?”
众人都回答“不能。”
魏桓慨然而叹道:“让桓活着去却死着归,与你们诸位君子又有何好处呢?!”
魏桓也不出仕。
此时的帝国,出现了很多灾变的天象。汉朝信奉“天人感应”,认为灾相是上天对帝王为政有过失的警告,这时候根据传统,朝野各地的官僚们可以直接上书皇帝,指出皇帝的过失,进行规劝。其实,这充其量只是一种姿态和形式而已,可偏偏有人认这个真。
李云,一个小小的白马县令,就是这个“认真”的人。他上书皇帝,并且将副本不封缄抄送“三公”各自的府衙。
李云在上书中说,“梁冀虽然专权,流毒天下,现因罪被杀,就好比把自己的家臣召过来掐死一样而已,却把参与这件小事的臣子们封到了万户以上,高祖开国以来,都闻所未闻——这简直是官位错乱。”
“这些小人们靠着谄媚升迁,又用财物贿赂公行,搞得政治一天比一天污秽。”
李云最后写道,“孔子曰:‘帝者,谛也。(帝王就是用来谛听的)’现在官职爵位任免诏书,都不经过陛下过目,是不是‘帝欲不谛’(陛下难道打算自己蒙蔽自己的眼睛)?”
皇帝桓帝看着眼前这份上书,雷霆之怒勃然而起,“‘帝欲不谛’——这是什么话?”
“下令,立即逮捕李云,由羽林军押送到京师;下狱、严加刑讯。钦此。”
这时候转任大鸿胪(主管藩属事务)的陈蕃得到消息,上书规劝桓帝,为李云求情。桓帝更加怒不可遏,派人严厉责备陈蕃,并将其免职。
李云很快被处死。朝野之士哗然。
李云事件前后,有两派人都在密切盯着处理过程和结果。
那一双双平日笑眯眯的眼睛曾紧张不安地注视着,现在却如释重负,因为他们看清了皇帝的底线。
还有一双双严毅而又踌躇满志的眼睛,现在却充满了失望和寒意,因为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不可能改变的。
曾经踌躇满志的太尉黄琼,从此称病不起,但还是上疏桓帝,直接指出,“黄门之辈,从来都是一群只认权势,不论是非的家伙,当年梁冀炙手可热、权势熏天的时候,就有人拼命结交皇后和外戚,随时准备被利用;等诛杀梁冀的时候,形势所逼,无路可退,就翻脸无情,反过来攻击梁氏,以此博取爵位赏赐和新的权势。”
黄琼又说,“对于这群结党相护的投机分子,陛下没有辨别真伪,把他们看成忠臣,和真正的忠臣一视同仁,这是粉墨杂糅——四方有识之士无不对此愤怒叹息。”
“臣受国恩,身轻位重,所以敢在临死前不避讳地说出真实情况。”黄琼最后说道。
桓帝看后,自言自语道:“黄门不过都是朕的近侍家奴罢了。单超等人确实和梁氏有仇,冒险接受朕的嘱托,悉心谋划,又出了死力铲除,这就是‘大忠’,岂能以一概而论之?”
将上疏扔在一旁。
桓帝转念一想,也意识到了士人的不满情绪,毕竟,黄门只是宫中内侍,治理天下、维系庞大的帝国运转靠的还是士人,因此,桓帝看后既不采纳,也没处死黄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