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成足足煮了四斤大米,他把前天去公社买的几棵白菜洗干净切好了,坐下来,等王林他们回来。三块青砖垒砌而成的柴火灶上,那口大铝锅被燃烧的火焰熏得漆黑,锅里的米饭热气腾腾散发出新禾米的清香。静下来了的丁建成看着噗噗翻腾的米饭锅,想着辛苦一年了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收入,想起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那么一句话,想着这些还真让他兴奋起来了,这是他来到青山大队近一年时间最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他又一次从鬼门关中走过。
生活的艰辛前途的无望,把这些知青们的野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他们练就了一手烹饪的绝活,大山里的各种飞禽走兽家犬牲畜无不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口中食。就连剧毒蛇他们也敢去生抓,活活地剥皮后当场就着凉水生吞蛇胆。一条二十几斤重的灰狗被开膛破肚,血淋淋地被赵超提来了一半,他还带来生姜、葱头、白烧酒、干红辣椒等佐料。没费多少时间,一脸盆生焖狗肉几大碗白菜香喷喷地被丁建成端上饭桌。丁建成、王林、赵超、张建军、曾磊还有几位老知青们大碗喝烧酒大块吃狗肉,溢满白酒和饭菜香味幽暗低矮的空间里,几条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小黑屋中大吃大喝着,这可能是他们此生中最可口的一顿晚餐了。灿笑声伴随着咀嚼音,四斤米饭一大脸盆狗肉几大碗白菜,怎经得后生们的狼吞虎咽,不到一个小时,白酒喝干了,狗肉不见了,锅底朝天了。
“好吃得很呀,哈!哈!下次再弄一条全的来。”赵超看看一扫而光的几个空碗盘盆,哈哈大笑起来。
“那也只有建成能弄出这种口味,换了你再好吃的东西也弄不好,还要跟随他多学学这门手艺。”曾磊擦拭嘴巴,乐滋滋地说。
“吃饱了,喝足了。去他娘的,老子们明天回家了!”一年蹿高竟达十几公分,此时身长已达一米九的赵超喝完大碗里的最后一口酒,把碗往桌子上一扔,满嘴酒气地说。
这种鲸吞天下的豪气,这种今日有酒今醉,管它今是昨非的爽劲儿,在这样一种让人迷失方向不知未来的特殊时期。在这种青涩无悔又无奈的年代里,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知青与他们一样茫茫然不知所措呢?
夜间的社员分红会场,几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下午由几个被看管对象砍回来的柴不是很干,烟雾把队里的社员们熏得睁不开眼睛。坐在柴火堆边的副队长指着添柴的那个下午与丁建成从峭壁悬崖上死里逃生的地主婆大骂起来:
“你******,干柴有的是,为什么弄些生柴回来?你想熏瞎贫下中农的眼睛呀?”
随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柴狠狠地向地主婆抛打过来,不巧柴棍子刚好飞到丁建成的脖子上,丁建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副队长大骂的声音又起:
“那个**知青丁建成怎么不叫他们砍干柴?你他娘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本性倔强的丁建成一头雾水,当他听到骂了他娘时,屈辱、忧怨加上晚饭喝下去的白烧酒起作用了,他终于第一次失去了理智。只见他愤愤地越过人群来到副队长的面前质问他骂谁,副队长虽有些胆怯,但他不愿意失去面子,迎着丁建成继续骂道:
“我骂地主婆,骂你们这些不服管制的东西。怎么?你敢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副队长的口水唾沫喷了丁建成一脸。
一股热血直冲丁建成脑门,他没有说话,狠狠地一拳照着对方的面部击打过去,把个精瘦的副队长打得险些跌倒在燃烧的火堆里。副队长并不服,他迅速爬起来抓住丁建成前胸的衣服用嘴咬住他的一只左手不松口,副队长的几个兄弟立刻扑过来抓住丁建成的衣领扯着丁建成的头发,往死里打。很快知青们也介入其中,一场械斗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高大的赵超几拳把副队长的几个兄弟打翻在地,再一拳打在副队长的头上,脸色惨白眼冒金星的副队长站立在一旁哆哆嗦嗦起来,他不敢再动手也不出声了。
“都别再打了!外队的知青们,你们千万别动手了,这是我们队上的事。你们出去!”此时,队长开始出面说服双方。
王林本就与副队长一家人有过节,他们平时总小人似地无数次刁难王林,此时,王林愤懑不平地大声说道:
“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受欺辱的。”
“只要你们再动手,我敢去烧你们家的房子你们信不信!”赵超拨开人群再一次来到会场的中央怒吼起来。
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整个队部屋宇,在场的一些年轻社员们见平时十分霸道的那一大家子人终于遇到对手,知青们终于为他们出了一口气,此时,他们也纷纷叫好起来:
“知青有种啊!打得好呀!”会场上一时乱套了。
丁建成长期遭受的压抑和羞辱也随着那解恨的拳头出击慢慢地平息下来,角落里那个地主婆也在不声不气地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丁建成双眼血红,他把那根大柴棍子扔进火堆,一时间溅起满屋的火星,他头也不回地与张建军、赵超离开了队部。
年终分红,丁建成领到了八十二元人民币。并被预先告知当年的粮食分配数是五百五十斤稻谷,即从当年的五月至第二年的四月就是这么多可供食用的粮食了,把这些稻谷碾成大米还不到四百斤,这是一个不够他吃一年的粮食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