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而亡，历时十五年。此等历史教训尚未汲取完毕，隋朝开国后又是二世而亡，只是历时稍长，为四十六年。隋朝确实很富强，且二世隋炀帝杨广又为难得的才俊，但国家如何便二世而亡了呢？原来，亡国之果，往往是开国之帝种下的因。国之衰亡，往往是治家失败之果。所以儒家“四书五经”的第一书《大学》（孔子的学生，曾子著）说，只有修身、齐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
§§§第一节 英明开国帝
国家的正史，是君王创造的，也是大臣创造的。
隋朝的开国皇帝是隋文帝杨坚。这个皇帝也是有不平凡的开始就有不平凡结尾的皇帝，只是他的不平凡开始不是他造就的，是神化的。而他的不平凡的结尾则是自己的失察造成的，最终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历史污点。
杨坚，祖籍弘农华明（今陕西华阴）。东汉安帝时，太尉、“关西孔子”杨震便是他的先祖。杨坚的父亲杨忠追随北周政权的奠基者宇文泰起事关西，故而赐姓“晋六茹”，官至柱国、大司空、隋国公。
宇文泰（公元507-556年） ，字黑獭，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人，鲜卑族。宇文泰先世为东胡宇文部酋长。东汉末，宇文部加入鲜卑部落联盟，遂被鲜卑化。 年轻时他随父参加鲜卑族鲜于修礼的起义军，后投靠北魏尔朱荣，在其部将贺拔岳麾下，参与镇压义军，授武卫将军、征西将军。 永安三年（公元530年），北魏孝庄帝杀尔朱荣，高欢接着专权。北魏孝武帝密诏贺拔岳，欲让他牵制高欢。永熙三年（534年）贺拔岳遇害，众推宇文泰为统帅。宇文泰上表北魏孝武帝，相约共扶王室，孝武帝遂下诏以宇文泰为大都督、雍州刺史兼尚书令。是年十月，高欢立北魏孝文帝的曾孙、清河王元宜的世子元善见为帝，迁都于邺（今河北邺镇），是为东魏（孝静帝）。宇文泰则于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十二月，立北魏南阳王元宝炬为帝，是为西魏（文帝），而实际政权控制在宇文泰手中。 此段历史详见本书第七章《燕赵秋风》。
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宇文泰去世，临终托付侄子宇文护要辅佐世子宇文觉。当年十二月，宇文护逼恭帝拓跋廓（西魏文帝元宝炬第四个儿子）让位，宇文觉成了北周第一代帝王，史称孝闵帝。宇文泰也被追谥为文帝。
就在宇文家族努力经营西魏之际，还是在西魏大统七年（公元541年）六月，杨坚生于了冯翊（今陕西渭南市大荔）一座佛院般若寺里。唐代魏征等所撰《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称，其母吕氏生下他时佛寺里充满了紫气。一女尼见了杨坚后对吕氏说，这个孩子由来古怪，不能在世俗的地方养育他。于是她自告奋勇，专设一舍，由自己来抚养杨坚。后来有一次，其母吕氏抱他时，突然发现杨坚头上长出角来，身上长出鳞来，一吓，就将孩子掉在了地上。女尼闻声进来，抱起杨坚说，你吓着他了，这会让他晚登基的。”（《隋书·帝纪第一》记载：“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皇妣大骇，坠高祖于地。尼自外入见曰：‘已惊我儿，致令晚得天下。’”）
不过生在重臣家长相不平常并不是好事。《隋书·帝纪第一》记载，杨坚在寺庙（如果是尼姑的话当是庵）里养到十三岁时回了家，进入贵族子弟学校学习。他成绩不好，史载他也说自己“不晓书语”，但他相貌异常的事却被广为传播。执掌朝权的宇文家的人也听说了杨坚相貌异常的事，便提防起来。北周齐王宇文宪曾对武帝宇文臣说：“杨坚相貌非常，人颇狡诈，臣每见之不觉自失，请早除之。”这话让武帝也对杨坚疑心重重。
武帝由此问计于下大夫来和。来和知道杨坚不凡，于话中留有一句，只说：“杨坚只是将军相，且为人可靠。如果皇上让他做将军，带兵攻打陈国，那就没有攻不下的城防。”
宇文臣还是不放心，又派星相家赵昭偷偷为杨坚看相。赵昭与杨坚友善，他汇报说：“皇上不必多虑，杨坚的相貌无大富大资可言，最多不过是个大将军罢了。”此话与来和的话不谋而和，让宇文臣深信不疑。后来还有人不断上奏称杨坚相貌非凡，武帝都不再相信，杨坚由此度过了相貌关。
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年），武帝宇文臣死，其子宇文赀即位，是为宣帝。杨坚的长女杨丽华被聘为后妃，杨坚晋升为柱国大将军、大司马。宇文赀当政八个月，便传位于年仅六岁的太子宇文阐，是为静帝，自己则称为“天元皇帝”。两年后，天元皇帝去世，年仅二十二岁。时任内史上大夫的郑译，与杨坚小时候为同学。他与小御正刘昉等人在天元帝驾崩后秘不发丧，并假传圣旨，由杨坚总中外兵马事。杨坚上任后，怕诸王在外反叛，借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将要赴突厥和亲之际，召赵、陈、越、代、滕五王进京，控制了五王。
幼小的静帝是形式的皇帝，杨丽华被尊为皇太后。杨坚则为皇太后之父，出任左大丞相。不过他立即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京城长安之外，相州总管尉迟迥认定杨坚有篡位之心，与侄儿青州总管尉迟勤一同起兵，兵力达到几十万人。京城长安之内，已到京城的宇文氏诸王也积极要除去杨坚。赵王宇文招设宴，请杨坚到王府赴宴，并在内堂伏下刀斧手。是大将军元胄发现有异，拉着杨坚迅速撤走才躲过了这一劫。不过，这几个王爷的举动却给杨坚以杀人政变的借口。他以“谋反”的罪名发兵逮捕了这几个王爷，并予以处死。接着尉迟氏的叛乱也被平息。
北周大定元年（公元581年）二月，静帝禅位于杨坚，杨坚世袭隋国公，便立国号隋，改元“开皇”，是为隋文帝，时年四十岁。
开国时，隋只拥有华北一带土地。华南大片土地还在陈氏王朝手中。在北方，还有游牧的突厥人常来袭扰。这时期，杨坚重点解决自己北方的突厥问题，对南方的陈朝则示弱示好。他捕获过陈朝的奸细，竟赐给奸细马匹，礼送出境。陈宣帝陈顼去世，杨坚闻讯遣使吊丧，致书十分谦恭。陈朝由此认为隋太弱小，对隋的态度也十分傲慢，同时对隋的防备也十分松懈。
开皇二年（公元582年），杨坚命苏威建长安新城大兴城于龙首山（今西安旧城北），九个月后迁入新都。
开皇三年（公元583年），杨坚命卫王杨爽为行军元帅，分兵八路，出塞讨伐突厥。突厥各部落纷纷战败、求和，隋朝北方平静了下来。
于是，开皇八年（公元588年）三月，杨坚下诏伐陈。历数陈后主陈叔宝荒淫无耻、逆天行事的“二十罪”的檄文，眷写三十万份，在江南各处散发。命次子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王杨素三人为行军元帅，五十一万兵马齐发，军阵东接沧海，西到巴、蜀，旌旗蔽日，舟船绵延。这景致是何等的壮观，这气势是何等的壮怀。第二年九月，各路大军齐逼建康（今南京）城下，后主陈叔宝投降。从东晋末年晋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匈奴刘渊自称汉王开始了南朝，到隋文帝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平陈，中国在分裂了二百八十五年后，在杨坚手中再度统一。
如此丰功，如此伟业，令人叹服。
§§§第二节 铁腕治内后
杨坚在事业上取得空前的成功，但在家务事上却是历史上失败的最惨的皇帝之一，而此家务事最终还影响到了王朝的灭亡。这里要谈到的人就是他的独孤皇后。她是北周云中（今大同）人，鲜卑族。
杨坚十三岁从庙里回到家里，上了贵族子弟学校。虽然成绩不好，但因为父辈的官位，他在十四岁开始入朝做官。杨坚先升为骠骑大将军，后又封为大兴郡公。到公元560年，周武帝即位时，不满二十岁的杨坚做了随州刺史。六年后，当朝的柱国、大将军独孤信就把刚十四岁的女儿独孤伽罗许给了杨坚，这就是后来有名的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同意嫁给杨坚，但这位十四岁的少女很有心智地要比她大十二岁的杨坚发誓：“一生中不能与她之外的任何女人生孩子。”杨坚当时点头答应了她。
从此，杨坚在独孤家护佑下平安高升。在杨坚当了皇帝后，独孤氏封为皇后，而且她表现出来的参政议政能力又让杨坚佩服。
历史上有名的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突厥与作隋贸易，有明珠一盒，价值八百万，让独孤皇后看了爱不释手。幽州总管殷寿说喜欢您就买下吧。她婉言谢绝了：“如今戎狄屡次侵犯，将士征战疲劳，不如将八百万奖赏有功之士为佳。”但为国家计，当西域商人手中有可能增值的价值十万两黄金的宝玉时，她提议买下，理由是“有了这笔巨资，将来可以养活一万名士兵”。皇帝采纳了她的建议。第二件事是，独孤皇后对外戚要求尤为严格。她表弟崔长仁，奸淫了妇女。案发后，杨坚本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免其罪，但独孤皇后不徇私情，把崔长仁处以死刑。相反，皇后异母兄弟独孤陀酗酒后行凶，受到皇后指责。他怀恨在心，常以猫鬼诅咒皇后，被人告发。此罪按律当斩。独孤皇后见弟弟如此对待自己，气得三天没有吃饭。但最后还是请皇帝赦免其罪。她说：“如果独孤陀危政害民，妾不敢为其说情。但独孤陀只是诅咒我个人，所以我请求赦免他。”于是独孤陀得以免死。
当然，独孤皇后手段也很果断。《隋书·列传第一》载：开皇二十一年（公元601年）秋，独孤皇后微疾卧病中宫，隋文帝散步后花园，信步来到了仁寿宫，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依长廊卷帘，实在动人。这少女是旧时叛乱的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孙女，尉迟迥叛乱被镇压之后，他家的女眷被收在后宫作宫女。隋文帝见到尉迟氏十分喜欢，当夜就留宿在仁寿宫。第二天隋文帝正常早朝。但独孤皇后见皇帝整夜未归，心已生疑，派出心腹侍女，很快就探明了事情原委。然后皇后便抱病起床，带着一群宫女来到仁寿宫，狂风一般地卷入内室，一把拖起小尉迟，丢在自己的脚下，然后竟乱棍齐下，小尉迟当场丧命。噩耗传来，隋文帝顿从无限的幸福之中坠入悲伤之谷。他“大怒，单骑从苑中而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皇上叹曰：“吾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之后，文帝无奈地随大臣返回宫中，对独孤皇后也没有办法。
有如此严皇后，宫中再也没有女人敢与杨坚亲近了。当然杨坚也没有荒淫误国的行为出现。为此，杨坚有些无奈但也有些得意，他说：“前代皇帝内宠太多，往往由于嬖爱而废嫡立幼，我没有姬妾，五个儿子都是皇后所生，必然会和睦相处，不会像前朝那样发生争夺。”但他这话说得太早了。
杨坚与独孤皇后共生有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虽然都是嫡亲的，却没有一个令皇上皇后满意的。严母没有出孝子，却也是一个让人百思不解的事。
大儿子杨勇。小时候很讨父母喜欢。但大了却有两个毛病最让母亲和父亲讨厌——喜欢女人和奢侈。母亲不喜欢三妻四妾，但杨勇就有三妻四妾。他三十岁死，大小老婆为他生了十个儿子。杨坚最讲简朴的。他平了陈，将陈后主陈叔宝带到长安。陈叔宝见杨坚的宫殿十分简朴，就建议他建豪华的宫殿。杨坚之后说，他就是贪图享乐才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现在还要我来学他！但杨勇却很讲排场。这样，杨勇最终被废了太子，贬为平民。
二儿子杨广，晋王。就是后来的隋炀帝。他是儿子中最有心计的一个。他对父亲表现出很节俭，对母亲表现得守规矩，只和正妃子亲近。最终代替了哥哥杨勇，做了太子。但隋文帝临去世时发现他才是一个真正的野心家，但再要废他已来不及了。最后，是他导致隋朝二世而亡。有关详情，后面细说。
三儿子杨俊，秦王。他既奢侈又好女色，还放高利贷。妻子为报复他的冷落，在他吃的瓜中下药使他得了病。后免官、病死。
四儿子杨秀，越王，奢侈且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培植势力，编造谣言，结果其二哥杨广先下手，唆使父亲把他调到回长安，然后寻找借口废为平民并杀了他。
小儿子是杨谅，汉王，一直在外任职。杨坚死时，他不但不来奔丧，而是起兵反叛，但很快兵败被俘。
然而不满意归不满意，还是要从中选一个皇位的继承人。在这个问题上，聪明的皇帝和皇后竟然失策了。失策的原因更是令人吃惊——独孤皇后不喜欢有三妻四妾的男人。因为太子杨勇有三妻四妾，她便动员皇上废了太子。
§§§第三节 太子次子争皇位
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太子杨勇，这时已当储君已有二十年。
是年十一月二日，杨勇被带到了武德殿。杨坚戎装在身，刀剑在腰，禁卫军刀枪林立，如临大敌。文武百官，早已到齐，皇亲国戚也排列殿西。
太子杨勇到后，内史宣读了废太子的诏书。但杨坚没有杀太子，只是将他贬为庶民。杨勇听罢，感恩道，我本来应该被砍头后再扔到街上去的，现在父皇留我一条命，真是太仁慈了。然后他哭着离去。
史书载，诏书中列举太子的罪行有二：一是生活奢侈腐化；二是昵近小人。但史书上也载过：杨勇颇好学，性宽仁和厚。史书还载，太子被废后，次子杨广即后来的隋炀帝被立为太子，但他所做所为却让文帝失望，最终文帝后悔废了太子，但事情已无可挽回。有了这段史实，对太子杨勇被废的真实原因，史学家们开始猜测不已，形成了史学讨论的一个热点。
有观点说，太子是违背了杨坚简朴的生活原则，生活奢侈。举例说，有一次杨勇穿着崭新的“文饰蜀铠”站在杨坚面前，杨坚十分反感，说了句现在听起来都振聋发聩的话：“我闻天道无亲，唯德是与。历观前代帝王，未有奢华而长久者。”教训完后，杨坚说：“今以刀子赐汝，宜识我心。”意思说，我现在给你一把剪刀，回去后你把这身华丽的衣服给我剪了吧。不过杨勇回去后剪没剪史书没有说，反正太子的奢侈还在继续着。然而，这一点事就足以废了太子么？父亲吃苦受累打下江山，不就是想让子孙多享点福么？
另有观点说，是太子的生活道德违反了母亲独孤皇后的一夫一妻制规定。这也是依据诏书中的第一条罪而说的。父皇杨坚才一夫一妻，且母后是坚决反对多妻制的，但杨勇的内宠却很多。其中有名的是四个女子，她们或轻盈娇小，或柔若无骨，或肌肤如雪，或柳腰袅娜。只是苦了太子妃元氏。四美轮流侍寝，元妃独守空房。独孤皇后是一个善妒的人，不愿文帝宠嫔妃，也讨厌群臣及诸子宠姬妾。正好太子妃元氏去世，独孤皇后就怀疑是杨勇谋杀的。但一夫一妻多妾是古代正宗的制度，独孤皇后就是反对太子一妻多妾这也不能成为废太子的根本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