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疏因着行动颇为不便,时时有人盯哨,为免打草惊蛇,嘱了春事秋意二人借着帮忙筹备晚饭以便查看周遭地势,三人商榷,晚饭休息之后应是极好的时段,一天奔波劳碌,戒卫会相对松懈下来。
成败在此一举,她翻出衣匣来找出三件玄色丝袍来,将袍子穿在了嫁衣内,三人中,只有秋意出生渔家熟识水性,她和春事皆可谓是滩上的旱鸭子。
如须从水路,可将袍子脱了以作借力,来降低自身的体重。
她在辇内又坐了片刻,方见得春事和秋意端了晚饭来,绿釉碗中盛着素粥,菜色是就地取材,除一味野兔肉外,还备有三味风野小菜,可惜三人都是各怀心事,并无心思理会饭菜可口与否,不过略食了些,倒浪费了这天成的山味。
时光一寸寸消逝,等待成了难以言喻的煎熬,长疏心内焦急,身上早已冷汗淋漓,她自小出生皇家,虽是入住冷宫深处,然时时有着母妃的疼爱照顾,如今这般迫人情形,饶是她素来淡然,仍勉不得忐忑。
沉黑的夜,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周朝有夜猫子不时啼哭嚎叫,三人在辇内彼此牵着手,能感受到彼此手上的轻意颤动,长疏轻轻的捏了捏两人以示鼓舞。
春事和秋意拿了香胰子和纱布,又随意裹了些衣衫。
三人悄无声息的滑下辇车,旁边站着的侍卫均摇头晃脑打着瞌睡,冷辉凉华,三人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长长扭曲的剪影,长疏领着二人直奔江面,轻软绣花鞋底落地无声。
离江面越近,她心里越松一分,眼看着就快到了,斜刺里却横出一道暗黑身影来,低低问道:“这样晚了,公主这是要到哪里去?”
是之前幕帘外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长疏的心剧烈跳动,知道此刻不能有任何慌乱,否则必将前功竟弃,她缓了缓心绪,看向那人所在之地。
皎皎月色下,立着一个神情冷冽的乌衣少年,十八九的模样,生得眉目清朗,墨黑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芒,长疏抬眼直直望着那人眼睛,淡淡道:“本宫不舒服,想要沐浴。”
“虽是夏夜,但江水寒凉,我劝公主还是收拾起这份心情才好,若有个什么闪失,在下可承担不起。”
“如果本宫坚持呢?”
“那我只好亲自‘请’公主回去了。”
长疏冷笑一声,哼道:“本宫偏要沐浴,你奈本宫如何?”
那少年神色更冷了一冷,雪上添霜:“那恕在下无礼。”言罢,欲势便要上来拖扯。
等得就是这一刻,生命攸关当前,长疏抛了往数礼仪矜持,厚着脸皮往前踏上一步,向着少年半倾身子,手指搁在金帛腰带上,威胁道:“若敢再拦我一步,我就立即解衣喊叫,说你非礼于我,到时候,我不会有丝毫闪失,倒是阁下你一定会有所闪失。”
“你!”那少年未曾料到她会来这一招,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冰冷的脸上升起怒意,讽刺道:“四书五经薰陶出来的高贵公主,竟这样寡廉鲜耻。”
长疏道:“那么敢问这位知廉识耻的大人,当一个女人告知你她要沐浴时,你是该知情识趣的避开作非礼勿视呢?还是该睁眼看她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两人靠得极近,长疏听见少年的十指捏得铮铮作响。
她高昂着下巴,少年一动不动。
僵持良久,乌衣少年偏了偏头,看到香胰子和纱布时,终于略缓神色,退开冷道:“半柱香,若是半柱香后我没见到你回来,我就会出兵全力搜查,但你的下场就会今非夕比,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
“多谢大人体谅。”
那乌衣少年冷哼一声,拂袖后退,站在了一丈外的地方,但一双眼睛仍是紧紧往这边注视着。
长疏朝春事秋意各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互相簇拥着故作泰然的朝江边树林走去。